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夏阳作家,现居广州。
晓港新村
在“非典”肆虐的2003年,我把“家”搬到了广州河南(海珠区)一个叫作“晓港”的地方,那时我到广州刚半年。从一个出租屋到另一个出租屋,只有简单的行李随行,挪窝倒也方便。
住地叫“南翠苑”,一个毗邻“晓港公园”的旧式小区,环境清静,同时紧挨着地铁站,出入挺便利。只是买菜的时候颇费些周折,因为肉菜市场在马路的另一边,过了马路,还需横穿整个“晓港新村”。三年之后,我的住址再次变更,不过搬得也不远,就在附近的“晓南花园”,每天上班的时候,依然要途经“晓港新村”。由此,“晓港新村”成了我绕不过去的记忆。
那是一个清晨的港口,布满晨曦的集装箱。巨大的吊臂,将整个城市的梦从晨光中擎起,打包运往远方。六点一刻,汽笛长鸣,巨轮启航……臆想中的晓港地铁站,安卧于水边,虽然繁忙却充满朝气与活力。每天清晨,我都一如既往地走向晓港地铁站,尽管时间匆忙,尽管脚步要穿过已然破败了的“晓港新村”,但我的思绪还是忍不住要把它想象成一艘整装待发的巨轮,也许只因为它的名字叫“晓港”罢了。至于,这里为何南辕北辙地称为晓港,早已无从考究。从我的角度来说,“晓港”正是我每天出发的地方。
——摘自拙作《地铁站·晓港》
这是我对于“晓港”的文字臆想。在我看来,“晓港新村”这个名字充满了歧义和梦幻,归根结底在于“晓港”不港,“新村”不新。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板式楼房,不高,每幢只有五层,外墙刷着那个年代建筑特有的黄颜色,端庄而简朴。几十幢楼房沿“小港路”两边排开,间距相等,看上去整齐划一。每幢楼房前面的空地上种着各种树木,现已绿树成阴,枝叶在半空中交叠、缠绕,盖住了整片空地。在当年,这里是广州引以为傲的“社会主义示范新社区”,风头一时无两,令人艳羡。
然而,岁月终会老去,时代终将变迁,更多的高楼在广州拔地而起,更多舒适的小区被房地产商打造得美轮美奂,晓港新村早已被人遗忘,呈现出衰败的一面:它残破剥落的砖墙,它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它堵塞不畅的下水道……如果生活要用岁月往昔一些残缺的美,来映衬这座城市现代而华美的另一面,我想,晓港新村就是最好的例证。
许多人搬离这里,腾出来的空屋,廉价租给操着北方口音的搬运工、小贩,以及发廊里浓妆艳抹的小姐们——她们在昏暗灯光下的交易,显得雀跃而又秩序井然。而我喜欢晓港新村的真正原因,却是它从中勃发出来的无限生机。每天清晨从它身旁经过,走向晓港地铁站,我都会看到一大群老人聚集于树阴底下,开始了一天的棋牌功课。此时的晓港新村俨然一个欢乐园,一个天然的大Party,大家不分远近,不约而来。老人们玩累了,还可利用空地上的健身设施,动一动筋骨,转一转腰身,又或者从棋盘较量到乒乓球台上,好不快活。那时,阳光很好,树木吐出繁花:城市又多了一天的精彩……
珠影厂
2006年底,我和拍档自立门户,在“珠影厂”正式成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之所以选择“珠影厂”作为我们事业的起点,是因为这里既租金便宜,又宁静便利——厂门外就是客村地铁站,真可谓“入则宁静,出则繁华”;更重要的一点,如果我们要拍影视广告,这里丰富的影视资源简直手到擒来,方便至极。
“珠影厂”的全称,叫“珠江电影制片厂”。在几十年前,它可是继长春、上海等著名电影厂之后,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大型电影制作基地中的一个重镇,代表岭南艺术风格。后来改名为“珠江电影制片公司”,可能名声在外,人们还是喜欢把这里称作“珠影厂”。
我们进入珠影厂,刚好在半个世纪之后:它组建于1956年。这里的树木经过五十年的生长,已有了参天之志,每一棵的树干都粗于人的腰身。大树伫立于纵横交错的道路两旁,形成郁郁葱葱的绿帐篷,那气势,我只有在中大的校园内见识过。踏足于此,人立即变小了,外面的都市喧嚣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珠影大院占地几十万平方米(准确数字待考),规模宏大,可以想见当初是作为一个影视城来筹建的。大院内又分成各种职能不同的小院,如大门入口右边的行政区,现今的胶片冲洗部就设在这里;中部的工作区,一连好几条街,几个巨大的摄影棚分布于此,LOFT式的建筑结构,一层相当于三四层楼高,在里面搭景,可以仿造出另一个世界来。摄影棚的周边,相应林立的当然是道具仓库和道具制造车间。在大院最西边,还有一个车库,上世纪30年代的老爷车、军用车都能见到,不过也都是道具,只能作拍摄出租用。
最里边是家属生活区,据说有8万平方米,一直连到最东边。这里每一幢楼房都井井有条,植上井井有条的树木和草坪,完全是按照现代社区的生活理念来规划的——摆在五六十年代,那真叫超前哪——东边有作为配套的商店、市场、还有格调前卫的饭店和西餐厅“影街11号”,甚至在生活区的腹部,还有一家级别不错的珠影宾馆!
