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移民引发跳楼案

牛凌云　狄　艳

2008年8月11日，火辣辣的太阳

炙烤着大地。人们三三两两地在外面乘凉。

“有人跳楼了！”上午10点28分，随着呼喊声，一个清瘦的老头从河南省唐河县城建设路东段五交化家属楼六楼窗口跳下，直挺挺地摔在大街上，当场脑浆迸裂，鲜血一地……

当地警方随即介入，随着调查的不断深入，一起涉案金额高达200多万元的高考移民非法拘禁大案浮出水面……

2009年2月14日，河南省唐河县人民检察院将丁建国、陈书海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河南省唐河县人民法院经过开庭审理认为：丁建国、陈书海因为自己的孩子办理高考移民失败而非法拘禁该县某小学原副校长要求其退钱，结果导致这名副校长跳楼自杀，情节严重，性质恶劣。但是鉴于丁建国、陈书海和被害人的家属达成谅解协议，并分别赔偿被害人家属7.5万元、4万元，二人又有自首情节，法院于2009年4月27日从轻作出判决，以非法拘禁罪判处丁建国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判处陈书海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

至此，这起轰动一时的高考移民非法拘禁案终于落下帷幕，然而，留给我们的却是几多辛酸的泪水和无奈的深思……

高考移民，

二本成绩进一本欣喜若狂

2007年3月的一天，河南省唐河县某建筑公司职工丁建国坐在家中闷闷不乐，妻子王东茹从副食品公司下岗失业不说，又查出患有乳腺癌，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下1万多元的外债。省吃俭用把孩子送进了县高中实验班，可马上就要高考了，儿子的成绩却一直不理想。

就在丁建国几近绝望的时候，邻居张同山带来的消息燃起了他的希望。“听说冯校长是你的表叔，我家孩子今年高中毕业，可成绩一直上不去，想让你帮忙求他帮助我儿子办理去内蒙古的高考移民。”丁建国疑惑不解地问：“什么是高考移民？办这个有什么用？”张同山说：“国家对贫困地区的高考录取有分数照顾，内蒙古地区每年录取分数线要比咱们河南省低四五十分，要知道一分压万人啊！”王东茹连忙插话道：“有这等好事？那让咱们的孩子一起办吧。”张同山无奈地说：“我求过冯校长了，人家害怕出事，只给亲戚朋友办，我这才来求你们从中说情的。”

丁建国夫妇当即提着礼物来到冯建中家，央求道：“表叔，听说您正在办理高考移民的事情，咱家小兵学习成绩一直上不去，您也操心给一起办了吧，需要多少钱我们砸锅卖铁也不欠你的。”冯建中谨慎地说：“我也是今年刚开始办理，国家对这方面的政策很严格，弄不好要坐牢的，你们可得为我保密。”丁建国夫妇千保证万保证地说了一大堆好话，冯建中才放下心来。

丁建国夫妇看到自己儿子的事情有了眉目，就又说起了张同山的儿子，冯建中犹豫着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丁、张两家高高兴兴地准备钱去了。

丁建国家的生活异常拮据，为了不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夫妻二人分头行动，亲戚朋友借了个遍，终于借够了儿子办理高考移民的费用。

满怀希望的丁建国夫妇来不及喘上一口气，赶快跑到冯建中家，就把还没暖热的钱交到了冯建中手中，王东茹看着厚厚的一沓钱，直心疼，不住地对冯建中叮咛：“表叔啊，孩子的事就托付给您老了，俺全家一辈子也感激不尽！”

转眼到了5月底的一天，望眼欲穿的丁建国夫妇终于等到了冯建中的电话，让丁小兵动身去内蒙古参加高考。在惶惶不安的等待中，高考分数终于出来了。在内蒙古参加高考的丁小兵考了560多分。丁建国夫妇喜滋滋地来到冯建中家，冯建中告诉他们说：“学生的考分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你们耐心再等待几天，马上就有录取结果了。”

不久，内蒙古方面转寄过来的录取通知书让这些高考移民学子狂喜不已，丁小兵被一本院校西南某大学录取，其他3名学生也被一本院校录取，还有1名学生被重点院校录取。兴奋之余，5名学生家长相约一起来到冯家道谢，并且轮流宴请恩人冯建中。

高考移民，忽悠了多少家庭

冯建中，现年53岁，曾做过县某重点小学的副校长。30多年来桃李满天下，年年被评为先进教育工作者。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模范教师，因为自己有一个身患痴呆症的儿子，花去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虽然工作了30多年，仍然一贫如洗，加上妻子也退了休，家中经济更为捉襟见肘。

2007年2月的一天，冯建中在街上碰到自己的学生郭利民。当郭利民得知冯建中的苦闷后，热切地建议冯建中利用自己门路广、人缘好的优势办理高考移民的事情：“我帮一个亲戚的孩子到内蒙古参加高考，本来在河南只能上三本，到内蒙古后却考了个重点。亲戚感谢我，送了我3万元钱，除去花费，我还净赚了1万多！”

