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的悲剧

孙红岩　齐　蕊

摘 要：莫言称《丰乳肥臀》是一首献给母亲的歌，而事实上作品中却展现了母亲、大地的悲剧性命运。无私奉献、宽厚仁慈的母亲在这里遭受着多方面的苦难，无论是来自亲人的还是社会的，都使母亲饱尝人世艰辛。百草丰茂、生机盎然的大地在战争摧残，商业大潮的冲击下混乱不堪、千疮百孔，读后给人彻骨的悲凉。

关键词：莫言 丰乳 肥臀 悲剧性

引言

莫言说：“丰乳象征母亲，肥臀象征大地，小说《丰乳肥臀》很大成分在表现母亲、大地和生育、繁衍这个深厚的主题。”“我决定写一篇大文章献给母亲，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照莫言所说，《丰乳肥臀》应是写给母亲和大地的书，赞美她们，讴歌她们，是一曲献给千千万万饱经风霜、任劳任怨母亲们的颂歌，是一首献给生我们养我们、给予万物生机勃勃的大地（祖国）母亲的华章。

诚然，我们的生身之母是值得歌颂的。《丰乳肥臀》中以上官鲁氏为代表的诸如来弟八姐妹、鲁胜利、独乳老金等，她们都洋溢着昂扬的生命力、丰乳肥臀，承袭了“东方女性”的传统“美德”、伟大品格，辐射着女性之光的美丽，母性之光的温暖。母亲上官鲁氏的一生多灾多难，经历千辛万苦，但她从不向命运低头，而是勇敢、坚韧地面对苦难的生活，不屈不挠地与之斗争。以博爱、勇敢、坚毅、韧性，哺育、创造和支撑整个家族。其他的母亲们也大都具有坚毅、勇敢、敢作敢为的性格。这是莫言作为一个男性视角所赞美的母亲：健康丰满、胸襟博大、仁慈善良、任劳任怨，这也正是母亲们的生存现状，然而她们得到的却是一个悲剧性的命运。

小说中莫言无疑也歌颂大地（祖国）母亲，祖国母亲拥有博大的胸怀，用甘甜的乳汁哺育着我们。在《丰乳肥臀》中，莫言写出了山东高密东北乡这块神奇的土地用永不枯竭的给予滋养着形形色色的儿女。可是不肖的子孙在商业大潮涌动下，无穷无尽的攫取却使她伤痕累累。从莫言所要赞美的“丰乳”“肥臀”身上我更多发现了她们的悲剧命运。下面笔者来做具体的论述

一、“丰乳”即母亲的悲剧

上官鲁氏是作者莫言所刻意塑造的母亲形象，这个母亲形象体现出了震撼人心的悲剧意味。

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女人是男人泄欲和家族传宗接代的工具，女人一旦嫁为人妇，就无条件的成为此种工具。鲁璇儿嫁给上官寿喜，一方面是鲁璇儿的姑姑回收养育她十多年的心血与开销，璇儿的身价是一头黑骡子。另一方面，上官寿喜娶鲁璇儿不过是他的母亲上官吕氏为上官家买回了传宗接代的工具。改名为上官鲁氏三年后，鲁璇儿还没怀上孩子，她的痛苦生涯便由此开始。“你算什么东西？三年了，公的不敢指望，母的也没有生一个出来！赶明儿，回你大姑家去吧，上官家不能因为你断了后！”——上官吕氏如是说。“母鸡不下蛋，倒埋怨起公鸡来了！”上官寿喜如是说。

事实是，医生证明“鲁璇儿没有病”，问题在于，这并不能改变上官鲁氏在上官家的地位。于是，上官鲁氏在无奈中与姑丈、卖小鸭的、漂泊的郎中、卖狗肉的光棍、会医病的和尚等匹配生下七个女儿，上官鲁氏在这样的漩涡中苦苦挣扎。她的婆婆直接表明：“没有儿子，你一辈子都是奴；有了儿子，你立马就是主。”上官鲁氏在上官家的地位不如一头黑驴，因为她与黑驴同时难产的时候，公公、丈夫、婆婆都去伺候黑驴，没有一个人来照料她。