这样的生活真令人羡慕不已。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体制的制肘下,珠影厂历经两次短暂的辉煌之后,便一步步走向了衰败。如今厂房大量废置,任由岁月为它增添残垣断壁。不得已,只能出租给外来的公司作为办公之用——幸好来得最多的是创意产业,如广告公司、设计公司。厂内的建制也名存实亡,大家各自组建摄制队,到商品的大潮中弄潮去了——商业大片几无可觅,接揽最多的就是为商家拍摄产品广告:30秒,1分种的活,比起100多分钟的电影长片,简直是“巫虱”见大巫。但生存就是这样残酷,由不得谁来选择。
我们的公司位于大院的东南部,大门进去的第二个路口拐左,是一幢两层的矮建筑。办公室设在二楼,从一个小院门进去,一上楼梯就是了。走廊里一排过去四间房,我们与另一家公司分摊。房子挺旧,但经我们一番粉刷和修饰,反而有了怀旧味道,这与我们当时泛滥的小资情怀可谓不谋而合。房子周围长着好几棵高大的白玉兰树,开花的时候,那种香气令人迷醉。事实上,我们也相当怀恋珠影的那段旧时光:忙的时候,一起通宵达旦,日落而作,日出而归;不忙时却又悠闲得羡煞旁人,或一起溜达到“影街11号”叹下午茶,又或坐在走廊里看书,聊天,听鸟语,而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舒适容易滋生慵懒,这样的环境对于刚创业的我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所以,在赚得第一桶金之后,我们就毅然搬离珠影厂——把公司搬到正规写字楼去了。记得那时,要向那段惬意时光作揖告别,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和不舍。后来坐车经过珠影厂,发现门口的厂牌已经变更,大大的金字漆着:“珠江电影集团”。
西关
客居广州已有多年,但真正深入了解广州西关的还是在今年——前不久,我们公司代理了一个楼盘的广告业务,地点就位于西关。
西关是个老称谓,即当时的广州城西,现在的位置大致就在广州的荔湾区,包括黄沙、陈塘、逢源、长寿、西禅、南岸、沙面等街区。在历史上,西关可是商贾巨富云集之地,也是与外国通商贸易的最为发达的一个港口,其中十三行里的商人,个个富可敌国,缔造了一段历史传奇。
现在的西关有些沧桑意味,当年显赫一时的西关大屋已变得破落不堪,时刻面临着拆迁的危险;街道窄小,卫生环境不尽如人意……所有老城区的积疾都在这里显露无遗,但这些好像丝毫没影响到西关在老广州人心目中的美好印象,人们不愿搬离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便利的配套,有风味的小吃——饿了,到楼下随便找家“粥粉面”小食店都能填饱肚子,而且价钱便宜。话说回来,我觉得西关人最倚重的是这里的人脉温情,大家老街坊,一住就是几十年,感情不能说不深厚。只要是西关的楼盘广告,都会拿这一点来做文章,而这,正是西关的可贵之处。
实地到西关走走,感触更深。当我踏足于西关小巷的石板路,穿行在遮阳挡雨的骑楼底下,那里的矮脚吊扇门,趟栊,瓦屋庭树,似乎都在述说着这里的人事变迁,前世今生。几百年前的袅袅娜娜,招摇过巷;几十年前的脚着木屐,声声入耳。“斜阳春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鸡蛋花香里,初夏的雨水打落朵朵嫩黄,流向街角——多少西关人情世故,竟这样流淌多年。如此种种,都在那条不长的路上,巷里。所谓西关文化,其实早伴着西关大屋和骑楼,伴着西关人声,融进了广州人的血脉里。
