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松
摘要:“马克思和我,可以说是把自觉的辩证法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拯救出来并用于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历史观的唯一的人。”[1]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切哲学自然观关注的共同主题,马克思恩格斯从哲学自然观的高度对人和自然界关系进行了深刻分析。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哲学思想包括人是自然的存在物,人是能动和受动的统一,天人关系与社会关系相互制约。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 生态哲学; 能动和受动
中图分类号:B024文献标志码:A
随着人类生存环境的日益恶化,人们对实践活动中由于自身不合理的生产行为和社会行为所引起的不利于人类自身生存和发展的后果逐渐重视,生态问题日益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人类已经开始了对整个生态系统的空前退化甚至全面恶化而导致的全球生态危机的全面反思,对人与自然的复杂关系展开了重新审视。为了更深入地探讨生态问题,笔者对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思想进行了认真的梳理,马克思主义关于生态问题的一些基本理论、观点和学说见解精辟,对于今天我们探寻当代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途径,建设生态文明,仍然具有突出的时代价值。
一、人是自然的存在物
人作为一种存在,与置身其中的自然界是什么关系?在马克思主义看来,人是自然界的产物,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的产物。马克思指出:“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成为人这一过程的一个现实部分。”[2]128恩格斯说:“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他们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3]“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地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4]45因此,“我们必须时时记住:我们统治自然界,决不象征服者统治异民族一样,决不像站在自然界以外的人一样,相反的,我们连同我们的肉、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存在于自然界的。”[5]518人的存在和发展皆以自然界为基础。“一个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没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能参加自然界的生活”。[2]168这个外部自然界就是人的外部环境。马克思把自然界也称作“感性的外部世界”, [2]95认为它给人提供自己生存的生活资料和进行劳动的生产资料。离开这种“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人的物质生产活动、人的劳动便无法进行,人的生命延续也无法实现。
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离不开自然界。那么,人是如何与自然界的另一部分即“人的周围自然”实现联系的呢?马克思主义认为,自然是人类活动的要素,是劳动把人类活动和自然联系起来了。
自然是人类活动的要素。作为人的外部环境的自然,首先也主要地表现为人类活动的自然环境、自然条件。自然是“劳动的主要客观条件”,包括土地这种“最初的劳动工具、实验场和原料贮藏所”,这些都是“劳动的自然客观条件”,“正像劳动的主体是自然的个人,是自然存在一样,他的劳动的第一个客观条件表现为自然、土地,表现为他的无机体”。[6]483马克思恩格斯不仅仅把自然看作是人类活动的外部条件,而且进一步认定,第一,自然是人类生产活动的要素。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认为,由劳动过程所实施的人与自然的物质交换,已经使得自然作为人类生产劳动过程的一个要素出现了。这时候的自然是已进入人类活动、首先是物质生产活动之中的自然。这是在外部自然条件下把人自身的自然能力激发起来的自然,是人的自身自然支配外界自然物质的自然,是两种自然在人的活动、人的劳动的统一。第二,自然是科学活动的对象。作为人类生产活动要素的自然,同样存在于人类的科学活动之中。马克思很早就把科学看作是人类的一种活动,看作是“生产的一些特殊的方式”,是“科学劳动”,它也会“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2]121。科学活动的首要内容就是认识自然,从“精神上掌握自然”,然后在生产过程中“驱使自然力”为人类的需要服务。
劳动把人类活动和自然联系起来了。马克思说:“劳动首先是人与自然之间的过程,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7]201-202人通过劳动不断地改造、支配自然界,给自然界深深地打上了人类的烙印。人在改造自然的同时也改造了自己。人通过“所处的自然环境的变化,促使他们自己的需要、能力、劳动资料和劳动方式趋于多样化”。[8]561
马克思还具体分析了影响劳动生产力的因素。一是劳动的自然条件,如土地的肥沃程度、矿山的丰富程度等等。二是劳动的社会力量的日益改进。正因为劳动生产率与自然条件如此“息息相关”,所以马克思认为,他对地租所作的详尽的考察,实际上也是“研究自然条件在怎样的程度上影响劳动生产率”。[9]
马克思恩格斯还把劳动过程和生产过程作了区分,认为劳动过程“是制造使用价值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占有自然物,是人和自然物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因此,它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形式为转移”,“它是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的”。[7]208-209就人类占有自然物质来说,人与自然之间是存在差异和矛盾的。只要有人类存在,人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就存在。与劳动过程不同,作为自然历史过程的生产过程,“都是个人在一定的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6]24它既是人类生活的“物质生存条件”的生产过程,又是特定的“生产关系”或“社会经济形式”的生产过程,是双重生产过程,它包括了“生产的承担者对自然的关系”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
这就启示我们,第一,人应该像爱护自己身体一样爱护自然,同自然共生共长。人作为有意识的自由的生命体必须与自然界实现和谐统一,人的精神生活的充实和物质生活的满足都要以自然为基础。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人们就什么也不能创造。第二,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时要采取辩证的方法,人类作为自然生态系统中的子系统,作为一种智慧的存在,既要探索自然,又要改造自然,对自然环境采取既斗争又合作的态度。只有这样。人类的生存资源才能不断扩充,生存条件才能不断改善。第三,生产关系决定和影响人与自然的关系,即人与自然的关系与生产关系相互制约。对此的进一步探讨,见本文的第三部分。
