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一江山

许　毅

在浙江台州以东的沿海诸岛中，有两个互相间隔只有250米的小岛，它们被合称为一江山岛。就是这两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小岛，由于见证了我军的首次三军联合登陆作战而名垂青史。

历史的镜头摇回到1954年下半年至1955年初，我华东军区组织实施了解放一江山岛的战役，年轻的人民空军奉命参加这场首次由陆海空三军联合实施的作战，并成功完成了夺取制空权和配合登陆作战的任务。因其如此，对于今日的中国空军而言，这个面积仅1.7平方千米的小岛。才会有如下的记忆值得述说、铭记与怀念。

描绘蓝图：首次三军联合作战

1949年，中国大陆全境基本解放后，国民党军队在退守台湾、澎湖列岛、金门和马祖的同时，还占据着浙江沿海以大陈岛为中心的一些岛屿。在美国的支持下，国民党残余部队经常骚扰我海上交通、抢劫商船、破坏渔业生产，妄图将岛屿变成“反攻大陆”的跳板。

1954年12月2日，美国与台湾当局在华盛顿签署所谓的《共同防御条约》，并宣布于1955年3月3日生效。条约声称，在西太平洋区域内任何缔约方，遭受武装攻击，危及其本身安全时，将采取行动，以对付共同危险……

对此，周恩来总理迅速作出回应，并指出：这是个彻头彻尾的侵略性的战争条约，是无效的。随后开展的一江山岛作战，也是对这一“条约”的坚决反击。

1954年7月中旬，中央军委命令，由华东军区统一指挥陆海空军协同作战，解放浙江沿海国民党军队所占岛屿。

要解放浙东沿海诸岛，大陈岛是关键。位于浙东台州湾口外的大陈岛，是国民党在浙东沿海的军事指挥中心，由国民党军上将胡宗南率1万多人盘踞。1953年6月，由陆军中将刘濂一接任大陈岛防卫司令，他上任后对大陈岛防卫进行了一番整顿。

1954年8月2日，彭德怀主持召开解放浙闽沿海岛屿作战会议。华东军区参谋长张爱萍作了关于解放大陈岛战役方案的专题汇报，会议对其进行了充分讨论。8月11日，华东军区下达了解放大陈岛的预先号令。13日，中央军委批准华东军区设立浙东前线指挥部(简称浙东前指)，张爱萍任前线司令员兼政委。

浙东前指下属有登陆指挥所、海军指挥所和空军指挥所等。其中，空军前指由聂凤智任司令员。根据浙东前指命令。参战的海军航空兵归空军前指统一指挥。

8月31日，前指召开作战会议，决定以一江山岛为突破口，在兵力的部署上，一定要占绝对优势。会后，对参战的三军兵力进行了合理配置，作战的兵力和装备无论在数量和质量上都占绝对优势。

空军参加这次战役的航空兵部队，包括空军第20轰炸师，第11强击师，第3、12、29歼击师，独立第1、2侦察团。海军航空兵第1、2、4师的部分兵力。共有各型飞机近200架。分别部署于宁波、栎社、笕桥、嘉兴和上海大场等机场。

在1954年9月的一次会议上，张爱萍决定：一江山岛登陆作战分两个阶段进行。第一阶段由海、空军部队夺取战区制空权、制海权，掩护陆海空三军参战部队进行战前训练；第二阶段以陆军第60师的4个步兵营为主，于临战前隐蔽进入头门山、高岛待机地域，尔后在海、空军和炮兵的支援下，对一江山岛实施登陆突击。

至此，一江山岛作战的蓝图已描绘完毕。空军的主要作战任务是：以歼击航空兵协同地面防空部队，夺取和保持战区的制空权；以轰炸、强击航空兵集中兵力突击来自台湾的国民党军舰，切断国民党军对大陈诸岛的后勤补给和兵力增援；以小机群连续对敌占大陈、披山、渔山等岛屿的军事设施进行轰炸，隐蔽我进攻一江山岛的企图；支援陆海军部队登陆，攻占一江山岛；实施航空侦察等。

