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菊花变成了刀

朱　晖

他出生于唐朝末年的盐商之家，少时胸怀大志，能诗善赋。有一年，父亲与好友以菊花为题吟诗作乐，在大人们还在思索之际，他脱口而出：“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父亲见儿子才思敏捷，很是高兴，但总觉得这两句诗中有股愤愤不平之气，便问道：“怎么解释?”儿子大声地说：“同是百花之一，为什么桃花开在温暖的春日。而菊花却要在寒秋之时蕊寒香冷?”正当父亲目瞪口呆之际，他又随性说出后两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父亲大惊失色，父亲的好友及时开腔打圆场：“我侄志存高远，小小年纪就期待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令人赞叹。”其实，那时他的心目中，能够考取个进士确实已是他人生的最高理想。才华横溢而又少不更事，才不小心说出了“我若为青帝”之类耸人的字句，结果令父亲冷汗直冒虚惊一场。

遗憾的是，天不遂人愿。尽管他才华出众，几次赴京赶考却都名落孙山。朝廷的腐败和黑暗令他绝望，长安城里盛开的菊花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自此，他的理想不再是进士那么简单，而是演变成凌云之志，长安就是理想的彼岸；他心中的菊花也不再象征着高洁的品行，而是演化为披坚执锐的武士，为他荡平天下。

他谋反了，聚集不甘压迫的民众奋然起义，攻城拔寨。一路上，将士们与敌人浴血奋战，却与民秋毫无犯，争相将财物分给那些穷苦的人们，迎接他们的，是焚香跪拜的黎民百姓。几年以后，百万大军所向披靡，直指长安。公元880年隆冬，起义军攻入长安，盔甲耀眼，旌旗蔽天，满城将士，金甲闪亮如菊。朝廷的大将军率领文武百官亲自迎降，长安居民夹道欢迎。这一刻，是他人生中的巅峰时刻，长安城盛开的菊花。在冬日的阳光里怒放。

他实现了“他年我若为青帝”的人生抱负，在长安称帝建立大齐政权，然而，“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愤怒与仇恨并没有结束，屠杀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他要以加强的独裁来取代独裁，他要世间万物臣服于他的脚下。长安城里血流成河，染红了菊花，他却沉溺于自己称霸天下的帝王梦中，权欲无限膨胀，封官赏地，任人唯亲，暴行如织，形势顿时急转直下。唐军很快重整旗鼓，四面围困长安，而他却众叛亲离，苦苦支撑，终于兵败，如严冬里的菊花，瓣摇蕊落。

他就是黄巢，当菊花变成了刀，当抱负膨胀成为野心的时候，他也被淹没在自己的杀戮和野心之中。凡事物极必反，古往今来。概莫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