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长征
“恩格斯从未坐过飞机,斯大林从来没有穿过的确良。”中国已故领导人邓小平,在30年前的会议上如是说。现在,这个会议被视为邓经济、政治改革的正式起点。邓的话意为以实用主义取代毛主义者的教条。中国正在为巨大的变革举行周年纪念,尽管官方一直在宣传“改革开放”政策带来的一系列成就:贫困公民少了2亿;世界GDP份额由1978年的1.8%提高到现在的6%;粮食产量提高了70%,但是现在世界金融危机也使他们忧心十中十中,中国领导人正为完成未竟的事务而斗争。
2009年中国将庆祝建国60周年(按儒家传统,60岁尤为重要)。改革和开放占据了新中国一半的时间,但对进一步改革的期望和要求,官方态度非常谨慎。在经济领域,政府也面临巨大的挑战,人口老龄化和环境恶化,这两项都是制约经济发展的消极因素。
1992年1月22日,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参观深圳仙湖植物园。
1997年邓去世后,他经常被称为改革的总设计师,似乎过去30年席卷中国的巨变均来自他的安排。但邓本人经常将他的工作称为“摸着石头过河”,最后要实现什么样的目标始终没有明确。1992年,这个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但是官员们极力解释这区别于真正的市场经济。也就是这一年,邓宣布党的“基本路线”100年不变,但这意味着要摸更多的石头。党的领导人享受着这种晦涩不明带来的好处,这使他们在制定政策上更加灵活,更容易形成派别之间的妥协。
“开放”这个词在1978年12月22日两次会议结束时发表的公报中甚至都没有出现,“改革”只提到一次。现在被视为中国农村改革标志的承包制,在那时被领导人采用的、在来年实施的有关农村政策的文件草案中是被否定的。相反,毛的“人民公社”一直受到赞扬。邓成功的改革一直充满妥协,这种妥协一直持续到今天。
现在,一些中国媒体在讨论以“北京共识”替代作为主张自由经济的“华盛顿共识”,这显得有些不靠谱。中国官方媒体新华社最近给出的说法是,“北京共识”是“审慎的市场经济”。谨慎使政府竭力避免推动“北京共识”作为西方资本主义的替代物,因为他们怕被指酝酿挑战美国的权力,改变世界秩序。但事实上正是一个美国人雷默(Joshua Cooper Ramo),在英国智库外交政策中心出版的一本小册子中助长了这一短语的流行。雷默写道:“现在在中国发生的事情,不仅是中国的模式,而且正在改变世界发展、经济、社会以及政治风景。”
至少在改革的前半阶段,很少有人能如此自信。今天城市呼啸而起的高楼,多是近15年高速发展的产物。而造成这种快速增长的,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讲究时效的自由经济,而不是任何一只魔法之手挥动的结果。公众舆论还是在影响着中国的改革进程。自由经济学家抱怨说国家远未做到市场经济要求的程度。货币不能完全自由兑换,资本出入境受限制,包括电力、燃料、水等物品在内的价格仍受国家管制。目前国家2/3的产出由非国有企业制造,但国有企业仍支配着包括银行、电信、能源和媒体在内的关键部门。
但当前以胡锦涛主席和温家宝总理为首的这一届领导人,担心公众对改革带来的阵痛的反应远胜其前任。他们有理由持如此谨慎的态度。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的国有企业改革中,约有3000万工人下岗。总部设在香港的非政府组织中国劳工通讯在2008年9月发表报告说,由于普遍的腐败现象和缺乏明确的政策指导,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家庭。
今年初,一些官方媒体倡导新一轮“解放思想”。一些中国学者公开呼吁在新的阶段更加关注政治改革,但这一年却是危机重重。现在,当经济受到全球性危机影响的时候,中国官方开始担心日益增加的动荡的可能。邓小平30年前所推动的改革,使中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始终没迈出最大的一步。民主仍须等待。(译:崔筝)
(《经济学人》,12月13日,有删节)
共产主义2.0版
当我正在为如何总结中国开放的这3。年犯愁时,老布什先生帮了我一个小忙,最近在接受《中国日报》采访时,他说:“中国人比以前享有更多的自由,我想这不成问题,现在(美国)一些人不理解这个他们以为中国人还是一群共产主义者。”这是一位老人不经意间脱口说出的话。但他却说得很对,西方人对中国的看法依然充满种种曲解此外,他的话能够刊登在中国的报纸上,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说明自布什先生首次踏足中国以来,这里所经历的巨大变化当初它无疑是共产主义国家,但是现在呢?
