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书而友

2009-07-24 08:51
长城 2009年3期
关键词:书籍图书

恢 嘉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是唐太宗李世民留给后人的耳熟能详的格言。由此而联想到书籍,书籍兼具“正衣冠”、“明得失”、“知兴替”三大功能,“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读一本好书,就好像同一个高尚的人谈话。”“我扑向书本,就像饥饿的人扑向面包。”书籍留给人们的感悟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书籍为人们提供的帮助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与书交往、以书为友是古往今来许多贤达学者终生不渝的选择。

每年的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世界图书和版权日)。这个容易被人忽略的节日给了我一个重要的启示:阅读是人类充实自身、认识外界、认识他人进而认识自身的终南捷径。对于“世界读书日”,我一时心血来潮,想写一段文字有所抒发,题目在以书为友和择书而友之间犹豫再三,最后落在了“择书而友”上。甫定这个题目,觉得文章易做,及到仔细思量,却感到并非易事。

书之为书,首先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在今人已不太放在眼里的图书(纸介质出版物显然已被后来居上的电子书冲击得窘态百出,捉襟见肘),在古人那里则是难得一睹的奢侈物。两千多年前的至圣先师孔子晚年喜读《周易》,韦编三绝,倘若他老人家过眼过手的不是用皮条串起来的竹简,而是经活字印刷术而出现的线装本图书,其阅读效率将不知提高多少倍,留给子孙惠及吾侪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不知会增大几多!在人类的认识史上,能见到书是一大进步(不论这书是写在帛上、竹片上,写在纸上,还是呈现为电子读物),能读到书是一大福气、一大享受,因而也是一种身份。且不说奴隶时代、封建时代,不说周秦汉唐,不说宋元明清,不说民国时期,不说新中国成立伊始,就是在21世纪的当下,不也还在普九扫盲吗?不也还有为数可观的青少年未能与书结缘,未能充分享受受教育的权利吗?当然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历史的概念,而同时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诸多复杂因素在其中了。笔者无意扯得太远,只是想说明一点,要说择书而友这个话题,先应明了书籍的出现是怎么一回事。电视剧《康熙帝国》里有一个极端的情景:担任过福建总督且在收复台湾之役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姚启圣,曾因故被康熙关在大牢里调教,每天有酒有肉,就是没书读,没人与之交谈,这个不同凡响的姚启圣曾气极而嚎,要求不要再送吃的喝的,给他送本书来。还有那个大名鼎鼎的开创了周朝数百年天下的周文王,当初被纣王囚拘,百无聊赖,用草棒推演周易。古人的发愤,是把一腔幽愤泄发到读书、著述上去的。在欲读书而不得的境况之中能读书也是欣喜若狂的,———古代的事情我们不曾见过,书荒的年代我们曾经经历过,在告别十年浩劫、恢复高考的那个年代里过来的读书人,谁个对此没有真切的感受呢?

随着时光流转,知识普及,科技进步,写书的人越来越多,书也越来越多。书籍一旦多了起来,便产生了一个选择性的问题。在我国古代,经过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出现了一个空前的思想自由、学术自由时期。先秦诸子纷纷著书立说,尽管当时文字还是写在竹简上,但学富五车的大知识分子也不鲜见。在诸侯割据时期,这种思想文化上的繁荣给了人们某种选择阅读的自由。但好景不长,等到秦始皇横扫六合,大一统的帝国出于政治上的需要,便以血与火的霹雳手段剥夺了人们选择阅读的自由。空前绝后的焚书坑儒使得读书的人们只能服从官家的意志,读官家允许阅读的书籍。到了后来西汉王朝变换了表现方式,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于是乎这种钦定的选择基本上决定了两千多年来读书人的价值取向。纵览中国古代社会,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决策者们都没有忘记过使用这种对书籍的选择权引导权,只是形式略有不同而已。无论是以软刀子杀人的宋明理学,还是清王朝面目狰狞的文字狱,都是如此。

