刘国霖散文五篇

2009-07-27 07:31刘国霖
辽河 2009年5期
关键词:三爷豹子野猪

刘国霖

三爷的海东青

三爷的海东青个头很大。身长将近一米,体重约四公斤。眼睛又黄又亮,闪着凶光。尖嘴向后弯曲,又短又扁。头后长着许多柳叶状的羽毛,当它发怒时,这些羽毛会矗立起来呈半圆形,构成一副极其凶狠的外貌。

三爷驯养海东青,可称得上行家里手。他不让任何人碰海东青,连对它吹哨也不行。海东青是他打猎的好帮手、好伙伴。三爷在家里也随时带着它,甚至待客时都不离身。吃饭时,让海东青站在他的左腕上;睡觉时,让海东青歇在他头旁的木墩上;一有空儿,便抚摸着海东青的头,梳理它的羽毛,唠唠叨叨地和它说话。三爷的手上和胳膊上总是戴着皮手套或毡臂套,海东青就停在他的手上,更多的时候停在他的胳膊上。海东青的腿系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三爷的手套或胳膊套上。海东青的头常包一块皮头巾,只有打猎时才能解开。

调驯海东青很容易。将野性十足的海东青张网捕获后,得在特制在鹰架上给它加上“脚绊”,不让它睡觉,还把麻线往它嘴里塞,逼迫他吞食,再把蔴线拉出来,刮出它的肠油。循环往复地往它的嘴里塞麻线。再残忍地拉出来。几经“熬鹰”、“勒膘”的调驯后,海东青狂暴的野性训没了,对三爷俯首帖耳、言听计从了,便开始到山野里放鹰。先将一只老公鸡放出去,让海东青叼回来。这样适应性地训练几次,又把山野鸡的膀子捆起来,不让它飞,只能在林子里跑,任海东青尽情地和山野鸡玩耍。山野鸡成了海东青练本事的靶子,或俯冲练嘴功,或追逐练爪功,或盘旋练翅功,玩得淋漓尽致,练得业就功成。三爷打心里往外高兴,开始带它进山捕山鸡、抓野兔了。三爷没白费心思,它的海东青每每放出后都不虚此行,捕捉野禽、山兔、狐狸的本事大着呢,成为三爷捕猎的得力帮手。三爷说,海东青一进入山林,顿时来了精神,眼睛机警地放出亮光,不停地左顾右盼,翅膀的羽毛也蓬松起来,浑身上下都叫劲儿,等待渴望已久的搏击时刻。三爷见状,总会笑着拍它的头:“慌啥?有你用武的时候!”说着,解开它腿上的绳套,海东青一抖翅儿,便直插云天。在空中盘旋几个囤儿,便箭一样的俯冲下来,夹着呼啸的尖叫声,直扑猎物。三爷不慌不忙地跟着海东青的踪影走,准能见到它用尖爪抓着猎物左顾右盼地等着三爷的到来呢。这时,三爷拔出匕首,麻利地挖出猎物的心脏,奖赏海东青一顿美餐。海东青高兴了,边品尝美餐边点头叫着。三爷说:“这家伙机灵着哪,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它都能心领神会。就是不会说话,若能说话,那就成神鹰了!”

一次,三爷打猎归来,和一头豹子遭遇了。三爷定了定神,举起猎枪便扣动扳机。糟了,是颗臭弹。豹子发现了三爷,吼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朝三爷扑来。一向镇静自信的三爷此时慌了神,抖动着手总算退下弹壳,想装进新子弹,但是已经晚了,豹子已对准三爷的喉头袭来。三爷转过身,用右手腕本能地护住喉头,只听咔嚓一声,三爷的手腕被豹子咬断,鲜血喷洒在三爷的脸上。豹子的利爪抓过来了,一爪抓破三爷前胸的衣服,连血带肉地撕下一大块布片,随时都可能抓透三爷的前胸。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闪电般袭来,嗖地扎在豹子的头上。一瞬间,豹子的右眼被啄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豹子吼了一声松开了抓在三爷前胸的利爪,开始往头上抓,想把海东青抓碎。海东青红眼了,两只抓钩般的尖爪深深地抓在豹子的头皮里。瞅准机会,一啄又把豹子的左眼叼了出来。与此同时,双爪一叫力,豹子的头皮被抓开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豹子痛得就地打滚,想把海东青压死,碾碎。海东青扇动着翅膀和豹子搏斗着,厮杀着,搅得尘土飞扬。豹子成了瞎豹,东一爪西一爪狂舞着,头已被鲜血染成了大花脸。海东青的羽毛也被豹子抓得七零八落,面目皆非了。求生的本能化作巨大的力量,三爷猛地伸出左手,紧卡住豹子的喉咙,和豹子翻滚在一起。海东青趁势双爪揪住豹子的肛门,瞬间,豹子的肛门掏开了,白花花的肠子被抓出来了,扯皮条似的淌了一地。豹子渐渐地失去了力量,像个皮球似的瘪了下去。三爷也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他的血流得太多了。三爷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他和豹子躺在一起,身旁全是血,也分不清是三爷的血还是豹子的血。豹子早已死了,嘴张得大大的。淌出的肠子也早被海东青抓得一段一段的,支离破碎。海东青已是遍体鳞伤,头也被染成血葫芦。但它仍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警惕地守护在三爷的身旁。