初试锋芒：夺取战区制空／制海权

解放浙东沿海岛屿，夺取战区制空权至关重要。早在1954年3月至7月间，浙东沿海岛屿上空就已进行了一系列空战。5月16日至20日，国民党空军出动各型飞机78架次，骚扰我浙东沿海地区。我空、海军航空兵连续起飞，以优势兵力给予打击，取得了击落6架、击伤3架的战绩。7月6日，国民党空军出动4架F-47袭击定海的海军舰艇，驻宁波空、海军航空兵连续起飞8架米格－15比斯迎击，空3师大队长李瑞仿、飞行员丁贵品和飞行员周乃、宋有臣两个双机将其截击于舟山上空。李、周两个双机轮番攻击，李瑞仿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在近4个月争夺制空权的战斗中，我空军和海军航空兵共战斗起飞279架次，先后经过10次激烈空战，共击落敌机11架，击伤敌机5架，我方无一损失。

1954年11月1日，由41架战机组成的空军和海军航空兵混合机群突然出现在大陈岛上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投下大量重磅炸弹，整个大陈岛顿时一片火海、漫天硝烟。行动中，空11师副大队长王玉峰率领4架伊尔一10强击机低空突击大陈岛上的高射炮阵地，所投炸弹90％命中目标。空20师60团团长张伟良率9架图－2轰炸机突击大陈港内的军舰，由于发现目标较晚，未能命中目标。

在我军的沉重打击下，国民党空军被迫停止了昼间到大陈海域上空巡逻掩护活动，只在夜间有零星活动。因此，在一江山岛登陆作战的准备过程中，一江山岛以北地区的制空权已基本被人民空军所控制。即使是在登陆作战当天，由于我空军起飞多批歼击机在战区上空掩护，国民党空军也未敢到大陈、一江山岛上空活动。

由于掌握了制空权，浙东前指决定：以航空兵为主，协同海军鱼雷快艇和海岸炮兵，集中突击大陈海域的国民党军舰，同时轰炸大陈岛的军事目标，以达封锁敌占岛屿的目的。

继第一次轰炸大陈岛后，11月2日至12月21日，空军前指又连续5次组织轰炸机、强击机小机群，先后轰炸了一江山、渔山、披山和大陈等岛屿及其附近的国民党军舰。这是张爱萍和聂凤智给国民党军布下的疑阵。据此台湾当局判断：解放军近期的袭击可能只属于一般性的行动。因此，命令刘濂一不要忽略对披山、渔山二岛的防御。紧接着，张爱萍又决定“休战”40天，以进一步迷惑敌方。果然刘濂一上当，真的开始分散兵力，对大陈岛周边岛屿不分主次地进行防御。

休战期间，参战的人民空军指战员们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改进轰炸军舰的战斗队形和方法，制定了新的作战方案。

1955年1月10日，浙东沿海刮起7级大风，风速每秒15米。按照常理空军是不宜出击的，但我参战空军连续出动各型飞机130架次，顶着恶劣天气，低空隐蔽出航，向躲在大陈港内的国民党军舰展开了一场狂风暴雨式的空中突袭。

年仅22岁的空11师31团强击机飞行员刘健汉显得尤为果敢沉着，他向敌舰准确投下4枚100千克炸弹，其中3枚直接命中“衡山”号修理舰，使其重创。

执行这次任务的28架图，2轰炸机，

由副师长张伟良率领。在大陈岛大岙港，张伟良机组和宋宗周机组，先后用250千克炸弹连续命中了停泊于此的“中权”号坦克登陆舰。该舰是1946年美国总统杜鲁门赠送给蒋介石的，载重量达到4000余吨，可乘员130人，装运轻型坦克20余辆。“中权”号中弹后发生爆炸，大火燃烧了一天后沉没……