道路没有拓宽,两边高大的
绿榕树,沿途搭长棚
遮蔽高空定位。
汽车开过,逍遁在事故的阴影中
我在下一个拐角
接受问路的盘询:这里
也是我的异乡。
只身穿过马路,地图易手
街口的那盏红绿灯,突然,不亮了。
——拙作《旧街》
我隐约觉得我面前的西关,已然是市井化了的西关,它不是历史的,却是情感的。问题是,现今西关的楼盘动辄一两万元一平方,离西关普通市民已越来越远了,这也许是西关人的悲哀。在商品年代,这一点确实冷酷无情,而那些以人脉亲情为卖点的广告多少显得有些讽刺。
最后,我决定抛开老路,拨开历史的云烟,去重新发掘西关的真正内涵。当我回到那个繁华的时代,我发现,那批商贾巨富其实是走在最前面的一班人。他们与外国人打交道,眼光和见识超前,懂得洋为中用,懂得融会贯通。那么,真正的西关生活是什么呢?就是法式玻璃加上中式雕花木窗、就是欧式水晶灯配上青砖地板、就是西方最顶级的美学材质融汇东方最名贵的手工制作,形成老广州独具一格的奢华生活……
我们按照这样的思路去泡制广告,希望能给西关传统的形象带来一些改变。但可能也毋须改变,因为它的传统形象就是如此,只是人们都在为生活而忙碌着,谁更清楚地去理解西关了呢?
凉茶店
早几天隐约有点牙痛,就大老远的专程跑了一趟凉茶店。坐下,凳子还未坐热,又站起来咕咚咕咚地往回跑。到了家,发觉牙不怎么痛了。
那间小小的凉茶店,坐落在第三条街的街口,中间还要经过一座天桥和两道斑马线。门面是绿色的,落地玻璃,一眼就可以看到里面绿色的柜台、绿色的桌椅还有绿色的店员制服,甚至连盛茶的杯子都绿油油得可爱,春意盎然的,不禁让人想到了山中的植物、虫鸣以及清爽清爽的月光。
这是一间绿色的凉茶店,凉茶店前面的阳光白白地晃着,显得有些明亮。
晓晓说,凉茶最大的功效是美容,可以“熨平”脸上的痘痘,因而她进出凉茶店的频率几乎与时装店相当。我从不喝凉茶,死活不喝的那种,就算拿枪逼着,也大不了来个“视死如归”。在我看来,把那些黑黑的苦水有事没事地往胃里倒,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干瞪着眼睛活受罪。
然而在我姑丈的眼中,凉茶却是个好东西,好得不得了,可以适时地将生意场上的烦琐和倦意一扫而光。很不幸,我摊上了这桩苦差事,不时地被拉去作喝茶的陪客。但无论我皱紧眉头闭上眼睛或者咂起嘴巴咬紧牙关,都徒劳,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苦。就像一种神经的痛,只啜上一小口,它就闪电般流遍我的全身,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喝得我叫苦连天!而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家伙,却毫不理会我这边的水深火热,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仿佛世间上所有的苦他都尝了个遍,剩下来的只有向我描绘生活中的另外种种苦状。
渐渐地麻木,开始分不清哪种跟哪种苦;后来越喝越不客气,我竟然可以和他哗啦哗啦地对饮了!哈哈,我终于明白了凉茶为什么是苦的啦,因为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的缘故!我想一定是这样的,复杂的东西总纠缠不清,如果像一杯水那样简单,凉茶该是什么颜色的呢?
我终于爱上那种黑色的饮料,它医治好了我多年的相思病!