30年前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一个具有分水岭意义的重大事件。在当时还很少有人能够认识到那次会议上的平淡讲话将会彻底地改变中国乃至整个世界。而30年后,我们才知道,邓小平先生当年所开启的是怎样一个时代。
我们现在几乎可以——背出那些中国所代表的令人咂舌的统计数字:世界第四大经济体,每年4000万的互联网新用户,6亿部手机、2万亿的美元外汇储备以及地球上头号水泥消费国。在过去3。年,这个国家做到了本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减少贫困。毫无疑问,这所有的一切我们都耳熟能详。但遗憾的是、这些信息并没能使我们更加公正地看待这个国家。
中国的崛起引发许多耐人寻味的现象。比如外国对中国经常抱有的曲解,其中充斥着敬畏,贪婪和害怕等诸多因素。之所以敬畏,是因为中国如此庞大,如此古老,如此应该受到关注。而贪婪则源于中国奇迹如何为我所用;我们能卖给他们资源,我们能在那里更便宜地生产我们能利用那里永不枯竭的消费市场吗?最后还有害怕,如果他们不只想买我们的石油和矿产还想买生产这些商品的公司,怎么办?
现在随着金融危机的加剧,这种对中国的自相矛盾态度也发挥到极致、《经济学人》杂志几周前就这样发问:“中国能救世界吗?”30年前,这里还是一个经济的烂摊子,但如今我们却要指望中国的引擎来拉动全球经济。这实在让人回味,尽管我们的媒体里充斥着对中国的报道,但是我从每一个初次到中国的人那里所能听到最多的还是“搞不懂”。他们通常会提到中国的局部富裕和其发展惊人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它是一个很棒的地方。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中国已经改革开放30年,但是世人仍未能完全地理解它。
当然,中国确实还存在着不少深层次的问题。比如不断被拉大的贫富差距,由于发展经济造成的环境恶化,还有难以在一时完成修复的早已破碎的社会安全网等。但是当你在现今的中国与任何一个中国人交谈的时候,你都会发现他们已经可以十分坦率地承认这些问题。
在当今中国,国有企业要比10年前少得多。但却更精简,并保持着良好的收支。更重要的是,它们都在赢利。这让很多外国人感到不安。他们想象着在那些坐满了“干部”的密室里,一场场如何主宰世界的阴谋正在被策划,这着实让他们坐立不安。但在他们设想的那些密室里,坐着的其实满是西装革履的人,他们在商讨的是如何控制另外一家公司。这些大型公司都具有很强的实力,其中不乏一些想要在世界舞台上竞争的佼佼者。
光阴一晃而过,邓先生的这场复杂而又紧张的试验已经在中国持续了30个年头。有一点我们已经可以肯定,那就是相比在这之前的毛模式而言,中国人已经经历了更久、更深的邓模式。如今我们不妨把这称之为共产主义的2.0版。如今的中国已经可以和当初那个禁止高尔夫的年代区分开来,并且为今后的升级换代打开了诱人的前景。(By Tom Grimmer,译:郗望)
(加拿大《环球邮报》,12月13日)
中国医疗服务的公平性在下降,而目医疗费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太高且难以负担。
医保让中国人消费缩手缩脚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30周年。但是中国政府正忙于应对扑面而来的金融危机,并没有心情去庆祝。全球经济危机表明中国完全依靠出口来支撑经济的模式并非永久之计。11月中国出口量出现了自2002年2月以来的首次下滑,而2009年的GDP增长也很可能从前一年的12%跌至8%。
经济学家和政治领导人现在已达成共识:保持中国经济继续正常运转的唯一方法就是扩大内需。这意味着要让中国民众去消费。然而问题是中国的社会保障系统非常不健全,其中医疗保险制度最为糟糕。一场严重的疾病仍然会使得一个家庭倾家荡产普通民众习惯积蓄大量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如此一来,民众消费需求自然不高。
这并不是说中国人没有钱,事实正恰恰相反:中国众多购房者现在正怀揣3万亿美金的存款。理论上说,这些现金足以帮助中国解决眼下的难题。政府已经拨款5860亿美金,试图刺激内需,减小恐慌。但是这其中的大部分款额将投入到大型项目中去,例如铁路、港口的修建等,而仅有1%的资金将用于医疗保险、文化和教育的建设。