在浩瀚的书海里,无论人们如何勤奋好学,要读完所有的书是断然不可能的,弱水三千,只能取一瓢而饮。读书是需要选择的,问题是如何选择,谁来选择。在该读什么书、不该读什么书,能读什么书、不能读什么书的问题上,帝王、官吏、家长等居上位者始终“当仁不让”,替臣民、百姓、子孙等居下位者作出选择并强制推行,这似乎成了一条不言而喻的潜规则。这种越俎代庖式的强加于人的做法给人类给知识界带来的无穷的灾难,人们都可以随口说出许多。但有其弊者也有其利,值得一提的是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清末重臣张之洞。在四川学政任上,他在幕僚的协助下,开列了《书目答问》,产生了较大影响,成为后来初学文史者案头必备的参考书。以此观之,居上位者的一些代为选择,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恩格斯批评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唯心论的批判是泼洗澡水时连同小孩子一起泼出去了。我们不应犯与费尔巴哈同样的错误,而应采取正确的具体分析的方法。但是无论如何,脑袋要长在自己的肩膀上,阅读选择最终应由自己做出而不应由别人代劳。这里联想起了中国教育史上的一次重大革命,即当下正在进行中的教育改革:由应试教育转向素质教育。在中国实行了几千年的应试教育存在着一个重大缺陷,这个缺陷从根本上看就是强加于人严重压抑了受教育者主动性的发挥。

孔夫子主张“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与“唯上智与下愚不移”相联系的就是“能者多劳”、“愚者听话”。话语权选择权决定权始终操在上智者手里,在“教化”这样的重大问题上尤其只能是如此。于是乎历史上有了焚书坑儒之类的暴行,有了长长的禁书名单,有了名目繁多的阅读的清规戒律,于是乎历史上出现了一代又一代的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平庸儒生,于是乎统治者洋洋自得———科举一兴,天下书生尽入毂中,于是乎一批又一批不安于分不良于行偷看禁书偷尝禁果的文人学士一个个难逃凄惨悲恻的命运。然而,“历史喜欢捉弄人”,本来想进这个房间的,却偏偏去了另一个房间。这个皇帝这个朝代的禁书,到了另一个皇帝另一个朝代又被解禁。列为四书之一的《孟子》,尽管作者是大名鼎鼎的亚圣,备享殊荣,但当历史转到明朝朱元璋的镜头时,还是因书中闪现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而被无情地删节,以至被清出经典书目。当然没过多久又被朱元璋的子孙所正名。这样的闹剧当时让人啼笑皆非。而环顾当今,《论语》、《孟子》等圣人之作不亦早已走下神坛,成为看与不看悉听尊便的一本古籍读物了吗?中外历史上的不少文学名著在其问世之初都遭遇过被查禁被冷落的命运,有的甚至被扣上了诲淫诲盗的恶名,《西厢记》、《牡丹亭》、《金瓶梅》、《查太莱夫人的情人》,还有西欧文艺复兴时期的许多名著,都曾经饱受欺凌,但又都熬了过来,成为深受读者喜爱的不朽名篇。由此观之,在书籍选择上,不论你所采用的标准是政治的文化的宗教的伦理的,是单一的多重的,都要受制于你所处的时代,因而所作出的选择只具有相对的理由。随着时代前进的脚步,人们在眼界开阔的同时也在修改着选择取舍的标准,于是一些禁书被解禁,一些经典则变成了寻常读物。用历史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待人们的阅读选择性,或许能对许多非理性的举止作出理性的理解,也有助于理性地宽容人们的选择错误。