天黑前,村里的赵大叔打猎归来,撞见了这一幕。他大吃一惊,慌忙给三爷包扎伤口,把三爷背回家。海东青已不能飞了,也是站在赵大叔的肩膀上回到家的。第二天,家里人把死去的豹子弄回来时才发现,若不是海东青拼死相助主人,若不是海东青啄瞎了豹子的双眼,若不是海东青抓出豹子的肠子,三爷能不能活命可就难说了。

三爷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几个月后,除了臂肘落下个伤疤外,别的什么事也没有了。海东青也恢复了元气,翅膀的伤好了,新羽毛长出来了,往三爷的胳膊一站,依旧那样勇猛威武,潇洒漂亮。三爷的心开始痒痒了,又要带海东青去打猎。

这时已是初冬的季节,树叶落尽了,稀疏的林子能看出好远。刚进林子,就发现一头龇嘴獠牙的野猪从榛子丛中窜出来。它也许发现了三爷,想夺路逃跑。但它那庞大的身躯将树叶碰得噼啪作响,早已惊动了海东青。它抖动了一下翅膀,准备扑上去。可是三爷没让它扑,林子太密,怕刮坏了海东青的翅膀。好不容易,野猪钻出了林子,眼前是片开阔地。机不可失,三爷把海东青撒出去了。三爷要亲眼见识见识海东青是怎样抓住野猪的。这头野猪少说也有四五百斤,太诱人了。这时,海东青已俯冲下来了,尖爪一下子抓住了野猪的脖子,野猪发出刺耳的尖叫,返身折回树林。三爷大吃一惊,说了声“不好”,便冲进林子。三爷心里明白,野猪逃进树林,那就不是海东青抓野猪,而是自身难保了。当三爷钻进树林时,野猪和海东青都不见了。三爷顺着野猪滚下的鲜血,追了一程,三爷愣住。他张大嘴巴,盯着一棵老柞树,半晌说不出话来。啊!老柞树上搭着海东青的一只爪子,鲜红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滴着。三爷知道海东青凶多吉少了。他没命地往前追,穿出树林,眼前已是榛子丛了。三爷在榛子丛中发现奄奄一息的野猪,脖子已被海东青抓烂了,身后躺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猪肠子。三爷落泪了,他不顾一切地朝海东青扑过去。海东青轻轻地抖着翅膀,呜咽地叫着,断爪仍滴着鲜血,痛得它不停地哆嗦。多可爱的宝贝呀,它想阻止野猪狂奔,便用一只爪子紧紧地抓住柞树,另一只爪子紧紧地抓住野猪不放,结果忙中出错,折断了自己的一只爪子。三爷给海东青包扎好伤口,也顾不得野猪了,急匆匆地往回奔。他要把海东青的那只爪子找回来,给它的宝贝接骨疗伤。真亏得三爷及时把海东青的爪子找回来,也亏得老中医高明的医术,海东青的爪子接上了,完好如初。连接骨的老中医都说,再超过半天,它的爪子就接不上了。三爷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五十里的山路,他只用了两个钟头就赶了回来,说不上他是怎么走的。

海东青快老了,仍然跟着三爷朝夕相伴。三爷

倒不忍心了,他要把海东青放回山里,好成个家,留个后才行。一天早上,三爷唠唠叨叨地跟海东青说了许多话,恋恋不舍地把它放飞了。海东青在天空中盘旋了几圈儿,又一头扎到三爷的肩上。海东青不想走,它也舍不得离开三爷。三爷不停地抚摸着海东青的头,安慰了好一阵子,又把海东青放飞天空。这回海东青真的飞走了,三爷仰着脖子朝空中望着,一直望到看不见海东青的踪影。三爷的眼里慢慢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转眼一年过去了。一天,三爷正在屋里擦他的猎枪,隐约听到院里有声音。三爷一愣:“我的海东青!海东青回来了!”三爷乐了,乐得泪流满面。他不光高兴海东青知道回家看看,更高兴海东青这一生有伴了!三爷忙不迭地把刚打回来的野兔分给它俩吃,仍不住地唠叨:“长胖了,壮实多了!你这个伴也挺好,快点生儿育女吧,这回我放心了!”