二、人是能动和受动的存在
近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和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人和自然的关系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机器的研制与使用、新大陆的发现、填海造田等,成了人类征服自然的重大成果。人类通过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改变自然界的自在存在,使之发生合乎人类目的的变化以满足人类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人类不断地积聚和施展着自己的主体能力,强化自己的主体功能,实现自己在人和自然关系中的主体地位,不断地取得征服自然的胜利。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哲学是以承认自然的先在性、客观性和制约性为前提的。“自然规律是根本不能取消的,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能够发生变化的,只是这些规律借以实现的形式。”[8]541人类只有不断地认识自然规律,自觉地遵循自然规律,按客观的自然规律办事,才会使自然向着有利于人类社会的方向发展。否则,人类就会受到自然界的无情报复。恩格斯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我们。每一次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取消了”。[10]383这就表明,人不仅是能动的存在,而且也是受动的存在。人能动地利用和支配自然界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服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可以脱离自然界的制约而肆意妄为,要求自然界一味地服从人类。人的能动行为是受动中的能动行为,人的能动性的释放始终受制于自然界固有的规律和本性,尊重客观的自然规律是发挥主体能动性的先决条件。
恩格斯曾深刻地研究了人支配自然界和服从自然界的关系。在恩格斯看来,人高于或优于其他动物的地方就在于人能够通过认识和改变自然而支配自然,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根本原因就“在于我们比其他一切动物强,能够认识和正确运用自然规律”[15]519。也正因为如此,人是惟一能够改造和支配自然界的存在物,人的这种能动的主体地位不容否定。问题在于人类既要认识到自己相对于自然界的主体地位,又要认识到自然界对人的客观制约性和依存性,我们对自然界的支配决不能超越自然界的客观规律所许可的限度,决不能割裂人类社会与自然系统之间的整体性和关联性。“事实上,我们一天天地学会更加正确地了解自然规律,学会认识我们对自然界的惯常行程的干涉所引起的比较近或比较远的影响。特别从本世纪自然科学大踏步前进以来,我们就愈来愈能够认识到,因而也学会支配至少是我们最普通的生产行为所引起的比较远的自然影响。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得越多,人们愈会重新地不仅感觉到,而且也认识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致。”[5]519-520
从历史上看,对待人与自然的关系有两种对立的观点。一种强调自然对人的决定作用,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忘记了“随着对自然规律的知识的迅速增加,人对自然界施加反作用的手段也增加了”;另一种强调人们对自然界的技术征服,夸大了人的力量,看不到自然的优先存在地位,忽视了自然可以成为异化的力量对人实行统治和报复。实际上,不管是人对自然的绝对统治,还是人对自然的绝对从属,都不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应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克服了以上理论的片面性,既强调了人类要合理的干预自然,使自然更好地为人类服务,同时又强调了人类应当限制自己的行为,尽可能地对自然生态加以保护,使人与自然的关系处于持续的和谐之中。
当代的各种全球生态问题都有深刻的认识根源。英国经济学舒马赫曾说;“出现这么惊人、这么根深蒂固的错误,与过去三、四个世纪中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在哲学上……的变化有密切的联系。”[11]人类往往能够看到眼前的胜利和直接的结果,而忽视难以察觉到的长远利益和间接影响,特别是对那种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显现的后果往往不能充分预料,在科学技术迅速发展,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迅速增长的今天,往往以征服者、支配者自居,想不到自然对掠夺式开发也会做出反应。实践证明,人类一旦撇开自然界的制约性去任意活动,自然就会毫不留情地报复人类甚至会毁灭整个人类。人类应当及早觉醒,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和行为,决不能为了眼前利益而肓目地“征服自然”。
三、天人关系与社会关系的相互制约
人与自然的矛看,有人类认识方面的原因,更有社会关系、社会制度方面的原因,人与自然的关系同社会关系是相互制约的。马克思和恩格斯紧密结合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来分析人与自然的关系,把人与自然的关系放在以劳动为中介的社会生活中来考察。马克思主义认为,只有在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人们对自然界的关系,才会有生产。在实践活动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同时发生的,这两种关系互为中介、互相制约。现实中社会关系的异化势必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而人与自然关系的恶化同样反映了社会关系的恶化。因此,只有在把握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基础上,才能正确解释和说明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实质。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推进生产力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以及劳动和人的异化。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生产造成环境污染和破坏进行了尖锐的揭露和批判,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异化的社会根源。一是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以私有制为基础的剥削制度,资本统治一切,其生产和交换的目的就是极力追求剩余价值和利润,使少数人发财致富,以牺牲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换取直接经济效益。