马克思、恩格斯在从事经济学研究创立科学社会主义学说时,出于对当局书报检查令的愤恨,加之心血之作不能出版的无奈,曾经愤怒地倾诉:“既然我们已经达到了我们的主要目的———自己弄清问题,我们就情愿让原稿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了。”一部好作品因受到当局者的压制而不能出版,只能扔到墙旮旯里留给老鼠的牙齿去批判。不知有无学人作过这样的统计,古今中外究竟有多少好作品因受到种种外力的压制而未能问世,读者又因此而缺少了多少个选择的机会。明代思想界的叛逆者———大学者李贽写过有名的《焚书》、《续焚书》,因公然反对孔孟之道,书的命运一如书的名称,成书后即遭查禁焚毁。胎死腹腔中不准与世人见面才是最为残酷的,对李贽这样的饱学之士的发愤之作,无论如何都应该立此存照,不应该剥夺后人一饱眼福的权利!

“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老子《道德经》里的这段话,对于人们阅读选择至为紧要。从这个观点来思考,你很难说什么书该读,什么书不该读。“有比较才能有鉴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选人如此,选书亦然。好书可以使人提升,甚至终生受益;坏书可以使人警醒,同样受益终生。无论是良师益友,还是反面教材,对于读者都有用处,这是不言而喻的。史称宋朝宰相赵普以“半部《论语》治天下”,实际上,光靠半部《论语》是无论如何也治理不好天下的。中国古代帝王高举的偶像是孔圣人,践行的却是兼采百家、儒法并用。汉文、景二帝“无为而治”使用的是黄老之学。董仲舒鼓吹天人感应,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注经之风盛行,谶纬迷信鼎盛的结果是王莽新朝的出现。在“存天理、灭人欲”的宋明理学大行其道的年代里,朱元璋屠戮起功臣来一星半点儿的儒家心肠也没有。《韩非子》是诸子百家中法家的代表性著作,饱受后人批评,而当今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早已成为我们后人的借鉴资源。从“师”和“资”的观点来选择书、阅读书,看似少点什么,实际上是多了把尺子,多了面镜子,多了点辩证法,少了点形而上学,“是就是,非就非,除此之外,全是鬼话”的思维定式早就应当弃之不用了。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是辩证法最为本质的东西,谈论择书而友的话题,同样离不开这个灵魂和本质。对于一个特定的读书人而言,是在特定的文化水准、专业知识、兴趣爱好、志向追求和阅读习惯下进行选择的。因此,适宜于张三的书目对李四未必适宜,儿童不宜的读物成人读来无妨,专业性很强的图书可能让非专业人士读来头疼,大众化的普及图书又不能满足造诣深厚者的口味,目标止于一般性的了解和进行深入的研究选择必然迥然各异。消遣的阅读有如看武打片,专业性的阅读则好似敲骨吸髓。如果我们再联想到当下普遍存在着的代沟问题,选择的差异性就更为凸现了:即便生活在一个家庭里,父辈视如拱璧的图书典籍儿孙辈却不屑一睹。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星期天,家中电视机里播放着歌手李娜演唱的《青藏高原》,我听得津津有味,隔壁的两个儿子则窃窃私语:老爸尽听些老掉牙的歌曲!这就是代沟,就是欣赏兴趣的差异,是没法子一致起来的事体。就是同一个读者,在不同的心理兴奋点上,阅读的需求也不相同。为了转移注意力换脑筋想读轻松幽默一类的图书,偶然乘兴则可能想看点奇闻逸事名人掌故,为了弄清一个学术观点则要看很多专业的书籍,为了说明一个学术见解则需要广征博引。同样一本书,对有的人是良友,对有的人则只能是路人,比如一本外语名著,或者一部古代典籍,或者一篇科研论文,只有具备了阅读素质的人才能登堂入室,不具备这种素质的人只能望洋兴叹。君不见在国内或国外举办的国际图书博览会上,许多出版部门的头头脑脑只能走来走去看看热闹,很少能抱着一部外语书籍津津有味看出门道的。提升阅读选择性的水准,先要提升阅读者本人的基本功:以自身的现有素质选择书籍,先要清醒地认识自身文化素质;力图通过与图书的交往提升自身的素质,先要明确自己的阅读取向。

在看待“师”和“资”上,孔子和老子的看法惊人的一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这和老子讲的“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在认识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异,只不过老子阐述的是师资之一般,孔子则把自我摆了进去,更加具体化一些而已。罗丹在《艺术论》中讲过一句名言:“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孔夫子比常人高明的地方,正是在于他善于发现,因而无论善与不善,都能找到值得自己学习借鉴之处。与人交际是如此,与书交际不亦是如此吗?