那天夜里,三爷又恋恋不舍地把海东青和它的伙伴送回山林。打那以后,他的海东青年年都回来看他几次。一晃。三爷去世五年了。也怪,自打三爷去世他的海东青再也没回来过。人们都说,三爷的海东青通人性,知道三爷不在了,也不回来了。

与熊为伍的日子

我的一生中,感受最深的就是与熊为伍的日子。

1969年,正是中国“备战备荒为人民”闹得最凶的时候。各单位都在山沟里盖备战房子和开垦荒地。我单位也在松花江南岸开了二十多垧地,都种上了人参,还养着十几箱蜂。那年月,尽管备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却是雷声大,雨点稀,动真格的了,却谁也不愿抛下老婆孩子热炕头。我刚参加工作,无牵无挂,还有个武装基干民兵排长的头衔,得,去深山老林里看人参园非我莫属了。

头几天,平安无事,我松了一口气。心想,哪来那么多熊?无非是以讹传讹罢了,何必当真?一这样想,我的胆儿壮起来,觉也睡得安稳了。第五天傍晚,我从参园回到窝棚,只见虚掩的门大敞着,锅碗瓢盆一片狼藉,锅里的饭所剩无几。盛蜂蜜的大缸也横在屋角,半缸蜂蜜不翼而飞。咦?炕上的被子怎么湿了一大片?我掀开被角,浓烈的尿味儿扑鼻而来,被窝里一摊熊粪还热乎呢!见到这些场景,我气炸了肺,熊是记吃不记打,保准还来,如何是好?我一时犯了难。还好,埋在锅台后的酒坛子没被熊发现,若让它逮到了,不喝个底朝天才怪呢!我顿时计上心来。第二天一早,我把埋在地下的酒坛子取出来,哗哗地把酒倒进盛蜂蜜的缸里,又弄些蜂蜜搅拌均匀,背起冲锋枪,躲到窝棚后的参棚里听动静。快到中午时分,果然见一大一小两只黑熊大摇大摆地钻进窝棚。我想,这回一定是有好戏看了。想去看个究竟。又一想,不行,熊惹急了要伤人的。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突然对天鸣起枪来。枪声惊动了窝棚里的熊。只见那只大熊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边跑边用掌拨嘴边的毛。可能是蜜糊嘴难受了吧?却再也没见小熊跟出来。待大熊跑远。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窝棚,见小熊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烂醉如泥。我连忙找根铁丝穿在小熊的鼻子上。奇怪,铁丝穿进小熊的鼻子头它竟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哼都没哼一声。我又找出铁链子,就像穿牛鼻子一样把小熊拴在屋角里。

可能是那只大熊被枪声吓破了胆儿,也不管它的亲骨肉了,再也没光顾我的窝棚。那只小熊倒也乖。只和我作对了一天半时间,就哼哼叽叽地讨食了。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小熊长得身高体壮,整天围我身前身后地转,欢蹦乱跳,连睡觉也偎在炕沿下。它似乎通人性,我让它做什么都会做,我亲昵地称它“黑将军”。有它看门,晚上睡觉也安稳。

那年冬,我和云云结婚了。云云看中我了,却看不上“黑将军”,总嫌它憨头憨脑地有味儿。头一次见面就下逐客令:不要人熊不分,再和熊在一起混,你和熊没啥两样了!我不敢怠慢,因为老婆终归比熊重要。虽说没舍得把“黑将军”抛弃掉,但当着云云的面。再也不敢对它像从前那样热乎了。只要“黑将军”在云云跟前,她马上厌恶地挥手道:“去,到外边去!”后来,我干脆用链子把“黑将军”拴到外边。慢慢地“黑将军”知趣了,每当我和云云在一起,它总是远远地蹲坐在旁边,瞪着两眼疑惑着望着,好像说:“想当初我是怎么忠于你的?如今你有了新欢就变心,想扔下我不管了?”

离窝棚二里处的山下有一条小河,河水不大,但里边小鱼挺多。隔三差五,我和云云去小河捞鱼吃。捞鱼不用网,用柳条筐即可。有时捞的鱼吃不完,就穿起来晒鱼干送给亲朋好友。“黑将军”最爱吃鱼,但只要有云云,它宁可馋得流口水,也绝不敢跟我俩到小河边去的。

那年冬天,我去山外办事,留下云云一人在家。闲来没事,她独自一人去小河凿冰捞鱼。也巧,那天捞的鱼比往日多。她越捞越起劲儿,竟忘了早点儿回家,一直捞到日落西山。正当她收拾鱼具准备回家时,突然看到离她三十步远的草丛中有两只狼正贪婪地盯着她呢,吓得她提起鱼篓就往家跑。谁知竟慌不择路,慌恐之中,掉进她自己凿的冰窟窿里,两只胳膊正好架在冰窟窿口上。人虽掉不下去,但也不上来,身子已卡在冰层中了!她想,这下子算完了,非被狼吃掉不可!她越想越害怕,不由得想到平日最讨厌的“黑将军”,便大声地喊起来:“黑将军——,黑将军——”眼见着两只狼越逼越近,她绝望了,可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突然,她看见山坡上滚来一团黑旋风,定睛瞧,是“黑将军”向她这儿冲来了。可能是害怕,也可能是激动的缘故,她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她醒来时,已是繁星满天了。只见“黑将军”蹲坐在她身旁正低声地叫着,她活动一下麻木的身子,裤腿和棉鞋已冻成冰的铠甲,不能折弯了,摸摸双肩,棉袄已被抓得开了花。她知道,那是“黑将军”拉她出冰窟时留下的痕迹。啥也不顾了,活命要紧。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身子不听使唤。“黑将军”仍低声地叫着,并俯下身子,让她爬到它的背上。云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黑将军”的背上。“黑将军”真通人性,这时候仍没忘主人的鱼篓,只见它两只前爪抱着鱼篓,背上背着云云,一步三晃地往山上走,竟一直把云云背到家。

这一切,都是云云告诉我的,大难不死,云云打心眼里感激“黑将军”的救命之恩。打那以后,云云待“黑将军”可好了——它已成为我家中的一员啦!用云云的话说:“兽都能不计前嫌,知恩图报,何况人呢?”不知云云的话有没有道理,或者是一孔之见吧?