没有儿子痛苦，有了儿子的上官鲁氏同样未摆脱悲剧性的命运。她将无尽的爱都倾注给了这个儿子，要让儿子吃自己的奶直到他吃够。十多岁了，儿子离了奶就不能生存。宝贝儿子因此患下了“恋乳症”，进而丧失了一个男人所应有的一切，更不用说男子汉的血性和骨气。读小学时，受流氓的欺负，竟然要自己的侄子、外甥女来解救。他只能乞求流氓们让他早死以结束痛苦。上中学时，因为一张苏联女孩的照片而联想到了她的乳房，使得这个顶尖的学生成了被同学鄙弃的人。当造反派小头目折磨自己的母亲时，他只能如一滩烂泥死的跪在母亲前喊娘。这个被上官鲁氏用乳汁和血浆喂养大的宝贝儿子四十多岁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为亲手杀死了一只野兔而浑身颤抖。“刀尖从兔子的眼眶那儿，深深地扎了进去，一缕像丝线一样的血，沿着雪亮的刀刃流了出来，兔子的玻璃球一样的眼狡诈的眯缝着。一阵冰冷的寒意突然袭来，他扔掉镰刀跳到沟畔上，四处张望着，好像要求人帮助的、闯了大祸的儿童。”至此，上官鲁氏彻底明白了自己养活了一个一辈子吊在女人奶头上的窝囊废。对于这种发现，上官鲁氏的悲凉心境是可想而知的。上官鲁氏毕生的期望，上官家族的全部希望化为乌有。上官鲁氏没有被上官家的男人和女人打倒，没有被生活的困苦打倒，却可悲的被自己对儿子的爱和娇惯的结局所击倒。

中国传统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母亲形象在莫言的笔下却赋予了如此悲凉的主题。上官鲁氏这个形象又给“母亲”画廊加上了浓重的一笔。

二、“肥臀”即大地的悲剧

高密东北乡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丰茂的红高粱和醇香的高粱酒养育了无数的血性汉子和丰饶女子。莫言在他的《红高粱》中这样描述：“八月深秋，无边无际的高粱红成光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动人，高粱爱情激荡。秋风苍凉，阳光很旺，瓦蓝的天上游荡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高粱上滑动着一朵朵丰满的白云的紫红色影子。”“河滩上的狗蛋子草发疯一样生长，红的发紫的野茄子花在水草的夹缝里愤怒的开放。”

如果说《红高粱》中的大地百草丰茂，一片生机勃勃，整个洋溢着昂扬的英雄气，那么在《丰乳肥臀》中则是一副千疮百孔、混乱不堪的欲望狂欢图。小说从整体上看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的背景是战争，写战争下儿女们的故事。第二部分是商业大潮中形形色色人的表演。

战争给人类、大地造成的灾难在很多的作家笔下都有过形象的描述。三国曹操“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杜甫写安史之乱给人民造成的灾难的“三吏”“三别”。在《丰乳肥臀》中也描述了高密东北乡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时期的血腥事实，百姓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莫言在小说后半部分尤其浓墨重彩的刻画了商业化时代人们欲望膨胀肆意的破坏。从这部分看上官金童极像一个无能、不适应社会的智者，一个清醒的不加入破坏的清醒者。就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倍受宠爱，又有负众望，不能成就功名。贾宝玉虽背离封建大家族却是一个有着新思想的新生事物。

上官金童看到了“刺鼻的黑烟”，听到了“隆隆的混凝土搅拌机声”，看到了往日的万物生灵今天都成了“盘中餐”。“卖炸蚂蚱、炸蚯蚓、炸蝉、炸蚕蛹、炒蜜蜂的摊子，人们无所不吃。”平和、安宁的景象不见了。“一阵风刮过来，几只白色的塑料袋随风翻滚……这时他才发现挂在冬青树上的塑料袋有很多。他欣喜若狂，一只一只的拣，一只一只的往脚上缠。直到把两只脚缠得像两个大熊掌。”上官金童看到环境以致如此，那么这片肥沃的土地养育着的人呢？这是一片如巴赫金所描述的那种狂欢景象，疯狂的丧失秩序的生活场面，“东方鸟类中心”的奢侈排场，鲁胜利通过地位和权利巧取豪夺。“几个鬼鬼祟碎的人从黑洞洞的杀牛铺里钻出来，在昏黄的路灯下，点数着油腻发黑的钞票。”“电影院的大门脸上，画着巨大的海报。比水桶还粗的女人大腿掩映在轻纱旗袍里。比胳膊还粗的手枪枪口喷吐着火焰。”

大地母亲养育万物，我们都是她的儿女，可是她的儿女们却互相残害，欲壑难填，这是怎样彻骨的悲凉？

结语

《丰乳肥臀》存在了这样的悖论，莫言本要歌颂母亲大地，既是歌颂，就应该多写她们光辉的一面，优秀的品质，可却写出了她们的悲剧性命运。难道这种悲剧性命运，以及默默的承担就值得歌颂吗？显然这是男权文化下男性对于女性的一种要求：无私奉献、不计得失。张志忠认为的：“作品在苦难中凸现了‘一个不顾自己的悲惨处境仍然眷顾他人的母亲形象，表现了母亲的光辉，质朴无华，坚韧持久，不愧为‘献给母亲的歌。”还有莫言所说的“这个长篇小说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都有些夸大之辞。

（孙红岩 石家庄 白求恩军医学院基础部 050081；齐蕊 石家庄 白求恩军医学院训练部 05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