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邑兰 刘炎迅
超载的交通负荷加剧了此次事故的损失,而其背后,则是城市化加速后的公共交通之困
9路公交车行进路线类型在中国相当普遍,它连接着从郊区到市中心的交通大动脉。
住在郊区新兴社区里的人们,早出晚归,潮汐似地流动在主城区与郊区之间。他们依靠城市延伸过来的公共交通体系迈出进城的第一步,城市有了交通早晚拥堵的高峰。
6月5日,成都9路车的大火“烤”问了早高峰的安全问题,当超载成了不可避免的现实,这条路还安全吗?
触手可及的城市
郑晗有时会怀念早年的天回镇,那时只有一条不宽不窄的街,街道两旁都是小青瓦的平房,偶有几间高一些的房子有二层阁楼。老天回镇人对成都市区比较陌生,逢年过节“赶场”才会偶尔进出“城里”。
彼时的郑晗,在镇上一家纸箱厂工作,上班骑着那辆大永久自行车,离开家门,一路穿街过巷,去上班,几分钟的路,可能中途会停下几次,相熟的朋友一吆喝,就免不了聊上几句。
亲切的城市,在二环路全面竣工以后,悄然“变脸”了。
2006年9月,成都市二环路全面竣工,接下来,是三环。城市变得大号起来。
成都的公交系统也越来越发达,早已成为人们主要的出行工具。
自行车,对于有些人群而言,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们上班的单位开始变得离自己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远。
2005年,北京零点调查公司做了一项城市交通状况调查,调查显示,在我国大城市中,上海人的上班距离最远,成都人上下班效率最低,北京人乘车次数最多,武汉人日常生活出行范围最大。而成都的交通问题最为突出,主要在于:城市规划呈环状放射的摊饼型,道路功能区分不明,道路交岔口的立交化程度低,一遇情况,顿成瓶颈。
那几年,成都市道路面积年增长率远远落后于机动车年增长率;再加上占全市面积16%的中心城区承载了全市40%以上的交通负荷。不管是春熙路周边,还是天府广场附近,大多数停车场在多数时段都是“满”字牌高挂,在成都人眼里早已见怪不怪。
首先,人们发现,自己在城市中变得越来越渺小,两车道变成4车道,然后是6车道,一条路的长度也变得遥不可及。因为经济的快速发展,城市之中的诸多经济形态发生变化,单位这个具有传统政治意味的存在开始瓦解。
一切都在重组。那些失去工作的或者刚刚开始找工作的人们发现,试图在家门口找一份合心意的差事,越来越难。
城市的功能分区逐渐明朗,如果你不幸看中一份远在城市对角的差事,那么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学着习惯消耗在路上,要么干脆失业。
花费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多了,并且坐在车厢内,郑晗实在没有兴致和邻座的男人或者女人吹牛,大家都是一脸疲倦。
大规模的城市拆迁,让路面交通愈加严重。
2007年,成都市政府启动了城北四大片区的旧城改造,6万居民涉及其中。时隔两年,又投资150亿启动新一轮旧城改造,涉及中心城区4万多户居民。这些拆去旧屋的市民,大部分无力原地购买高昂的商品房,只能迁往郊区。
于是,在城市的边缘,原来的城乡结合部,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人造的社区。在此居住的人们,不得不将更多的时间消耗在上下班的路上。
过去的几年里,私家车的激增,也让路面更显拥挤。成都市交通局车辆管理所的一组数据显示,截至2004年底,成都机动车数量为131万辆,其中私家车数量为119万辆。成都私家车拥有量已超过机动车总量的85%以上,并且以每年10%的速度增长。成都市交通局车辆管理所副所长孙从富介绍说,成都市每4个人中就有一个人拥有一辆私家汽车,这个比例在全国各大城市中是名列前茅的。
这其实不是一个乐观的消息。背后,那些最基层的市民,将承受更加拥堵的上班之路,他们选择的公共交通,困在车流之中,毫无尊严。
而且,成都市的机动车保有量正以每年20%以上的速度增长。这是成都市交通管理局科规处优化科科长汪金宝曾公开的一个信息。
根据成都现有道路的承载能力,城区路网最多容纳100万辆机动车。
潮汐之困
公共交通的未来在哪里?这不是郑晗一个人的担忧。
2008年3月,成都市公交集团公司合并了成都市最大的出租公司。
同年9月,成都公交集团最高日客运量突破300万人次,比去年同期增加80万人次。事实证明,更多的人选择了公交车出行。
到了这一年底,这个城市公交客运量达10.8亿人次,达到了历史最高。国资委对此表示,成都的公共交通事业进入历史上发展最快的时期。
呈几何级数攀升的市内房价,让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城郊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这可以省下一笔不小的租房费用。与此同时,就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代价。
更多地人开始过着“在路上”的生活。每天早晚,像潮水一般涌向公交车站,然后隐匿在城市的各个偏僻的角落。
一个潮汐运动的社会已经形成,这让即使是在高速发展的城市公共交通,依然常常感到乏力。
“交通拥堵是个永恒的主题,交通的问题实际上是在有限的资源当中,你要满足哪部分人的问题。”西南交通大学教授张殿业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他的另外一个身份是成都交通委员会副主任。
购买小汽车的群体,一般都是城市的中上层收入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出行者,则一般是中低收入者,这一部分人占了出行者的大多数。在没有办法限制小汽车购买的情况下,张殿业的建议是,保障公交专用道的优先发展,比如开一个快线公交,比如支线跟快线公交之间换乘的便捷。总体来讲,就是要构建快线、干线、支线,换乘的时候,让乘客两小时之内换乘不花钱。
国外早就经历了潮汐社会,中国是不是可以予以借鉴呢?
张殿业的态度是否定的。在他看来,中国从社会规范体系、社会有序化体系到城市管理体系,都与国外是不一样的。中国的经济收入呈倒三角形,而欧洲大多数国家,人群的经济收入分布都是呈菱形的,也就是说,大部分的中产阶层都有私人小轿车,公交车只是满足一小部分底层劳动人民的出行需求,在人口密度远远低于中国的现实境遇下,这样的运力,完全可以满足老百姓对公交车的需求。
可能有一个好消息正等着郑晗,在建的成都快速轨道三号线,沿途将经过天回镇,大运量的交通工具,势必分担相当一部分公交出行的人数,减轻城市公交的运输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