赫哲人的刹生鱼宴

刹生鱼是赫哲人的拿手菜,压轴菜,也是赫哲人的独创,更是中国菜谱中的一绝。赫哲人长期生活在黑龙江乌苏里江边,长年累月以捕鱼为生。他们爱吃刹生鱼,爱到如醉如痴的地步,提起刹生鱼的话头便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所谓刹生鱼就是吃生鱼。说来让你吓一跳,脑袋一定摇得像货郎鼓,咧着嘴说:“生鱼还有个吃?那玩艺别说是生吃,寻思都有股腥味儿。”其实你说错了,刹生鱼不但好吃,而且比熟鱼营养价值高。人就是怪,什么东西吃常了都觉得发腻,想方

设法调胃口。我想,赫哲人吃刹生鱼也是吃腻了熟鱼的缘故吧?黑龙江,乌苏里江的鱼多,上顿吃,下顿吃,什么熘炒蒸炸,什么串丸子包饺子,全都是鱼。地地道道的鱼宴,色香味俱全的调制技术,让初来赫哲鱼乡的人大饱眼福,大饱口福。可是饱餐三顿之后,食之乏味了,没有食欲了。这时赫哲人拿出压轴菜。自豪地宣布:下顿吃刹生鱼。

其实,赫哲人第一次吃刹生鱼也是逼出来的。相传。多少年以前,赫哲人捕鱼时正逢突然袭来的疾风暴雨,火柴淋湿了。不能生火做饭了,人也成了落汤鸡,冷得上牙碰下牙,咯嘣嘣打战,浑身筛了糠。劳累了一天,肚子也不饶人,咕咕地叫着抗议。眼见着乱跳的鱼儿吃不到嘴,急死人了。不知谁急中生智:“吃生鱼!”“对,吃生鱼比饿死强!”一阵忙活,一条条鱼儿刹时切成白生生的肉丝,浇上醋,撒上盐,拌上蒜泥辣椒末,掺和进调料,一大盆刹生鱼做好了。一口烈酒,一口鱼肉,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直到吃得打嗝儿,喝得耳面发烧,浑身有劲儿了,话也多:“亏得这场雨,若不哪能吃刹生鱼?因祸得福哇!”至此,赫哲人就有了吃刹生鱼的嗜好,一代传一代。做刹生鱼有一定的套数,颇讲究。鲶鱼不行,白鱼不行,鲫鱼不行,鲢鱼也不行。这些鱼肉,抗不住刀;绒刺多,不能大口大口地咀嚼。鲤鱼狗鱼或黑鱼做刹生鱼最好,但份量小也不行,不出数。五斤以上或者十斤八斤的份量才相宜。只见赫哲人选了又选,猛地从水池里逮出一条大狗鱼,按在菜墩上。鱼是够大的,搁在菜墩上两头出梢。可能是它感到大难临头了,不服气,不甘心,扭腰晃腚地挣扎,按都按不住。这当儿,赫哲人猛地操起菜刀,用刀背啪啪地在鱼头上拍几下,鱼当时就放挺了,老实了,任其宰割。真够熟练的,就像表演魔术一般。只见赫哲人翻过刀刃,用刀背从尾至头倒刮鱼鳞,“嚓嚓”两下,鱼鳞脱落了;再用刀刃在鱼脊背两侧各划两道印痕,一抖落,两条鱼脊肉同时落在菜墩上。鱼脊肉大约有三斤左右:十来斤重的一条鱼,只能剔掉这些,可见刹生鱼是鱼肉之精华了。把鱼脊肉理在一起,像切萝卜丝,土豆丝一样,唰唰,一簇簇又白又嫩又细的鱼肉丝切出来了,挤挤挨挨,重重叠叠,依次排列到组合在一起,整齐均匀。这时,赫哲人左手按着鱼丝,右手把菜刀伸进鱼丝底部,手刀相合,鱼丝原封不动地摆在盘子里。随手浇上适量的醋,配好调料点缀其间,一盘白生生,颤微微的刹生鱼做好了。冷眼瞧,不像菜肴,倒像小巧玲珑的,选型典雅的玉雕艺术品,别说是吃,看着都眼馋哪!