越来越多的专家表示,对医疗保险和文化教育如此微薄的支出将不利于中国长期的发展,且此时不加大这方面的投入便是错过一个好机会。在中国,看病治病的花费相当巨大。一个更加完善的医保体系可以让人们更加放心地去消费,从而促使社会就业情况好转。此外,这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社会不安的现状,并且减小中国领导人面临的压力。
但是在中国,想要解决医疗问题还是很困难。就连胡锦涛主席在2006年也承认“医疗服务的公平性在下降,而且医疗费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太高且难以负担”。他还呼吁加快发展乡村医疗服务,完善城市医疗机构的网络,并将及时的治疗和安全的用药控制在合理的价格内。但实际进展是非常缓慢的。
以上说法很是婉转。更直接一些地说,改革开放30年使得中国经济飞速发展,但是医疗制度却后退了。毛时代结束之后,中国的医疗系统开始以城市和医院为基础,医院可以对检测和药方进行收费,并且程序越复杂,医院和医生的收入越高。世界卫生组织驻京卫生政策制度小组的莎拉,巴伯(Sarah Barber)医生形容这是“过量开药和滥用服务”。
在中国,医院收取的费用远远超过一个普通民众能够承受的范围。25岁的刘江涛(音译)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他于2007年中被诊断出白血病,现在正躺在北京307医院里。媒体已经帮他筹集到5.8万美金的骨髓移植手术费用,这笔费用同他父母年收入相比,无疑是个天文数字。他的情况还反映出另外一个问题中国缺乏足够的医疗保险,这对于一个自称是社会主义的国家而言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在中国,民众的医疗保险是与单位挂钩的,且保单里的福利并不能跨地区享受。所以中国大量的流动人口根本得不到保障。对城市居民而言,医疗保险的涵盖水平也从1998年45%下降到2003年的39%。为解决这一问题,政府将大量以单位为基础的保险计划整合到一个单独的更适合工作流动性的保险方案中来。这帮助大量流动人口、乡村贫困人口建立了一个新的医疗保障网络。但是这一医保制度仍然存在很大漏洞,政府现在所采取的单纯地往里面投钱的行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额外医疗投入直接就进入各大医院囊中了。
莎拉·巴伯表示,到目前为止,中国政府并没有大张旗鼓做口头文章,反倒有意避免夸下海口,并更愿意在取得成绩之后再作总结。这是一个好的尝试,其中的关键就是根据当下情况的变化不断进行调整。改善医保制度在当下可能不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然而资深经济学家沈明高(音译)表示,没有医保改革,中国明年的经济增长可能依旧会超过8%,但是民众消费不会变化多少,同时,中国长期发展也会受到影响。在中国人敢于大胆消费之前,中国未来30年的经济前景都会远远不如之前的30年。(By Mary Hennock,译:孙璐)
(美国《新闻周刊》,12月22日,有删节)
探访京郊“癌症村”
从前的刘快庄村只是一个北京附近与世无争的小村庄。但现在,被几十家毫无技术含量工厂包围的刘快庄村成了名副其实的污染地狱,这些工厂不仅毒害了这里的水质和空气,也夺走了很多村民的健康。当地人说,过去10年来,在当地和附近村镇中有1/50的人被诊断出患有癌症,而这一数字是2008年初卫生部调查出的全国平均患癌率的10倍多。
很多村民相信,中国经济惊人的扩展速度正在影响他们的生活,因为他们生活的地方被橡胶厂化工厂和涂料厂等排出的污染物所包围。一名村民说:“医院的人间我是否有家族患癌史。我说没有,我上面三代没一个人得癌。我的癌症和这里的污染肯定有很大关系。”
从1978年开始的30年改革开放让中国从一个意识形态僵化的国家摇身成为世界第四大的经济体。数百万中国人借此摆脱了贫困,但却付出了代价。像刘快庄村这样污水横流,空气呛鼻、农田被毒化的地方,在中国还有很多。
当1978年改革开放尚未实施,中国经济还未实现巨大发展时,刘快庄村只是在北京南部120公里处的一个安静的村庄。但时隔20年后,在原先是农田的地方现在却分散着近100家化工厂一位当地人士告诉我们,30年过去了,这里几乎每家都有人患上和死于癌症,最小的仅仅7岁,
在这个被国内媒体称为“癌症村”的地方,尽管官员坚称这里的癌症率低于国家平均水平,所有污染最严重的工厂现在已经关闭但他们也承认此地存在巨大的污染问题