此战，共击沉、击伤国民党军舰共5艘。自此，国民党军舰再也不敢轻易在大陈岛海面活动，台湾对大陈诸岛的后勤补给和兵力增援被切断。

从1954年11月1日开始，我空、海军航空兵共对大陈岛及其周围岛屿进行了7次轰炸，投弹1600余枚，共80余吨，不仅予敌以重创，还始终牢牢掌握着战区的制空权。

雷霆出击：一江山岛登陆作战

一江山岛离大陈岛11千米，离头门山岛9千米。组成一江山岛的两个小岛，北江山东西长约1900米，南北宽约700米；南江山东西长约1100米，南北宽约300米，地形狭窄高陡。这个十足的“弹丸之地”，在国民党眼中却是重要的军事要塞。国民党称，大陈岛是台湾的北大门，一江山是大陈岛的门闩。“一江山不保，大陈难守；大陈失守，台湾垂危!”因此，在一江山岛上，由蒋介石的所谓“克难英雄”王明生上校率兵上千人，配备大小火炮100多门，机枪100多挺，岛上构筑有永久性或半永久性火力点154个。两岛成犄角之势，易守难攻。刘濂一曾陪同蒋介石巡视一江山时称“一江山固若磐石，共军无法登上一兵一卒。”

1955年1月12日，浙东前指召开作战会议。会上张爱萍决定：预定1月18日左右，向一江山岛发起登陆进攻。即展开第二阶段登陆作战。

空军的任务是保持战区制空权，保障陆、海军部队的集结、航渡和登岛进攻，掩护海、空军基地的安全；实施航空火力突击，摧毁一江山岛的主要防御设施；破坏和阻止大陈岛以及来自台湾的支援。

决战时刻开始了。1955年1月18日凌晨4时11分，空军第一批歼击机出动，掩护集结于头门山、高岛等地的登陆部队完成登舰起航准备。随后轮番出动歼击机168架次，分批在战区上空巡逻，确保作战全过程对战区进行掩护，并为轰炸机编队护航。

上午8时，张爱萍下达第一道作战命令。由空军和海军航空兵60余架飞机组成的强大混成编队，准时飞抵一江山岛上空，实施第一次火力准备，拉开了解放一山岛登陆作战的序幕。编队中，空军的3个图-2轰炸机大队和两个伊尔-10强击机大队，主要负责对一江山岛纵深工事和主要火力点实施攻击。

混成编队分别对岛上多个军事目标进行了猛烈突击，54枚爆破弹准确地投入预定目标。岛上狼烟四起，爆炸声惊天动地。空军第20师60团副团长宁福奎、副大队长高臣林率两个轰炸机中队，摧毁和破坏了对登陆部队威胁最大的北江山主要支撑点——160高地上的炮兵阵地、高射机枪阵地、地堡和掩蔽部。

为了迷惑敌人，我空、海军航空兵的另一个由9架图，2轰炸机和12架伊尔，10强击机编队，在12架拉－11歼击机的掩护下，轰炸了大陈岛上的军事目标。此时，敌军指挥机构仍未明白我作战意图。

12时15分，张爱萍发出第二道命令，登岛部队起航!步兵第一梯队分4路乘舰向一江山岛进发。13时22分先后抵近一江山岛前沿海面4000米处海域展开，炮兵对滩头阵地进行火力急袭。

14时O分至14分，空军又出动3个大队27架图-2轰炸机，对一江山岛核心工事和指挥机构进行了第二次火力突击，一举摧毁了国民党军“一江山地区司令部”全部营房和通信设施。国民党军全岛指挥陷入瘫痪。空军还对正向我航渡船队炮击的大陈岛榴弹炮阵地实施压制，并炸毁了其雷达阵地。14时33分，空军又以两个伊尔-10强击机大队对一江山岛前沿阵地进行俯冲轰炸。

14时30分，步兵第一梯队登岛。按照事先确定的战术，当登陆部队遭到火力阻击时，强击机就从空中直接压制敌火力。强击机每俯冲攻击一次，步兵就冲锋一次，把一枚枚炸弹投在敌方的工事和暗堡上。借着空军的强大支援，登岛部队一路势如破竹，一些陆军战士们在战斗中竟忘情地喊起了“空军万岁!”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战斗即将结束时。强击机部队完成了计划中3次低空打击后，突然又接到再次突击的命令。这时，他们的弹药已尽，油料所剩无几。但他们勇敢地折回战场，向敌阵地超低空俯冲。飞机低空呼啸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对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威慑，失魂落魄的国民党士兵吓得纷纷躲藏起来。登陆部队趁机突破敌火力封锁。由于油料将尽，当强击机胜利返航时，有两架飞机竟因为燃料耗尽，只能以滑翔着陆。