初次吃刹生鱼,没有勇气真不行。一想到鱼的腥味儿,就不敢伸筷儿,不肯张口了。我就是这样,任凭满桌的文友磨破嘴皮,讲出上千条好吃的道理,就是一口不动,瞅都不瞅。倒愿意瞅朋友们吃刹生鱼那副神态,好玩,好笑,有意思。你瞧,一盘刹生鱼端上来了,就像群猫嗅到腥味似的,八九双筷子齐刷刷,凶狠狠地对准了那盘刹生鱼,眼随手,手叨鱼,三点成一线,不住点儿地轮番进攻。斯文的,不讲究了;高雅的,也忘拿派头了,那大口大口贪婪咀嚼的样子,实属顽童一般。我奇怪,赫哲人的刹生鱼竟有这么大的魅力?竟能使我的文友们忘形?失态?……这时,一位文友突然站起来:“你不吃刹生鱼不行,罚你三杯酒!”真是喝疯了,喝醉了,满桌的人竟都站起来响应,七八双火辣辣的眼睛都对准了我。好事者真的走过来了,端着一两二的大酒杯,一不做二不休地斟满了酒。“是吃?是喝?任你选!若不然往你领口里倒?衣兜里倒?”好事者的粗野劲拿出来了,跃跃欲试。我的天,吃也是一关,喝也是一关,吃生鱼总比喝醉酒强,还是吃吧!我像小孩被大人逼着喝药般的狼狈,小心地挟了一小撮刹生鱼,慢慢地填进嘴里。奇怪,非但不腥,还清爽可口,像吃炝海鲜似的满口清香。吃顺口了,收不住筷子,我自己竟承包了一盘子。也不知自己有多大的胃。也不知都装到哪里去了。吃高兴了,禁不住感谢起赫哲朋友来:“我好后悔呀,若知现在,何必当初?”满桌的朋友皆哈哈大笑:“谁都得过这一关,我们当初也是这样被逼出来的!到你头上就不新鲜了!”

“谁说不新鲜?天南海北的文友们,有几个吃到赫哲人的刹生鱼的?有几个看到赫哲人吃刹生鱼的?我还得用这招逼他们呢!”满桌的朋友又哈哈大笑:“下一回,又说不准哪位文友倒霉了,除非他不来赫哲渔乡,一定得尝尝赫哲人的刹生鱼,可别像我似的,让赫哲人逼着出洋相。大胆些,包你好吃,包你满意,保证一辈子忘不了赫哲人的刹生鱼宴!”

惊心动魄的野猪岭

三爷的坟埋在野猪岭上。攀上野猪岭,老远就能瞧见三爷的坟。望着那馒头似的小土包,我便想起三爷的音容笑貌,想起与他朝夕相伴的那杆猎枪,想起他在野猪岭上与野猪遭遇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那年,三爷六十六岁了,他总说:“六十六,不死掉块肉,阎王爷向我招手哩!”话虽这样说,他仍在生产队干这干那。一到秋天,他主要的活计就是看护野猪岭上那片新开垦的玉米地。三爷的枪法准,胆儿大,孤身一人也敢在野猪岭上住。一直看护到生产队把那片玉米收进场院,他才能回来。

野猪喜群居,生产队的庄稼若让成群结队的野猪看上了,那就遭殃了。可三爷却说,群猪好挡,放一枪就吓跑了:孤猪难抵,它敢顶着硝烟往枪口上撞,和人拼命哩!若真遇上了,不死也得剥层皮。真按照三爷的话来了,他真六十六岁那年走的,真的和野猪拼个你死我活才走的。

那年秋天,生产队收完野猪岭的玉米,队长告诉三爷:“一起下山吧。”三爷说:“你们先走,我溜完兔儿就回去,弄两只兔子给孙儿们解解馋。”

他溜完兔儿已小半夜了。他背着猎获的三只野兔挺高兴,踏着月光的碎影,哼着小曲儿往家走。从野猪岭到家有两条路:一条是盘山路,好走,但绕弯儿,得后半夜才能到家;一条是羊肠小路,挺险。最险处脚下便是悬崖峭壁,只能攀着岩壁爬过去,但离家近,二三个小时便能赶到家。三爷走的是羊肠小路,一是路熟,能早点儿到家:二是他有猎枪,碰上个把儿野猪也不怕。但还是小心为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季节正是野猪抢膘的时候,庄稼熟了,它那尖鼻子二三十里外就能嗅到香味儿。这样想着,三爷把肩上的猎枪摘下来,顶上子弹,以防和野猪遭遇时应急。

路是够窄的,两个人照面都错不开身。三爷借着月光扶着崖壁往前行,仗着路熟,也仗着几十年练就的夜鹰般的眼睛和豹子般的体魄。拐过一个山咀,三爷真的碰见了一头孤猪往这边赶来。借着月光,他已看清了孤猪的尖嘴和支出来的两个长长的獠牙,连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都听得到。三爷想掉转头退回去,可他背上那鼓鼓囊囊的三只野兔碍着,转不开身,稍一闪失,脚下便是万丈深渊。没有退路了!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了,毛茸茸的尖嘴巴和那长长的鬃毛看得更清了。此时,孤猪也发现了三爷,发出了吱吱的怪叫。看来,孤猪也和三爷一样,只能前行,没有退路了。但三爷还是盼着孤猪能掉转头,照原路退回去。然而,三爷的希望破灭了,孤猪不但没掉转头。而且离他越来越

