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俄罗斯（六首）

梁必文

涅瓦河的早晨

凌晨，路灯昏沉

圣彼得堡在睡梦中

一位老人，像剪影

正蹲在涅瓦河上

垂钓黎明

大街寂静

有妙龄女郎

拦住一辆小车窃语

仿佛是在兜售爱情

一座老铁桥竖立起来

正谦恭地，让过往的船只

穿行，白天它是躺着的

波罗的海，在远方涌动……

此刻，异域的风

正吹着一个异域的人

吹着一些陌生与激动

一个不一样的城市和黎明

圣彼得堡

一座河流交织的水城

青铜雕像

装饰着它的梦

彼得大帝普希金列宁

说不清谁比谁

更高大传神

曾经，阿芙乐尔炮舰

摧毁了一个王朝的梦

却摧不垮一座坚固的冬宫

看冬宫依然辉煌、神圣

阿芙乐尔炮舰只远远地蹲在

河道一岸，仿佛陪衬

漫长的白昼

和漫长的黑夜

在同一个城市的上空轮回

波罗的海的风

像波萝蜜，正浸泡着一座

远方的夏宫

圣彼得堡的伞，梦幻般

撑起一片俄罗斯文学

美妙的天空

在普希金雕像前

比生命轻

比剑重，一行诗

可以击倒所有的

敌人，你的消失

让诗心痛

像流星擦过夜空

三十八个短暂春秋

流放、幽禁、抗争

专制的幽灵，总是

全副武装，追赶着一个

诗歌的精灵

米海洛夫村

收藏着你永远的爱和恨

为尊严决斗

倒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

为爱献身

不倒的精神，灿烂的诗

屹立在广袤的天空下

一个民族永恒的记忆中

站立雕像前，万物安静

一个灵魂，正无声地穿越

另一个灵魂

看高尔基故居

一把锈锁，锁住了故居

却锁不住昔日荣耀

今日杂草丛生的冷落

游人止步，止住了游人

止不住绵绵思绪

不能忘却，是《童年》

让我看到童年的梦想

是《母亲》，让我认识了

母亲的艰辛。还有那一只翱翔的

《海燕》，是它最初的勇敢

鼓足我奔向大海的勇气

看清暴风雨前黑暗的天空

因此，有理由怀念

那双坚强的翅膀

至今仍在我的梦中飞翔

也有理由祝福，那一位

母亲，她终于走进了

她的儿子为她营造的文学殿堂

游人止步，止住了我

万里迢迢的脚步

却止不住一个游子的依恋与遗憾

就这样，默默地告别故居，还有

那些杂草、破败的门窗

锈迹斑斑的铁锁，不忍回顾

在托尔斯泰墓前

这是世界上最干净的

墓地。没有墓碑

也没有一个字的碑文

最伟大的作家

躺在最平常的墓里

高蹈于人类之上

俯视着世间的苦难

因为崇高，所以他孤独

在战争与和平之间

他选择了安宁

在荣耀与财富之间

他选择了放下

在自由与幸福之间

他选择了出走

雪地上，他用年迈的身躯

写下了一路苍凉的足迹

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墓地。没有墓碑和碑文

只有茵茵绿草覆盖着它

一片野花开向它

几缕阳光固执地

穿过树林来抚摸它

站立墓前，我虔诚地采撷

一朵小花，轻轻放下

仿佛是放下了我

全部的景仰和爱慕

谒列宁墓

缓缓走进列宁陵墓

就仿佛走进了

1918年的暮冬。那个

叱咤风云，站在大街上演讲

总是倾身向前挥手的人

如今，正静静躺在

水晶棺里，神情坚毅

那突出的智慧的

前额，依然饱满

仿佛正在构想

又一部宏篇巨论

随着不同肤色的人群

缓缓移动，我不想问

那些前来瞻仰凭吊的人们

是何心情，但我知道

历史总是曲折迂回

那洒满理想路上的鲜血

和生命，多么珍贵

无论世界多么变幻

真理的光芒总不会熄灭

有一种理想需要传承

就像黑夜需要烛光的指引

走出陵墓，走出俄罗斯

却总也走不出

那一片蓝天下

萦绕的思绪

诗歌责任编辑胡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