唔,凉茶的确是个好东西。不知道在南方这座城市里,到底还有多少间这样的凉茶店:小小的绿色的凉茶店,给人明亮感觉的凉茶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喝凉茶成为都市的另一种时尚,人们在喝足那些碳酸饮料、果汁以及红酒之后,终于离不开凉茶了。黑黑的苦苦的凉茶,让人在疲惫的时候找到了家,找到了老家阿妈贴心的关爱。找个位子坐下来,细细地慢慢地品尝一回久违的苦吧,那种苦可以医治一些内心的疾痛……
那间绿色的凉茶店站在酒吧与咖啡厅之间,像一棵树一样生长着。见到它的刹那,我总要放慢一些脚步。
人行隧道
那时,我正在低头冥想一首关于和平的诗。中东战事正打得如火如荼,不久便要兵临城下,无论战争结果如何,最终留下来的肯定是一堆废墟。而那个下午我穿行在平静的广州街头,阳光洒满一地,那刻我正在想一首诗。
“大地长出村庄/广场里有了阳光”,想到这儿,我已脱下阳光的影子,走向一条人行隧道。在马路对面,要抵达广州购书中心——那座橙红橙红的建筑物,必须穿过那条连接天河城与体育中心的隧道,之后再经过一道红绿灯,拐弯抺角的,像一些战争的理由。
进入隧道,迎面吹来的凉风令人一爽。
“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在隧道里,突然听到腾格尔的歌曲,开始我还以为是从收录机里面传来的。有几个行人驻足于隧道的一角,我转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卖唱歌手在卖力地弹唱。五十多岁了,乱碴碴的胡子垂在胸前,衣服油黑油黑,好几个月没洗似的。虽然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但我知道他一定流浪了好久好久,他脸上厚厚的尘土让我看不清楚他忧伤的表情。他蹲着,倚着隧道冰凉的墙壁,怀中抱着吉他,大声唱出他心中的辛酸和悲凉。
他的碗摆在不远处。
虽然是翻唱,但歌曲从他口中吐出,那种苍凉的味道却好像源自大漠干裂的风沙,从一个口子一下溢满了整条隧道,再加上隧道对声音天然的回环,那效果简直是域外天籁。当时我敢拍胸口说,他唱得比原唱好上一百倍,尽管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无需知道他的名字。隧道里,每个行人都为之驻足为之倾听,有个戴眼镜的家伙居然蹲到他的身旁,陶醉地听他娓娓道来,不知底细的,还以为他俩是一伙的呢!
我是一个不喜欢看热闹的人,而且像这样的异乡卖唱者,广州街头随处可见,见怪不怪,所以只停了一下我便迈开了脚步。但那把苍凉的声音像一双大手拽住我的神经,使我走得有些吃力。当我到达隧道口的时候,我的心突然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下,一阵酸楚的让人落泪的悲凉涌上心头。我慌忙忍住这种悲凉,匆匆逃离现场。
那时,我想到了一些苦难的人和他们苦难的身世。同时想到了战争、硝烟和血。
在购书中心里翻书,那首歌曲和那把苍凉不已的声音不时地从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没有心思翻下去了,我摸摸口袋,发现还有几个零钱。
待我返回人行隧道的时候,歌手早已不知去向,隧道里依然人来人往。
地铁站
广州的地铁越建越多,建设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从一号线一下子延伸到了十多号线,在我们的地下,突然多了一张看不见的网。有些“网”适宜怀旧,例如那些曾经悬在我们屋顶上面的鱼骨天线网;有些“网”却适宜遐想,例如电脑网络,还有就是地铁网络——随着地铁列车在地底下穿行,有一种穿越时光隧道的快感,贯穿整个想象,而美丽的地铁站名,又为我们提供了另一种想象的空间。我常常在坐地铁的时候,将这些名字一遍一遍地揣摩,又一遍一遍地加以遐想,直至列车靠站,我动身下车……
1)公园前