近了!那尖嘴巴上的两个长獠牙在月光下闪着白光,那长长鬃毛下的那对红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呢!事不宜迟,三爷麻利地举起猎枪,对准孤猪长鬃下的那对红眼睛就是一枪!硝烟过后孤猪不见了。三爷侧耳听了听,没有听到异样的声响。总算松口气。他伸手从子弹囊里又抓出一颗子弹,装在枪膛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好像发现那头孤猪又出现在眼前,连它身上的松脂味都嗅得到。是眼花了?三爷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定睛一瞧,真的是那头孤猪,它非但没死,连它那长长的鬃毛都没擦伤!三爷不敢怠慢,再一次举枪对准它长鬃下的那对红眼睛开了枪。随着枪响,只听一声凄厉的长嗥,嗥得三爷心里发抖。在他狩猎的生涯中,从没听到过野猪垂死的嗥叫声这么凄惨。三爷定了定神,活动活动发抖的腿,想给自己壮胆儿。三爷挺迷信,猪是天庭二十八宿中的黑煞星,况且自己还是六十六岁这坎儿!越这样想,三爷觉得心里越没底,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打不死它呢?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枪法了。尽管这样,三爷从弹囊里抓出第三颗子弹,装进枪膛。刚一抬头,又看见山咀边露出一个尖猪头,又长又大!况且那长长的鬃毛完好无损,没有一点儿血迹!三爷心惊胆战了,眼前的孤猪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了,竟变成一堵黑墙,挡住了他的去路!看来,他今晚真的碰上了黑煞星,若不然它怎能刀枪不入?猛然间,三爷发现眼前这堵墙正向他压来,他本能地开了第三枪。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嗥叫,又是一阵心惊胆战!三爷摸摸了子弹囊,已经空了,最后一颗子弹打完了!三爷是远近闻名“三炮儿”,弹不虚发,只要发现猎物,甭想逃过他三枪!他也很自信,打猎只带三颗子弹,打完即归。可今晚他失算了,后悔了。三爷茫然地握着一只空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奔,心想,再碰见孤猪可就交待了!刚拐过一个山嘴,竟又遇上了头孤猪!这回是孤猪先发现三爷的,怪叫了一声迅即沿山路向后退去。三爷没有后退壮着胆儿朝孤猪逼去。那孤猪越退越急,突然,竟掉转头以异乎寻常的速度逃进松林里去了。三爷知道,眼前已是开阔地了。

三爷到家时,已是鸡叫了。他一头扎在炕上,喃喃地说:“碰到黑煞星了,六十六这个坎儿是过不去啦!”家里人知道,三爷说胡话了。自那天以后,三爷一连三天昏迷不醒,总说胡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第三天夜里,三爷在昏迷中死去。

送葬的路上,人们在山崖下发现他打死的三头野猪,个个都打在猪头上。人们猜测,三爷是吓死的。若不是生产队开垦那片该死的玉米地,若不是在这该死的野猪岭上,若不是同时遇上这该死的三头野猪,三爷是不会死在六十六岁这个“坎儿”上的。可惜,这一切三爷都不知道了。

秋风吹过野猪岭,吹过三爷小小的坟头,吹过野猪岭上那片昔日的玉米地——今日的退耕还林地,似在诉说着昨天悲伤的故事,似在提醒后人:人们啊,在改造大自然的同时,也应该改造自己,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残忍!为大自然,为自己,为子孙,留一条后路!

初品细鳞鱼

北宋大文学家范仲淹在《江上渔者》诗中写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诗中道出了渔民生活的艰辛,也道出了世人爱吃鲈鱼的情景。地处祖国北疆的黑龙江盛产细鳞鱼,为鲈鱼的一种,满语称箬漠藓。《钦定热河志》曾记载:“箬漠藓,塞外诸溪间中皆有之,状似鲈,细鳞,重唇,身有黑斑”。

据说,大清皇帝康熙特别爱吃细鳞鱼。一年,他行围打猎至塞外,群臣众星捧月地在御营里,陪皇上开怀畅饮,热闹非常。可康熙仍郁郁不乐。他想,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很丰富,可水里游的还没有。没有鲜鱼,何为盛宴?即谕示:“鲜酒活鱼才称佳肴美味!”这下子忙坏了总管大臣,马不停蹄地跑伊逊河打来活鱼。这种鱼二尺左右,宽脊,细鳞,重唇,巨口,一身黑色条纹。康熙见了自然高兴,命御膳房细致烹炙,做得色鲜味美,吃得康熙帝龙颜大悦,即席赋诗一首“九曲伊逊水,有依萃尾鱼。细鳞秋拨刺,巨口渡吹嘘。阴益食单美,轻嗤渔谱疏。还应问张翰,所忆定何如(张翰,齐王执政时官大司马大曹掾,时齐王腐败。固秋风起,思念家乡的鲈鱼脍即辞官归故里。)”