当地村民表示,村子里富裕点的家庭已经搬走了,只剩下老弱病残和搬不起的家庭一些人甚至负担下起最基本的卫生预防措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全球经济危机竟然给这里的村民带来了某种希望全球经济下景气削减了对中国产品的需求,因此也让工厂减少了污物排放(By Emma Graham Harrison and Vivi Lin)(路透社:12月11日)
在偏远落后的农村地区,办学条件和师资力量都相对薄弱,教学质量根本无法保证。
民工子弟学校凸显教育资源分配不均
北京西五环附近有个龚村。城市化进程虽然已经到了村庄的边缘,但村子里的人们似乎对此毫无觉察。街道两边的商贩随意将污水和垃圾倾倒在路边,私搭乱建的房屋让道路显得狭窄而弯曲,一间杂货铺对面的白墙上写着“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墙上画着奥运五福娃的形象,墙内传出的读书声提醒人们,这是一所学校。
这就是专门招收外地来京务工子女入学的行知实验学校,其事迹曾经被搬上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但舆论上的关注并不能解决民工子女就学中的实际问题。由于不能像公立学校那样得到政府财政支持,学校运作处处显得捉襟见肘,教室是临时搭建的板房,冬季取暖用煤在操场上堆成了山,很多教学设备都必须依靠社会捐助。
行知学校的任海英校长认为,基础教育对人的成长至关重要,如果民工子弟仍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的明天很可能仍然生存在城市的边缘,实现教育平等,应从消除政策歧视做起。
行知学校的学生虽然身处城市,但是他们和外界的交往并不多,很多孩子来北京多年还没有见过天安门、长城、鸟巢等北京的标志性建筑。但在这个封闭而平等的环境里,孩子们都感到很快乐,都有着自己对未来的梦想。
对流动儿童的教育问题,中国国家教委在1998年的时候曾发布暂行办法,提出“严格控制义务教育适龄儿童的外流”,这一措施的直接后果就是产生了大量留守儿童和进城务工人员自救式、非正规的“民工子弟小学”。2003年,中国对该政策进行了修订,规定农民工子女入学应实行由流入地政府主管,以进入公办中小学为主。但公办学校由于经费和场地限制,同时担心民工子女基础差,影响学校的升学率,只好找出种种理由拒绝接收。这就形成了中央答应请客说免费教育;但地方资金匮乏,没法买单的尴尬局面。
过去20年里,中国在提高识字率和扩大九年制义务教育范围上取得进展,但由于中央政府教育经费拨款不足,基层资金使用效率低下,辍学率仍令人担忧。有数据显示,中国初中入学率为97%,而高中入学率则降至一半左右,形成了高入学率和高辍学率并存的现象。由于高中阶段没有学费减免政策,许多年轻人因承担不起学费而离开学校,进城打工。
中国目前已经实现基础教育阶段免除学杂费,政府也多次承诺加大教育方面的支出,将教育支出在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比例提高至4%,但这一目标一直没能在全国范围内实现。与地产项目和基础设施方面的高额支出相比,教育支出一直裹足不前。另外,在中国教育支出中比例较高的部分用在人事方面。
在中国教育资源的分配上呈现出明显的马太效应。凡是有的,还要给他,使他富足,但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经济发达的城市除拥有公立学校之外,还有不少所谓的贵族学校,那里实行双语教学、外教授课,甚至在小学阶段便开始教授高尔夫课程。但在偏远落后的农村地区,办学条件和师资力量都相对薄弱,教学质量根本无法保证,不少十五六岁的孩子还在读小学,初中部分的学生流失现象仍然严重。
由于优秀的师资力量都在往经济发达地区集中,经济落后地区很难留住人才,这造成了农村教师短缺。目前,中国政府正鼓励城市大学毕业生去西部和农村地区任教,承诺给他们未来晋升的机会。由于中国大学毕业生就业形势正在变得严峻,“广阔天地,大有可为”的农村也的确吸引了一批大学毕业生进入农村基层教育领域。
也许这能够为薄弱的农村教育带来一些改变,但这一切还需要靠时间来证明。行知学校是以推行平民教育为己任的教育家陶行知命名的,陶行知曾经说过,教育的根本意义是生活之变化,生活无时不变,即生活无时不含有教育的意义。因此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正在接受生活教育的行知学校的孩子们,今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呢!
(德国之声,1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