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一窝蜂
刘诚龙
有个很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猜猜,我是谁?”我乱猜一气,“是何女士吗?是张小姐吗?哦哦,是李太太?”那头恼了,自报了姓名,原来是我中专的同学牛学习委员。牛委员深情地说:“10多年没见了吧。咱们聚聚。”
礼拜天,牛委员召集了七八位同学,大呼小叫冲过来,有远从500里外赶来的,也有近到同饮一条管道的自来水的;未见面最久的有20年,近的也有七八年,总之,流一回沧海桑田的眼泪是不为过的。
进了门,茶他们自己倒,水果不用招呼即上了手。未几,牛委员环顾四周,其他同学也目光逡巡:“麻将呢?扑克呢?字牌呢?太不诚心,前几天跟你说了要来,你拿什么招待我们?一样都没准备!”
我连忙叫老婆去借麻将,叫孩子去买扑克和字牌。东西到位,大家团团坐定了,麻将洗得霍霍响,扑克甩得啪啪响,字牌没声没气,却有拳头在桌子上敲。有了这些个娱乐,一个上午一下过去了。
于是开始吃中饭,吃着吃着,终于怀起旧来。怀旧是同学聚会的精髓,没有怀旧,还聚什么会?最有意味的当然是旧情新说,谁与谁拍拖,谁暗恋过谁。我们那批是初中毕业后升中专的,当年都十四五情窦初开的样子,不好意思说。提起别人的恋爱来总是津津有味,说到自己的那个,要么矢口否认,要么顾左右而言他。
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同了。以往铁锨都撬不开他嘴的谢兄,也口不设防,哈哈哈哈地说他爱某某爱得死去活来,还偷过她一件内衣,前年还收在箱子里,去年丢到垃圾桶里了。牛委员懂事早,她与咱班歌手西子近似公开地粘粘乎乎,只是从前没说过细节;这回全盘吐出,说西子吻她,吐了口痰到她嘴里,当时味道怪怪的。他们什么场合都经历过,却什么也没发生。就连一贯腼腆的彭老弟也有点罗曼史,他跟某某牵过手抱过腰,只是“到此一游”,非常后悔没有与时俱进。大家都坏坏地笑。
饭菜刚下喉,都说要走。500里外的同学说要赶车。那么远,难得来就歇一晚吧?他说不歇了,高速公路挺快。他们一窝蜂来,又一窝蜂走。我原还想客套地问问他们过得怎么样、何方高就、哪里发财,还没开口,他们就都要走了。“下次再来,下次我们昏天黑地打几天牌,把瘾过足。”500里加急赶我这里来打牌,又500里加急赶回家,留给我的,是一个杯盘狼藉的下午以及一地鸡毛的余绪。
农村来的亲戚
老冀
农村人总有一种错误思维,认为凡在外面工作的,都是做大官、又体面又有能力的人物。比如李文彬的四叔,在太原一家卷烟厂做技术员,就有很多人去投奔他找出路。李文才的二舅在上海,也有很多人跑去那里寻机会,尽管他只是虹口区某街道的环卫工人。
我来北京以后,也有很多人来找我,吃饭、投宿、借钱,应接不暇,甚至求我做一些我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比如找一个正式的工作单位,或者解决北京户口等等。热情的乡亲们在北京呆上一年半载,失望几次后,视野也渐渐开阔,终于明白了这北京是全国人民的北京,而不是我老冀的北京,于是渐渐也就不再和我联系。
不过仍有些本家或者亲戚,仗着那千丝万缕的一点血缘关系来找我。前日接到三堂叔电话,寒暄几句,就说要去大兴区某个汽修厂打工,先要来看看我。我正在哼哼唧唧敷衍,忽听他说已经到了北京了,心里惊异他来之前为什么没先告诉我——而此时我却在筹备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正忙着研究领导席上的名签如何摆放这类重大事项。但既然他已经来了,只好将手里的工作交给了同事,赶紧去接他。
我叮嘱他就在出站口呆着,千万别胡乱走动。他却说已在街上逛了半晌,迷了路,早不知道身在何方啦!我只好让他看看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我好去寻。他愣了老半天,像是在四处看,终于兴奋地说道,“左边一个很高的大楼!”我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北京的高楼大厦何止千万,难道让我像排查H1N1流感病人一样去挨个儿访?后来倒是电话亭的老板机灵,夺过电话,说这儿是铁道医院的门口,你赶紧过来吧。总算将他接回家来。
没过几天又接到二表嫂的电话,劈头就问她儿子在北京还习不习惯。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了好久,才知道他儿子来北京上一个民办大学,也说先要到我家拜访。我前额上登时沁出汗来——我什么时候见过她儿子?