北疆人爱吃细鳞鱼,也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大约在清朝乾隆年间,黑龙江还是中国的内江。有一年,俄国沙皇派兵侵占了这里,消息传到北京,皇上立刻派白马大将军带着人马出了山海关,直奔黑龙江边。白马将军不负众望,指挥三军和沙俄侵略军打了七天七夜,终于把他们从中国的国土上赶出去了。打跑了沙俄匪兵,白马大将军传令安营扎寨,以防沙俄再入侵。可是,由于战争吃紧,星夜兼程,粮草供给一时没有跟上。那时候,黑龙江沿岸人烟稀少,走出几百里也碰不上几户人家。深山老林没有路,交通极不方便,就是从内地运粮,远水解不了近渴。秋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眼瞅着几万人马被困在黑龙江边,把白马大将军的头发都愁白了。

一天夜里,忽听江水哗哗直响,好像来了很多船似的,白马大将军想,大冬天朝廷派人运粮来了吧?亲自跑到江边察看。一看不是船,江里尽是摇头摆尾的大鱼,成帮成群地挤上来。白马大将军顿时眉开眼笑,传令三军将士连夜捕捞。当时军中没有网具,将士们砍些木头叉子,点着松明火把,不分白天黑夜地叉鱼。鱼堆在岸上像小山似的。这鱼吃起来即香又不腻口,既是菜又是饭,三军将士一阵欢腾,白马大将军更是笑开了满脸的核桃纹:“有细鳞鱼助战,何愁打不垮沙俄匪兵?”至此,白马大将军传令,庆功宴一律摆细鳞鱼宴,以示不忘细鳞鱼助战之恩,二百年来,边疆人一直按白马大将军之话去做,一代传一代一直延续至今。

黑龙江的渔业得天独厚,渔汛期一到,渔民争相捕鱼,有的一网挂回五十条、甚至上百公斤:有的渔民一个汛期能捕三五千斤,而最古老的捕细鳞鱼的方法是桦皮船叉鱼,桦皮船灵便轻巧,一个人即可扛走,它只能乘一人,边划船边叉鱼,真可谓千里走单骑了,待“轻舟已过万重山”时,已是歌儿满江鱼满舱了。黑龙江的渔民,个个都是高音歌唱家。每当载鱼归来,那高亢奔放的歌声在黑龙江上此起彼伏,一应百和,久久回荡。那抑扬顿挫的歌声里,使人感到江水波浪的起伏和鱼舟行进中的飘摇浮动的韵味儿,和他们充满激情、充满欢乐的生活节奏。有人说蒙古民歌以“草原风”为其独到,藏族民歌,以其“高山风”为其专长。那么,可不可以这样说,黑龙江渔民的江上渔歌是以“水上风”为其特色的呢?

黑龙江渔民对细鳞鱼的吃法多种多样。炒鱼毛、烤鱼尾、炸鱼干、炖鱼块、串鱼肉丸子、包鱼肉馅饺子、焯鱼下水汤,真是让人百吃不厌。最有趣的是冬季刨冻鱼片下火锅,比北京火锅的海鲜味道鲜多了,比四川火锅的羊肉味道香多了,而最拿手的一道菜是“刹生细鳞鱼”。用“刹生细鳞鱼”接待客人,是黑龙江渔民对客人的最大的尊敬。这是一道香味儿最浓的菜。这道菜含有黑龙江渔民对家乡特产的炫耀自不必说,单说那切得整整齐齐、鲜嫩嫩、脆生生的鱼肉,那炸得红彤彤的令人心里热辣辣的辣椒

油,那葱丝的翠绿,那芫荽的清香,更是饱含了主人的深切情意,甭说别的,就是吃一口,尝一尝,你都会觉得黑龙江渔民的生活都是多滋味儿的。

话虽这么说,我都一直没有机会品尝黑龙江的细鳞鱼宴,时值深秋,在省作家协会的一次笔会上,我与渔民作家老刘相识。几日后的下午,我和有名的“渔民通”小李来到老刘的家。老刘住的是三间瓦房,墙壁粉刷雪白。屋顶上晒满了辣椒,红彤彤的一片,像铺上了一层锦缎一样。举目环顾他的左邻右舍,屋顶上也都铺满了红红的辣椒。远远望去,红光一片,整个渔乡恰似红色的海洋了。

来到屋里,便得脱鞋上炕。靠炕梢的一头又堆满了辣椒,占据了炕的三分之一,辣椒多,是渔乡的一大特征,辣椒也真是黑龙江渔民最爱吃的蔬菜,已不是他们食谱中的调味品,而是地地道道的必需品了。难怪小李这样打比方:“黑龙江的渔民最可交,心诚好客是辣椒。”这个形象的比喻不但恰如其分地概括了黑龙江渔民热情好客的性格,而且也足以证明渔乡的辣椒之多了,就像我们的生活中离不开盐一样,黑龙江的渔民离不开辣椒,不管春夏秋冬,几乎餐餐不离。以前,我曾听小李说:“黑龙江渔民不到冬月不穿棉袄,就是因为顿顿吃辣椒!”眼下,寒露已过,我真就发现黑龙江渔民还穿单衣单裤,并没有显出半点寒冷的样子。再瞧我和小李,都穿上了棉衣棉裤,在渔乡显得格外洋相,自己也实在觉得好笑,心里不住地琢磨,莫非这个“渔民通”的论断真有道理?

