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霞
难得在这黄昏未到,夕阳正好时,从那个整天攘攘的,熙熙然,一派红尘滚滚景象的烟柳巷里淘出这几把雅致的美人团扇。
一直都对美人团扇有一种柔柔软软的情愫。
白绢作面,霜雪般净素细滑;檀香作扇圈,芳香阵阵;象牙为柄,柄端配流苏,宝石扇坠,淡雅脱俗。微风轻抚,于江南小桥亭廊边排排翩翩起舞,如梦似幻。
无论是淡雅清丽,莲步盈盈的大家闺秀,还是温香软玉,惠质兰心的小家碧玉,都会随身携一柄团扇,风情处娇羞遮面,含情凝睇,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这一风景,在古典屋檐下起起落落多少年,引得多少瘦瘦的诗人流连不已。特别是在读春的季节,在花裙子折叠的黄昏里,在那不知是代表庄子的闲适与超脱,还是象征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相思与浪漫的蝶舞中,这样的一群女子,手持团扇,袅袅娜娜,款步姗姗,相互低语,巧笑巧行,让人独独忘记这诗一样的季节与风景,沉醉于美人的风姿中。
可惜,在美人轻摇团扇,轻盈温婉地转身之后,又有几许深深的愁思,浓浓的无奈和幽幽的感伤。诗人说“秋扇见弃”,于是刘禹锡感叹“团扇复团扇,奉君清暑店。秋风入庭树,从此不相见”。于是我辨不清扇面上的,是那个翠袖盈香,轻啄花锄的女子,还是烛影摇摇里,青葱玉指泼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却又揉碎花笺的女子;是那舞姿轻盈如燕飞凤舞,名满长安的女子,还是依水而立,拈花轻笑,惹得白居易惊叹“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女子。
“恨君不似江楼月
南北东西南北东西
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恰似江搂月
暂满还亏暂满还亏
待的团圆是几时。”
唱尽多少无奈与惋叹,那无望的,明知不可等的等待啊!
也许,这翩翩美人团扇,也如那只因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江南水乡边的纤纤素影,便用心描进泼墨山水画的青花瓷?对着它守望一生,只为来世的相逢埋下伏笔?我宁愿相信这种猜想。
斜阳淡抹里,洗个玫瑰浴,淡扫娥眉,着一身鹅黄的纱衣,踏着莲花步,浅笑浅行,学那美人绣屏斜倚的慵懒,却怕被墙上开得正茂,斜垂的吊兰嬉笑了去,便急急用团扇遮住渐渐晕开的腮红,顺便将轻漫轻柔的紫纱水袖扬开90度。
一把美人团扇,添了几许闺中意趣,减却多少怅然落寞。
清初的董小宛送了我一把她做的“贴梅扇子”,梅花状彩绒,鸟影翩翩,信手一抓,竟是一把嬉笑声。梦醒时分,竟辨不清这真假是非。怀抱团扇,忍不住思绪乱飞:如果红楼梦里,何君赠扇与我左诗筠?
(摘自《现代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