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庆全
Did you have to go(你真的走吗?)
And leave my world so cold (我的世界一片凄凉)
对于年龄接近迈克尔•杰克逊的中国人来说,他的去世,有“世界一片凄凉”的感觉,这是实实在在的情感。原因无他,在从青年走到中年的近30年的生命历程中,杰克逊留下的印记是那样的清晰。这些印记,远远超越了音乐的内涵,而延展到一个社会文化的缩影。
迈克尔•杰克逊,大洋彼岸的歌手。他在欧美国家家喻户晓之际,中国人并不知道。那時候,中国正进入“八十年代第一春”。不同的是,在这个春天来临之前的1979年,中国打开了封闭了30年的国门,因而,在这个春天就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特征: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街头,以往以军装和军便服为主调色彩的青年人的服装,突然有了改变,衬衫和喇叭裤开始摇曳;女士单调的马尾,忽然有波浪的痕迹,甚至男士多年的分式发和小平头也有了改变,人群中偶尔也能见到蓄长发的雏形;一种名之为“迪士高”、与以往“高、快、响、硬”革命旋律不同的音乐,通过街头的“卡式录音机”在空气中鼓噪,并在公园某个角落形成了一道奇观:在震耳的音乐中快节奏跳舞的男女。
这些与以往不同的社会文化特征,撞击着国人固有的思维观念,新旧冲突中纠葛也不可避免。好在,政府允许:窗户打开了,吸收了新鲜空气的同时,不免进来几个“苍蝇”。小小的苍蝇“不足奇”,于是乎,象征着国门意义的窗户,继续打开。于是乎,迈克尔•杰克逊,走进国人的视野。
不过,在中国这一年打开窗户的时候,迈克尔•杰克逊的旋律还无法远涉重洋飘到这里。然而,他所崇尚的装束和音乐,已经在中国落户了:当中国人为喇叭裤争论时,这种装束却是迈克尔•杰克逊最主打的演出服;当中国人视男人长发为另类时,披肩长发则是他最常见的打扮;当有关方面禁止街头和公园“迪士高”时,他的歌声却离不开这种疯狂的节奏。
应当说,迈克尔•杰克逊所展现的一切,都与当时中国青年人中的追求相重叠,也与冲破以往的社会文化观念的国情相吻合。所以,1986年或1987年,他的卡式录音带《黑与白》被翻版走进中国的时候,人们并不觉得陌生;而到80年代末期90年代初期他的MTV开始通过录像带传递的时候,人们更加觉得亲切。“哦,亲爱的迈克尔,你怎么现在刚与我们见面?”仿佛久别重逢的心绪,露布在青年人的心中。
不过,迈克尔还是有那么一点隔膜。中国需要自己的类似于迈克尔的标杆和英雄,以满足青春溢出的呼喊。1986年秋天北京体育馆的“国际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会上,仅仅是一名歌手的崔健,穿着皱巴巴的军便服,斜背着一把破吉他,蓬头垢面地在麦克风前放肆地吼叫:“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那种迷惘落寞无奈却又不甘平静的怅然情绪,让蒙尘的青春,重新燃烧起来。
多年后,崔健说:“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得上迈克尔•杰克逊。”“当我们开始做音乐录影带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可以借鉴的对象。而杰克逊在‘Bad里的舞蹈让人印象太深刻了。”
对杰克逊舞蹈印象深刻的还不止于崔健,还有现在成名的沙宝亮、央视主持人朱迅,还有当年因为跳霹雳舞而成为明星的陶金⋯⋯1988年,陶金因主演电影《摇滚青年》一夜成名,沙宝亮和朱迅都是这部电影里的街头舞的配角。而该片也造就了后来成为“西北风”的歌手孙国庆、屠洪刚等。
迈克尔•杰克逊给崔健注入了新的思维,也成就了中国的摇滚乐;他的标志性“太空舞步”,为中国的舞台开了另外一扇窗。在拥趸崔健这根标杆的同时,杰克逊的声音、舞步和装束,也开始与当时的青年人同呼吸,一直到今天这些青年人走进中年。
迈克尔•杰克逊走红时,中国开始睁眼看世界;迈克尔•杰克逊去世的今天,中国已经习惯了世界,哪怕是在以往年代里敌意的意识形态。然而,在习惯了世界的今天,“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已成为过去时,中国已经很少有人有耐心去品味杰克逊旋律,去体味他在生命缝隙中的抗争与呐喊。因此,面对他谢世的新闻,我们只能怅然若失地抚摸身上的印记,目送着一个英雄的远去,用他的歌《You Are Not Alone》作哀乐⋯⋯
But you are not alone(你不会孤单)
For I am here with you(我永伴你身旁)
Though we're far apart (不管天涯海角)
You're always in my heart(你在我心间)
But you are not alone(你不会孤单)
(作者为《炎黄春秋》执行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