酒宴很丰富,地地道道的细鳞鱼宴,满满摆了一桌子,可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凉菜,吃到嘴里,甜生生、酸溜溜、辣滋滋的,清香满口,实在愿意下肚,喝起酒来也格外长劲。小李见我愿吃凉菜,介绍说:“这就是你早就想吃的‘生拌细鳞鱼片”。我这才恍然大悟,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生拌细鳞鱼片这菜好吃,用它下酒,确实是上等好菜,老刘告诉我:“黑龙江渔民在江心岛的树上,采摘一种名叫‘稠李子的野果,这种圆润的野果,用来拌细鳞鱼酱或和米一起煮粥,香甜可口。若将稠李子碾成果泥,制成圆饼,晒干后放在盛细鳞鱼片的坛子里长期浸,那味道更是别具风味。制好后,再把盛生鱼片的坛子放到窖里藏起来。足够一冬春用的呢!”

酒过三巡,老刘爱人又端上来一盘菜。放到诸菜中间。老刘告诉我:“刚刚吃的是细鳞鱼的一般做法,现在端上来的才是渔乡风味儿——刹生细鳞鱼,这菜下酒最好,滋补大着呢!”他边说边让我搛菜。

说实在的,对于黑龙江渔民的喝酒方式我早有耳闻的:他们最爱喝酒,不喝醉不罢休,如果客人不喝,那就是不够朋友!我初次来渔乡喝酒,心里也确实没底儿,尽管我有四两半斤的量,一般说来可以抵挡一阵,可在久经考验的渔民面前,也不得不首先认输,拉出败阵的样子说:“我酒最不大,请诸位原谅我,就喝最后一杯吧!”谁知同桌的渔民朋友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答应,我只得求渔民通小李替我解围了,小李诡秘地眨眨眼,还伸出五个指头,我一看势头不好,这哪是解围,分明添油加醋呢!只见老刘朝我笑了笑:“小李已经说了,你在作家里喝酒是上数的,还把小李灌醉过呢,到这里不喝酒就够朋友了啦!”啊,我明白了,怪不得小李没替我解围,他是借此来报一醉之仇哇,没办法,谁让我当初拿小李醉酒开心了?我只得一不做二不休了,一两的酒杯一饮而尽,和渔民朋友们开怀畅饮了。

在黑龙江渔民看来,刹生细鳞鱼不但好吃,而且能治百病,冬能驱寒,夏能消暑,是解瘟去毒的灵丹妙药,此话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我觉得吃刹生细鳞鱼,和吃旁的刹生鱼不一样,不光是味道不同,就是色泽也不同:刹生细鳞鱼呈半透明状,有点儿像牛蹄筋儿,醮上绯红的辣椒油,放在嘴里艮揪揪的有咬头,真有说不出的香味儿,再喝上一口酒,更是余香满口,意味无穷啊!可惜小李不吃刹生细鳞鱼,我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顿时计上心头,忙喊老刘爱人:“小李嫌刹生细鳞鱼少,不敢伸筷吃呀!”老刘爱人赶忙又端上一盘放到小李面前,不容推辞地连声说:“吃吧。吃吧,刹生细鳞鱼啊!”此时的小李真是盛情难却了,我却洋洋得意地看他,心里说:“还想报一醉之仇吧?”还是老刘给他解了围:“别让了,别让了,我知道小李不吃刹生细鳞鱼,你吃别的菜好啦!”老刘爱人见小李不吃刹生细鳞鱼很是惋惜。连声说:“啊呀呀,不吃刹生细鳞鱼?不吃刹生细鳞鱼?”似乎说,天下还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吗?

此时,我已吃得满面汗流,酒足饭饱,再瞧小李,也是面红耳赤,大腹便便了,渔民朋友更是醉眼蒙咙,只见老刘操起桌上的一个小盆,用筷子敲打起来,诸位渔民朋友们则纷纷离座,手舞之,足蹈之,翩翩起舞了,黑龙江渔民都是舞蹈家,他们跳的细鳞鱼舞动变化幅度大,手脚灵便,在快速热烈的舞蹈节奏中,洋溢出欢快之感。老刘跳得最带劲儿,最夸张时他而拍手、叉腰、背手,时而手背在头上或肩膀做各种姿势,脚步伴随着跳踏、错步,脚尖脚跟轮回点地,以及各种立蹲动作,有时全蹲将两腿向前或向旁边交替曲伸,逗得我和小李捧腹大笑,老刘的爱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此时,老刘陶醉在舞蹈里,眼里闪烁着自豪光芒,醉意的方脸泛着红晕,于是,我猛然想起了小李说的“黑龙江渔民最可交,心诚好客似辣椒”的比喻来。这实在是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黑龙江渔民个个都是心诚好客的红辣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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