17时30分，我登陆部队攻占全岛，一江山岛宣告解放!此战，全歼一江山岛守军1086人，其中击毙519人(包括王明生)，生俘567人(包括国民党第4突击大队大队长王辅弼)。

在登陆作战中，来自航空兵的支援，有力地保证了陆军部队的登陆突破和纵深战斗的胜利。据战后统计，在攻占一江山岛的战斗中，我空军前指共组织出动飞机288架次，其中歼击机168架次、轰炸机机72架次、强击机48架次；共投掷各种炸弹851颗、127吨，发射枪炮弹3741发，共炸毁各种火炮阵地15处，指挥所、雷达站各1处，破坏火力支撑点、掩蔽部、地雷区25处，营房数十间及部分地堡、堑壕等工事……

自此，举世瞩目的我军首次联合作战以酣畅淋漓的胜利载入史册，而人民空军亦在其中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登陆作战当天，战斗尚未完全结束，张爱萍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顾同志们的劝阻，登上了一江山岛。在一处高地上，将军面朝大海，俯瞰全岛，遥望大陈、台湾，诗兴大发，即兴作词《沁园春·一江山登陆战即景》：“东海风光，寥廓蓝天，滔滔碧浪。看骑鲸蹈海，风驰虎跃；雄鹰猎猎，雷击龙翔。雄师易纺，戒机难觅；陆海空直捣金汤，锐难当。望大陈列岛，火海汪洋。料得帅骇军慌，凭一纸空文岂成防。忆昔诺曼底，西西里岛，冲绳大战，何须鼓簧。‘固若磐石，陡崖峭壁，首战奏凯震八荒。英雄赞，似西湖竞渡，初试锋芒。”

一鼓作气：大陈岛不战而取

拿下一江山岛后，浙东前指认真总结一江山岛作战的经验，准备一鼓作气，解放大陈岛。1955年1月19日，我军再次对大陈岛进行了两轮轰炸袭击。空军和海军航空兵的3个大队突袭了大陈岛上的敌指挥所、雷达站、弹药库……

此时，总参谋部命令，暂缓对大陈岛攻击。张爱萍决定海军舰艇部队和陆军暂时休整待命，航空兵继续轰炸大陈岛，并侦察敌人动向。

张爱萍认为：“解放一江山岛后，再对大陈岛进行轰炸，必将引起连锁反应，大陈列岛有可能不战而取。”事实证明，将军的预言和判断惊人的准确。

1月30日，我航空兵以一个图一2轰炸机大队对大陈岛进行了例行轰炸。这次轰炸，让大陈岛守卫司令刘濂一感到十分绝望。他向台湾方面报告说，大陈岛已经“度日艰难”，希望“蒋总统”尽快增兵保卫大陈岛。

台湾方面绝望之余，根据《共同防御条约》，要求美国第七舰队提供支援。然而，美国政府迫于世界舆论和国际国内政治压力，建议蒋介石“放弃大陈，固守台湾”。随后，美台联合制定了撤逃计划——“金刚计划”。2月7日，撤逃计划实施期间，美军派出6批28架次飞机飞到一江山岛、头门岛上空进行挑衅。我空军航空兵战机迅速起飞，美军飞机调头逃逸。此后，张爱萍命令：凡美机入侵我领空，立即给予还击。2月9日，美军两架舰载机侵犯我积谷山岛、松门岛等，并向我渔船扫射。我驻岛高炮部队当即予以还击，使其中一架重伤坠毁于大陈岛南3千米处，飞行员跳伞逃生，被国民党舰船救起。

1955年2月12日，大陈岛国民党守军撤退完毕。2月25日，浙东沿海岛屿全部解放。

责任编辑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