马克思、恩格斯曾深刻批判过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存在着单个企业生产的有组织性和整个社会生产的无组织状态的现实,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无限制的逐利欲望和巨大的竞争压力,往往造成过度生产和掠夺式经营以及劳动者生活消费的不足,单纯而盲目的经济增长追求导致资本家阶级不计代价、不顾后果,因而对生态的破坏有其必然性。二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经济的盲目增长割裂了产业发展和生态环境的联系,加剧了产业对生态的破坏。其一,在资本家的工厂中,对自然的破坏与对工人的剥削是交织在一起的。其二,在工业发展过程中,城市化带来了人口的高度集中,使生态破坏更加严重。其三,农业的发展也是以污染和破坏土地的持久肥力为特征的,这是农业资本主义化的后果。三是资本主义社会大生产必将产生异化劳动,这具体表现在劳动成果与劳动相异化、劳动本身与劳动者相异化、劳动者与他的类本质相异化。”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以及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他的精神的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2]95以上三种异化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异化,生态异化成为一个统一过程;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对抗状态,使得生态危机、经济危机和政冶危机成为必然。
“到目前为止的一切生产方式,都仅仅以取得劳动的最近的、最直接地效益为目的。那些只是在晚些时候才显现出来的、通过逐渐的重复和积累才产生效益的较远的结果,则完全被忽视了。在西欧现今占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这一点表现得最为充分。支配着生产和交换的一个个资本家所能关心的,只是他们的行为的最直接的效益。”[10]385西班牙的种植场主曾在古巴焚烧山坡上的森林,以为木灰作为肥料足够最能盈利的咖啡树施用一个世代之久,而不管后来热带的倾盆大雨冲毁了毫无掩护的沃土,只留下赤裸棵的岩石。因此,要合理调节人与自然的关系、社会发展同自然生态的关系,“仅仅有认识还是不够的。为此需要对我们的直到目前为止的生产方式,以及同这种生产方式一起对我们的现今的整个社会制度实现完全的变革。”[10]385只有通过社会变革,消灭剥削、压迫制度,消除惟利是图和高代价的经济发展模式,清除资本对人和自然的统治,才能使人获得社会解放,使人和自然和谐相处。
马克思主义生态哲学认为,解决生态问题的社会机制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12]926-927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共产主义是人类发展的理想状态,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才能建立“人与人之间和人与自然之间极明白而合理的关系”,[12]96实现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4]603。“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13]77这样的理想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3]79。
马克思的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相互制约的理论告诉我们,社会关系与生态危机密切相关。如果社会关系是建立在人们之间的利益分化、利益对抗的基础之上的,它在本质上就是妨碍人们正确地运用自然规律的。
近年来,学界往往把当代人与自然关系上的各种全球问题的根源归结为所谓的以人类的利益为根本价值尺度的人类中心主义。事实上,在私有制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条件下,根本就不曾有过什么抽象的人类利益,有的只是各种不同的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因此,在人们现实的实践活动中起作用的不可能是把人类的利益奉为根本价值尺度的人类中心主义,而只能是以各种特殊的个人利益或群体利益为根本价值尺度的个人中心主义和群体中心主义。在私有制的条件下,各种特殊的个人利益和群体利益之间是相互对立、彼此冲突的,这就决定了个人中心主义和群体中心主义在处理个人与个人或群体与群体的关系时,个人中心主义或群体中心主义总有解不完的难题,任何利益主体的损人利己的行为都要受到别的利益主体同样行为的制衡,那么,一旦将它们应用于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其所导致的对自然生态环境的侵害在达到某种总的累积性结果或最后的限度以前,几乎是无法遏制或很难遏制的。各种不同的利益主体为了最大限度地追逐自己特殊的、眼前直接的利益,丝毫不考虑也不可能去考虑尊重自然规律或要顾忌自己的行为对自然界的长远影响。从这个角度看,由历史上人类不合理的实践所导致的当代各种全球生态问题,实质上是人与人之间不合理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对抗关系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表现。因此,要真正解决和克服当代的各种全球生态问题,还必须从根本上建立起人们正确运用自然规律的合理的社会关系和社会制度。
[1]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349.
[2]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
[3] 恩格斯.反杜林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32.
[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
[5]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0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
[6]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483.
[7]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
[8]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
[9]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8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324.
[10]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版,1995.
[11] 舒马赫.小是美好的[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1.
[12] 马克思.资本论(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13]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责任编辑庆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