“高考移民？国家在这方面的政策很严格，我不能做违背政策的事情！”做了30多年教师的冯建中一口回绝。

郭利民进一步劝道：“您是我的老师，再说您现在家庭又这么困难，我是真心帮助您才找您的，我在内蒙古方面的关系很硬，您只管联系到学生，其他事情我具体操作，联系到一个学生给您百分之四十的提成，一个学生您就可以拿1万元啦！”

“一个学生就能拿1万元钱啊！”冯建中怦然心动，“自己只是做介绍人，就可以拿那么多，有了钱就可以好好给儿子治病。”想到这里，冯建中狠狠心说：“中，但你可得把事情办好，要不我这老脸可没地方搁！”

郭利民拍着胸脯说：“请老师一百个放心，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一生谨小慎微的冯建中，虽然相信了学生郭利民的话，可他除了给自己的亲戚朋友办理外，其他的一概不办。

“成绩不理想没关系，只要到内蒙古就能上理想的大学！”2007年9月新学期一开学，冯建中办理高考移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唐河县迅速传播开来，许多学生和家长在羡慕的同时，纷纷托关系央求他帮助办理高考移民，但是谨慎的冯建中从不轻易答应。不甘心的人就把希望转向了成功实现高考移民的学生家长身上。虽然冯建中没有亲自出面，但是通过几名学生家长和亲戚朋友的穿针引线，到2008年2月，冯建中办理的高考移民学生竟然达到70多人。后来，冯建中把价格由2.6万元提高到3万元，可求帮忙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2008年高考前夕，冯建中计算了一下，除去给郭利民打点内蒙古方面的费用外，每个学生留成百分之四十，剩下就是近百万元，如此丰厚的“利润”，让做了一辈子教师的他喜出望外，乐滋滋地合不拢嘴。

正当冯建中为自己找到了致富门路而沾沾自喜的时候，厄运也悄悄地降临了。

家长拘禁校长，诱发一地血腥

随着2008年高考的一天天临近，正当冯建中为高考移民的事情紧锣密鼓地奔走忙碌时，一场意外的变故，将事情引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俗话说，怕处有鬼，痒处有虱。从2008年4月起，内蒙古自治区教育招生考试中心陆续接到有关高考移民的举报信。经过各部门严格审查，确定20名已经被录取的学生为高考移民。内蒙古自治区教育招生考试中心与他们被录取的学校联系，取消了这20名考生的录取资格。

接着，内蒙古自治区开始了严厉打击高考移民专项活动，清查2008年的高考移民，依法取消了高考移民或者涉嫌高考移民的4500名考生的资格，其中就包括冯建中和郭利民介绍到内蒙古的唐河县部分学生。

被取消录取资格的学生陆续被家长接回了唐河，那些已经在内蒙古参加了高考的学生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学生家长们纷纷感觉上当受骗了，无处发泄的家长们把这一切都迁怒于冯建中，纷纷来到冯家讨要中介费用。冯建中所得的提成很大一部分还没有到手，再加上自己打点关系已经花去了不少钱，他没有能力偿还那么多的债务，只好给郭利民打电话，让郭利民想法子。

一拨拨的学生家长踏破了冯建中的家门，平静的家庭生活彻底被打破了，他整天在惶恐之中度日。2008年8月3日，学生家长黄保才来到冯建中家门前，把大门捶得“当当”响，冯建中小心翼翼地将其迎接进家里，黄保才指着冯建中的鼻子破口大骂，冯建中又是赔不是又是保证，答应尽快还钱。但对方依旧不肯罢休，一直闹腾到深夜。

2008年8月4日一大早，丁建国因为给冯建中介绍了10多个学生，担心冯建中无法退钱给学生家长，也来找冯建中。冯建中再也坐不住了，当天就和丁建国乘车到内蒙古乌海市，想找郭利民退回学生的钱。当他们找到郭利民家时，才从郭利民妻子那里知道，郭利民因为办理高考移民事发，已经在7月中旬被批捕入狱了。听到这个消息，冯建中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丁建国见拿不到钱，就给学生家长陈书海打电话，让陈书海多带几个人到内蒙古乌海市。在宾馆里，丁建国和陈书海轮番看住冯建中，让他给其妻子打电话，叫他妻子往卡里打16万元。可他妻子实在凑不出钱来，只往卡上打了2万元。没办法，丁建国只好让冯建中写下欠条。8月9日，丁建国等5人强行将冯建中从内蒙古乌海市带回唐河，次日晚上到达唐河，11点多，几人吃过饭后，丁建国等人把冯建中拘禁在陈书海家中。

8月11日，丁建国、陈书海等人轮番催促冯建中还钱。在他们的轮番轰炸下，冯建中心乱如麻，他愧疚，沮丧，觉得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满头不停地冒汗，嘴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对不起那些孩子，我对不起那些孩子……”

上午10点28分，冯建中见看守的人放松了警惕，一跃而起，从六楼窗口跳下，直挺挺地落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当场脑浆迸裂，鲜血一地……

当天，丁建国、陈书海到派出所投案自首。2008年9月22日，河南省唐河县人民检察院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对丁建国、陈书海批准逮捕。■

(文中除冯建中外，其余均为化名)

编辑：董晓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