读书如交友。人们交朋友,都希望结交那些“友直、友谅、友多闻”的益友,不想结交那些“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的损友,是所谓“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交朋友就是为自己树立某种取法的标的。“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择书而友同样是为自己树立某个具象化的取法学习的标的。因此之故,读书人对选择阅读书籍的期望值往往很高。且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种粟,书中自有颜如玉”,单就知识的丰富、学问的精进、情趣的培养、品位的提高而言,人们无疑都希望从书友那里收获良多。即使我们能够剔除常见的功利之心,剔除古已有之的读书做官之欲,我们同样会在书籍选择上大费周章。人生对知识的追求是在有限中追求无限,虽然秉持相对主义的庄子说“以有涯追无涯,殆矣”,然而人们还是不会因此而放弃。于是在书籍的品评上才有了经典和一般之分,人们在阅读时才有精读和一般涉猎之分。有句老话说,做人应当广交朋友,慎交知己。与人交往如此,与书籍交友亦然。博览群书结交的是多多益善的朋友,百看不厌结交的是忘年知己。学问家的专与博总是和读书交友的专与博紧密关联、互为因果的。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寡。”如同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再好的图书也会有欠缺、有遗憾。读书人不能对书籍太多苛求,而需要保持一颗宽容之心。朋友之间交往,互相多一份理解、多一份宽容,就多一份真诚、多一份友情。春秋时期齐国的两个大人物———管仲和鲍叔牙的生死之交似乎比其他任何个案都更能说明这一点。管仲有大才而又有许多硬伤,倘若没有鲍叔牙居间向公子小白鼎力推荐,管仲是没有机会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及到管仲临终前齐桓公向他请教后事、问及鲍叔牙能否接替相国之位时,管仲并没有点头,反而摇头。有人认为管仲这样做太不近情理,鲍叔牙则认为管仲做得对,自己“善善恶恶”的性格上的缺陷的确不适宜担任燮理阴阳的相国重任。这个故事之所以彪炳青史,千古颂扬,就在于管、鲍不仅有自知之明,而且彼此知心,知心朋友相互理解相互宽容。我这里想说的只是要和书籍交朋友,首先要和这个朋友进行心灵上的沟通,只有从心灵深处理解了这个特殊的朋友,用宽容的心态来结识她,才能日久生情,在交往中产生真正的友谊,进而受益终身。

毛泽东同志生前号召读马列,倡导读原著。原著相形于由其衍生的各类讲解、注释、辅导、心得体会等读物,无疑是有一定造诣的阅读者的首选。不论哪一类书籍,都有自己的经典,择书而友首要的是选择各类经典之作为友。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就是特别热衷于注释之学。注释六经的图书到了西汉末年已经汗牛充栋,而对四书的诠释本更是恒河沙数。抛开古人不说,现当代人们在这方面花费的功夫也实在不少,造成的浪费也颇为可观。图书的过于趋同化反倒为学人的选择提供了某种便利:直接与经典为友好了。当然,倘若囿于学力,需要有个通俗读本来引导一下也很正常,但最后还是要和原著结识。经典之作好似读书人的恋爱对象,通俗读本好似介绍人,先和介绍人聊聊,了解一下情况是可以的,但要想有实质性的进展就必须直奔主题,和对象直接交往。古人云:“得鱼而忘筌,得意而忘言。”在经典与导读书籍之间,有眼光有追求的学人只能作出类似的选择。