公园前地铁站后面,的确有那么一个公园——人民公园,在一派绿意中呈现出盎然的生机。它不像“白云广场”,既没有白云也没有广场,给人华而不实的虚无感。有时候,随着地铁在地底下穿梭,我会觉得,自己是坐在一部时光穿梭机上面,一路跟着悬浮和飞驰。耳边忽然传来含混的报站声:“下一站是:公元前”。刹那间,我的身体仿佛穿越了秦砖汉瓦,也一下子将唐朝的驿站和宋代的官道都抛于身后,平稳地行驶在二千年前的时光里。尽管,此时,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2)江南西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就像广州的“河南”不是河南省的那个“河南”一样,此“江南”也非彼“江南”,但只要与“江南”两字沾上边,都会变得水意充盈,温暖如春。其实,海珠区被两条分流的珠水相夹,独成一洲,古称江南洲,此为江南洲的西部,故有“江南西”一说。这里的一个楼盘挺懂得用地域文化来包装自己,广告语就叫作:“爱在江南西的日子”,既表达了生活的诗意与美好,又巧妙地传达出地段的优势,可谓一举两得。每次坐地铁经过江南西,我都会想象自己坐在一叶轻舟之上,满面春风,从夹岸的桃花里穿过……
3)晓港
(略,详见本文《晓港新村》中关于“晓港地铁站”的引文。)
4)鹭江
在鼓浪屿和厦门岛之间的海域上,常有很多美丽优雅的白鹭盘旋飞翔,故称之为鹭江。我想,广州鹭江的得名也一样,这里以前也一定为江水所环绕,风平浪静,鱼虾富足。日暮时分,众多白鹭驻足于江边,或优雅地漫步、舞蹈,或安闲地觅食、晾翅,没有谁会来惊扰它们,也没有谁不惊叹“一行白鹭上青天”的和谐与美好。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个美丽的名字,供人们去遐想,就像那只随时会惊飞的鹭鸟。如果我是地铁列车,经过这里的时候,我会把行进的脚步声压得再低些、更轻些……
5)磨碟沙
这个名字有些后现代,奇怪的文字组合,产生的化学效应却独有韵味,让人感受到汉字无穷的魅力。“磨沙”的字面含义,我们知道是用沙来打磨,如“磨沙玻璃”。但在“磨沙”两字之间加了个“碟”字,就有了无限种指向,最终变得并无所指。因此,“磨碟沙”三字似乎不是特指哪个事物,它仅仅是一个地名——现在是一个地铁站的名字。不过我个人认为,它还是可以考究的:在广东,许多沙洲都以“沙”来命名,例如“海心沙”、“大梅沙”等,“磨碟沙”也应该是一个沙洲,由于水清沙幼,人们都喜欢在这里清洗器皿,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那个优美的词牌名:浣溪沙。
6)西门口
西门口,据说是明清时期广州城的西面城门。现在,“城门”早已湮灭,“口”自然无从找寻。这个变得有点名不副实的名字,如今成为一个历史的小注脚,提醒着人们:再往西,你就走出了传统意义上的广州了——地铁一闪,出省城啦!虽然是一句玩笑,但从中也可看出,历史的发展进程在加速向前,将会有更多事物湮灭在岁月的滚滚红尘中,只留下尘封的名字,让我们想起,有时仅仅是一个闪念。而我见到“西门口”,脑海里会闪过一个叫西门催雪的剑客,迎风站立在城头,等待着时光过隙的那一闪。他的速度会比地铁更快吗?
7)花地湾
在河道的拐弯之处,水流轻缓,水草从河中走岸滩,给大地铺上一层地毯绿。如果还觉得单调,那就在地毯上绣下金黄的野菊、白色的忍冬还有蓝色的风信子……五颜六色的花朵撒满一地,构成了我脑海中“花地湾”一景。这是一幅优美的意象画,或许也不是画,而是真实的存在,只不过存在于牧耕的过去。我们至今还保留着这个名字,其纪念意义一定大于现实意义:向自然致敬只是为了折射出一个矛盾,或者一个虚幻的远景。因为我们知道,地铁从花地湾站开往芳村站,也只是在城市中穿梭,它抵达某个乡村仅仅是名字制造出来的幻象。
8)芳村
如果“花地湾”是视觉想象,那么“芳村”则从属于嗅觉想象。“芳村”这个名字有点像“香港”,只不过香港运送的是香料,芳村则以鲜花的香气而流芳四海。众所周知,以前的芳村一直是鲜花的生产和批发基地,现在虽然生产面积大大缩小了,但批发中心的地位依然未变,芳村的花鸟市场依然为广州市民供应着芳香、美丽和欢乐。坐在地铁列车上面,往“芳村”站驶去,迎面吹来的爽风,会不会使你产生一种“香气袭人”的感觉?要知道,那是一种五彩斑斓的香气,而“芳村”,则是一个让心情盛开的地方。
责任编辑潘焕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