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中国粮仓的面纱

孟　凡

今年52岁的汪宏，是安徽省安庆市粮食局的一名工作人员。他在粮食系统工作了26年，经历了两次全国规模的粮食清仓查库行动，第一次是2001年9月，第二次是2009年4月。

自从4月初安庆市粮食局下达清仓查库任务后，汪宏就一直在安庆市怀宁县“蹲点”，在清仓查库的10多天里，他每天早上6点起床，一直工作到晚上8点多，中午不能休息。怀宁县是安庆市的粮食大县，中央粮食储备库安庆库就设在怀宁县城。汪宏所在的组，主要针对县里的中心站查账，不用到底下各个分粮点。像汪宏这样一直在粮食系统工作，直接接触过粮仓的账目，算是最了解当地粮库“家底”的人了。

不能说的“秘密”

2009年3月31日，国家粮食局副局长任正晓在做客中国政府网时透露，从4月1日开始，全国将开展粮食库存大检查，一直持续到6月底。这次清仓查库是继2001年之后国务院组织的又一次全国范围的粮食库存大检查。

这次由国务院、国家发改委、粮食局等10个部门共同组织、联合检查的行动，参与清查的人员在10万人以上。

此消息既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攫取了公众的眼球。毕竟，在规模浩大的清仓查库行动背后，国家的粮情看似宏观，却与每一个老百姓息息相关。

本刊记者在第一时间联系国家粮食局和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以下简称“中储粮公司”），希望就读者关心的清仓查库问题进行采访。等待了一周左右，国家粮食局负责新闻事务的孔女士致电本刊记者，表示国家粮食局局长已经接受中国政府网访谈，有关消息在国家粮食局网上公布。“粮食问题比较敏感，现在不便多谈”，礼貌地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请求。当记者致电中储粮公司时，负责宣传的申先生也表示，中储粮公司总经理在“两会”时接受过采访。“关于清仓查库的问题，新闻统一归国家发改委，我们不便回答。”申先生说。

与此同时，本刊派出记者分别赴河南、山东两省实地采访。

一位在国内知名门户网站负责地方频道的人对本刊记者说：“粮库问题牵扯面太广，水很深，恐怕你们就算到了地方，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你们别小看粮库，那可是我们当地效益最好的单位，能进去的人大多都有关系。一旦进去，要遵循严格的保密纪律。粮库可是涉密单位。”曾在山东省某国家粮库工作多年的李先生对记者说。

本篇开头提到的汪宏，也不是一个特例，尽管他向记者介绍粮库的情况最多，但谈到粮库存在的问题时并不多说。

至少在目前，粮库问题还是一个让人神经敏感的话题。

合理的担忧

从传播的角度看，在信息不充分的条件下，谁掌握着信息的权威性和发言权，受众的意见自然偏向谁。

2008年全国“两会”期间，袁隆平委员提交了一份有关粮库空置问题的提案，他毫不客气地指出：“有些国家储备粮库是空的，这些人虚报是有好处的，他们可以从国家拿补贴，还可以拿仓库来存其他东西，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至于如何检查粮库空置问题，袁隆平委员建议要“微服私访”，“我今天通知你，明天要到你的仓库看看，他们完全可以把其他粮仓的粮食调过来。”

有关学者随即表示，“空库”不一定都是坏事，合理的空库来源于粮食储备的轮换制度。譬如，对中储粮总公司来说，在每年的第二季度，即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是粮食的销售旺季，如果这时候轮出的粮食量比较大，而上年度收购储备的数量不多，就会在轮换过程中出现空库现象。

国家粮食局副局长也提出，“空库”现象可能有五方面的原因：一是粮食正常流通客观上需要备有一定的周转仓容；二是企业粮食库存季节性变动形成空仓；三是粮库执行国家调销计划导致正常空仓；四是有仓不收粮出现了空仓情况；五是人为导致违规空库。

由此可见，只要做到粮食数量真实、账实相符，对粮食轮换过程进行动态监控，暂时的空库并不可怕。但如果是非正常的粮库亏空，背后必定隐藏着严重问题，如腐败问题等。这也是政府、媒体和公众最担心的，揭示这些问题，是清仓查库行动的任务之一。

硬币另一面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有人担心粮库的粮食“太少”，就有人担心粮库存粮“太多”。

“粮食库存不仅具有应急和战略储备的功能，还是国家的调控手段。但库存规模应保持在合理的水平。如果库存过多，一方面会占用资金和资源，造成浪费；另一方面，也无法正确反映市场供求。调控过多，也会造成粮食市场的扭曲。” 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李国祥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

联合国粮农组织确定的粮食安全警戒线是库消比17-18％，根据中国国家发改委公布的数据，目前我国国家储备粮食储备达到较高水平，粮食库消比达到35％左右。我国现有15000万-20000万吨的储备粮，库存水平比世界平均水平高一倍。

从以上数字来看，我国的粮食库存为国家粮食安全奠定了基础。但另一方面，粮食库存过多，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因为这可能会对粮食价格产生较大影响。

有媒体报道，2009年，我国粮食库存已经接近历史最高点，而历史上的最高库存出现在1998年、1999年。此后，粮食出现了结构性过剩，价格下跌，从1999—2001年，全国粮食总产量累计减少596.5亿公斤。

除了直接影响粮食价格，粮食库存过多也会对农民增收带来压力。当国际国内粮价再度大幅上扬时，一旦国家采取加大抛售库存储备粮的方式来平抑粮价，则可能间接带来农民卖粮的问题，与保护农民利益背道而驰。

揭开粮库的面纱

3月25日，在全国粮食清仓查库工作动员电视电话会议上，国务院副总理李克强曾表示：受国际金融危机的冲击，今年是我国经济进入新世纪以来最困难的一年，改革发展稳定的任务十分繁重。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重视“三农”工作，越要重视粮食问题。目前，随着粮食连续五年丰收、供求关系得到改善，粮食价格下行压力加大，粮食生产比较效益下降，容易出现放松粮食生产的倾向。

全球粮食危机的震荡，粮食价格下行的压力，让中央到地方一直紧绷粮食安全的弦。此外，为了适应新形势下粮食宏观调控的要求，查清我国粮库的状况势在必然。

但在采访中，多位人士都向记者表示，由于牵涉国家粮食安全的重大问题，虽然每年都有例行的清仓查库行动，但是粮食库存数量并不对外公布。

“中国已经是FAO（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的成员，其他国家都将粮食库存数量对外公布。我国目前还将这个数据作为保密信息，不对外公布。我个人认为，有部分原因是由于我国清查范围太大，获得完全准确的数据太难。”李国祥研究员认为。

另一位多年从事粮食工作的专家告诉记者，从我国对外公布粮食库消比之后，粮食库存的实际数量，可以通过粮食消费量推算出来。目前，中国全年粮食消费量估计在5亿吨左右，根据国家发改委统计，粮食库消比为35％，那么，中国粮食库存应在1.75亿吨左右。

李国祥研究员对记者表示，“最能反映粮食库存是多是少的指标还是市场上的价格和交易行为，这是一个可观察的变量。”这是他判断粮食库存的依据。

其实，对于粮仓问题的公众质疑，不应回避。科学统计，清查透明，实时跟踪，及时反馈，才是正解。

5月，全国粮食库存清查将进入收尾阶段，将对调查结果进行汇总报表，并对发现的问题进行整改。6月底前，国务院有关部门向国务院报送全国粮食清仓查库工作总结报告。

希望这次清仓查库行动，能够揭开中国粮仓的面纱，还原它的真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