后来想,会不会他先到学校去了?便问表嫂学校的名字,她却又说不清楚,只说主修计算机。晚上二表哥来电,说装录取通知书的信封还在家里,念了那校名给我听。我赶紧上网查询,发现是在房山区,第二天便去学校,终于将那宝贝孩子找到。
原来他刚一下车,便被那学校的接站人员热情地拉住,生怕跑掉,再不肯放手,前呼后拥地,连夜就送到学校去了。
赠人玫瑰
临临
小易年纪轻轻就显得老气横秋,是那种目光远大的母亲一见就中意的女婿人选,却从来不是女儿们的白马王子。
同大多数生性内向的男生一样,他喜欢活力四射的外向型女郎。他第一个女友是中学同学,他从不觉得住洋房的他和住平房的她之间有着阶层的差异,也完全不晓得她高考失利的原因是她早恋了。他兴冲冲给她找补习学校、准备复读资料,不知道她复读和接受他的殷勤,只是为了安抚失望之极的母亲。她得乙肝时,他陪她去医院,给她买营养品,从她母亲的目光里收获了赞美和欣赏,却从不曾从她那里得到回应。直到亲眼看到她深情地与另一個男人拥吻,他才恍然退出。
在大学里,他找到了新的爱情,依旧是活泼的女生,他照例博得女孩全家的认可。那个时候,他已经考过了托福,在联系美国的学校。未来的丈母娘老是煲了汤笑眯眯地看着他喝完。为了迎合他们,他甚至学会了他非常不屑的麻将。出国之前,他给女友家里安装了电话。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坚持每个星期给女友打一个国际长途。
去美国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前夕,同是中国来的室友想给在国内的女友一个惊喜,要送一束玫瑰花给心上人。他笑他做戏,在他自己心中,女友早已是妻子一样的生活伴侣,他的目标是尽快把她接到身边来而不是送花。不过他乐于成人之美,还是打了国际长途给女友,请她帮助室友实现愿望。女朋友很听话,在情人节前一天去花店买玫瑰。在花店她遇到一位自称某报摄影记者的男青年,他把情人节前买玫瑰的女郎摄入镜头,顺理成章地留下了她的联系方式。
照片第二天果然出现在某份小报角落,记者也顺手把镜头中人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远在美国的他哪里知道,赠人玫瑰悄没声地变成了赠人佳人。
半年之后他回国帮女友办出国手续,未来的丈母娘热情似火,女友却终于顶住了家人的威逼和美国的诱惑,选择了爱情。
沉沦两年之后,小易听取了父母的教导,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妻子姿色平平性格温和,他在她那里充分享受到男人之为男人的尊严。可有时他还会想到年轻时快乐和伤心的往事。如今小易在异国俨然步入中产阶层,当年离弃他的两个女人的男人混得都不如他,她们的生活离小康还有一段长长的路,爱情也在失意的人生里渐渐褪了色。他很想知道,她们后悔过吗?在他看来他的爱情经历证明了两句老掉牙的真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以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视对方为险境
亲爱的木木:
她是我的梦中情人,可她很难追,时间长了我的激情慢慢也冷了,可就在我萌生退意时,她又发出了暧昧的信号。
令人烦恼的不仅是这个。她是个好女孩,但家庭条件不好,我追求她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理由是我们家只是平民家庭,我们结合将来的生活会很难。用我妈的话说,我们至少要奋斗到40岁才能过上一般人的安稳生活。父母希望我至少一开始就能步入尚可的生活状态,他们也能安心过晚年。
我猜测她现在游移不定也是因为对未来不确定,怕我离开,可是又不确定我未来将会怎样。我不知道她的想法,无法毅然追求,父母的反对往后扯我,进退两难。
怎样选择
亲爱的小选:
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一般会有两种:一种特别自强,一种比较实际。我认为你的“梦情”是后者。她对你有感情毋庸置疑,但她同时觉得感情并不能解决她最重大的问题。你对她有感情,但在她全心投入之前你不愿全心投入。说到这里,我得跟莎士比亚大爷似的念句诗:爱自己,还是爱别人胜过自己,这是个问题。
爱别人胜过自己,就是这人让你奋不顾身冲出战壕,不穿防弹衣,不戴软猬甲,不进行逻辑推理,推理了也再推翻。你愿意把自己暴露在伤害之下,就跟黄蓉对郭靖似的,就跟古今中外被歌颂的一切伟大爱情似的。
那些不太会被歌颂的爱情,也就是普通的爱情,是有前提的。比如,“如果你找到一份一个月8000的工作,那么我们在一起吧。”“如果你的家庭不会成为我们日后的负担,那么我爱你。”这种爱情,符合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但也正因为它局限于本能,所以并没有可歌可泣性。
古人有名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人不应将自己置于险境,可是真不幸,在你找到月入8000的工作前,在你“梦情”决定不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前,你们互相视对方为险境。
我一直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让对方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得容易一些。但的确,你选择跟“梦情”在一起,将会是一条困难的路。当然如果你爱得够深,你会认为她的爱给你的,多于你的付出。只是走这条路,你要有乐观的心态,要有韧性,你和她还要有默契。我们常常高估爱情的力量,但事实上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的感情,它能否成功,更多取决于你们的性格与韧性。问问自己:我行吗?我愿意把她的担子扛在我的肩上吗?如果自问做不到,那就去开始一段容易点的感情。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