有朋友对我讲过一个振聋发聩的观点:拒绝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并解释说,选择读好书读经典是为了提升自己,为了节约时间,拒绝读一些无聊的粗糙的书是对的,但把见解深刻、意蕴悠长但观点错误的书拒之门外则是自身免疫力不足的表现,是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的确是如此。“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大抵是由于《水浒传》里的人物多了些叛逆的血性,担心青少年读后受影响而遇事效仿冲动,而《三国演义》里讲了很多的机谋权变,担心老年人读后心态失常,玩弄阴谋诡计。《西厢记》、《牡丹亭》、《金瓶梅》、《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则是因谈情说爱性描写会诱导人们误入歧途而不宜阅读。而只要看一看公园里花丛中街头巷尾树阴之下青年男女情感炽热时旁若无人的肢体动作,这些色情图书里的描写就显得太一般化太枯燥太无聊了。时下经常看到一些老套路的报道:比如某贪官嗜赌如命,经常飞来飞去到境外赌博,身边常带着本讲赌博的书等等。相信确有其人其事,但绝对不会是一本书把一个官员教坏的,充其量坏书只是起到添加剂的作用而已。倒因为果本身就是一种很丑陋的现象,因为它用外在的东西掩盖了内在的东西,把附加的成分说成是事物的本质。“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是一种解释,“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同样是一种解释。问题的关键在于自身免疫力的强弱。与其把责任诿之于书,不如承认自己的懦弱,努力去增强自身的免疫力。从这个视角来看书,心里就少了几许阴暗,多了几许明亮。

择书而友是一种境界。真正爱读书又能达于这个境界的,一代才人金圣叹算一个。这位嗜书如命又以批阅、点评图书为乐事的大学者,于三百多年前在《西厢记》的书前写下了这样一段感言:“遥计一二百年之后,天地间书,无有一本不似十日并出。此时则彼一切不必读、不足读、不耐读等书亦既废尽矣,真一大快事也!然实是此本《西厢记》为始。”淘汰一切“不必读、不足读、不耐读”的书,是高雅读书人的共同的一个梦想,一个祈盼。然而终结书籍良莠不分的混乱格局,又谈何容易!放眼时下的书肆,浩如烟海的图书一方面衬托着盛世的繁荣,另一方面又充斥着一如金圣叹所指斥的“不必读、不足读、不耐读”的当废之书。看来金圣叹预言错了,祈盼也未能实现。读书人不能生活在纯而又纯的好书当中,择书而友永远是一个不可回避的选择。

择书而友是一门学问,标准既因人而有所不同,旨趣更因人而迥然有异。谈到学问,想起了钱钟书先生的一句话:“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做学问是一件苦差事,“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字空。”不甘于寂寞,不肯下苦功夫,不肯真正与书为友是断然不成的。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钱钟书先生才有感而发,把大多数人摒弃在学问的大门之外,唯认可极少数的“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而在实际生活中,真正的学问大抵正是为这“二三素心人”所发扬光大的。秉持“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种粟,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人,也许有可能圆了升官发财梦,但断难跨入学问的殿堂。好书之于此类人,至多也只能是几块敲门砖而已。

在现实生活中,有些现象是匪夷所思的。譬如,时下有一股很不好的风气:有的人手中有权,囊中有钱,购书的时候常常一掷千金,毫不计较,但书籍到了他们那里,不是用来阅读的,而是用来摆设的;原著摆在书橱里不动,满足于看辅导读物交差;不去和书籍交朋友,只是记住几句话几段话来炫耀自己的博学;越是没学问的人,越是喜欢卖弄。择书而友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体,静不下心来,怎么能钻得进去?不下苦功读书,又如何择书而友?思来想去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很风光很热闹什么都懂什么都在行的人,实际上不过是一些什么都不是的街头小混混。鲁迅先生有言:“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看来仍然是个修养问题,议论那些无聊之事干什么,徒然耽误自己与好书交流的光阴,还是静下心来读书吧!

责任编辑 洛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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