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增泉
东汉总体上不是一个强势王朝,但东汉接纳南匈奴归附、消灭北匈奴、收复西域,都是中国古代战争史上的重大事件。
刘秀对匈奴取守势
刘秀开国后,对匈奴一直取守势。
东汉开国之初,刘秀忙于平定全国各地的武装割据势力,无力与匈奴抗争,只能忍让。天凤五年(公元18年),呼韩邪的第六子舆单于继立(全称“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名舆),他利用新莽末年中原战乱的机会,大肆扩张,西控西域各国,东控鲜卑、乌桓,南面支持五原的卢芳、渔阳的彭宠等叛乱割据势力,并与卢芳联合入侵汉边。
刘秀为了减缓来自北方匈奴的军事压力,建武六年(公元30年)派遣刘飒出使匈奴,“以通旧好”,匈奴也遣使回访;刘秀又派中郎将韩统出使匈奴,“赂遗金币”。
但舆单于自比冒顿,对汉使不恭,并且继续袭扰汉边不止。刘秀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建武九年(公元33年)派大司马吴汉率军五万北击卢芳和匈奴联军,结果“经岁无功,而匈奴转盛,钞暴日增”(《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刘秀立即由攻转守,紧急布防,令朱祐屯常山(治今河北省元氏县)、王常屯涿郡(治今河北省涿州市)、侯进屯渔阳(治今北京市)不柔县,并任命王霸为上谷郡太守(今河北省怀来县)。也就是说,在京都洛阳以北,设置了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收缩得很靠后,等于把冀北、晋北全都让了出去。
结果,匈奴得寸进尺,入侵不止。建武十三年(公元37年)“寇河东,州郡不能禁”;建武二十年(公元44年)“遂至上党、扶风、天水”;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复寇上谷、中山,杀略钞掠甚众,北边无复宁岁”(《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西域是被王莽搞丢的。刘秀开国后,西域各国不堪忍受匈奴的欺压凌辱,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曾组成联合使团来到洛阳,向东汉皇帝刘秀请求保护,“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刘秀接见他们时,这些西域使者“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他们请东汉朝廷仿效西汉的办法,在西域重设都护府,重新派一位得力的西域都护去保护他们。刘秀却“以天下初定,未遑外事,竟不许之”。这时东汉已开国二十一年,刘秀还推托说“天下初定”,这是说不过去的——只能说明刘秀对匈奴心有余悸,太软弱。
刘秀给这些西域使者每人赏赐了一些丝绸金帛,把他们打发走了。临别还对他们说了一句话:“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也。”(《后汉书·西域传》)意思是说,如果你们自己觉得难以自保,东南西北随便去投靠谁都可以。
刘秀说这句话,缺乏大国之君的风度。西域各国得不到东汉朝廷的庇护,只得继续依附匈奴,忍受匈奴欺凌。
刘秀处理同匈奴的关系,恰好与王莽相反,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太软。
匈奴分裂,南匈奴归附东汉
匈奴分裂,这是它走向衰亡的关键。
舆单于在位二十八年(一说在位三十年),经历了新莽与东汉两个时期,死于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公元46年)。他既使匈奴势力得以复苏,也为他死后匈奴分裂败亡埋下了祸根。
呼韩邪单于临终时曾留下遗嘱:“诸子以次立。”也就是说,兄弟之间依次继承单于位,传到最后一位儿子时,再按“父死子继”往下传。按此规则,舆单于继位后,就应立其同父异母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为左贤王(左贤王相当于“王储”,将来接替单于位)。伊屠知牙师是呼韩邪单于与王昭君生的儿子,是呼韩邪第七子。但舆单于为了死后传位给他自己的儿子。竟把伊屠知牙师杀了。这件事引起右日逐王比的强烈不满。比是舆单于之侄、前单于乌累长子、呼韩邪单于之孙。比说:如果按照兄弟相传规则,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应当立为左贤王,继承单于位;如果按照父传子的规则,我是前单于的长子,我应当立为单于,怎么也轮不到舆单于的儿子来继承单于位。
但舆单于的预谋还是实现了。他死后,他的长子乌达辊侯继立为单于,不久就死了,又由其次子蒲奴继立为单于。这时匈奴境内遇到严重天灾,连年旱蝗,赤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大半。蒲奴单于担心东汉乘机进攻,“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刘秀派中郎将李茂出使匈奴进行回访。
右日逐王比,则另有打算。他秘密派汉人郭衡带了一份匈奴地图,与西河太守取得联系,要求内附。蒲奴单于发觉右日逐王经常不参加朝拜祭祀活动,派了两位骨都侯常驻右日逐王府监视比的行动。两位骨都侯发现比与西河太守秘密联系,便将此事报告了蒲奴单于,并建议乘五月龙祠大会时将比擒杀。不料,这一计划又被在单于庭供职的比的弟弟渐将王获悉。渐将王“驰以报比”,比迅速集中他属下的南边八部约四五万人,严阵以待,准备等两位骨都侯从单于庭回来,抢先下手,将其擒杀。两位骨都侯返回时一看阵势不对,轻骑逃回单于庭。蒲奴单于派万骑来攻击,见南边八部人多势众,怒竭暴烈,预有准备,未敢进攻,原路返回。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春,右日逐王比所属的匈奴南边八部大人共议,推举比自立为单于。因其祖父呼韩邪单于附汉得安,他们建议比袭其祖父故号,也称呼韩邪单于。商议毕,遣使至五原塞(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正式向东汉朝廷传信要求内附,并表示“愿永为藩蔽,扦御北虏”。
刘秀请公卿大臣们讨论此事。多数人反对接纳。中郎将耿国力排众议,主张接纳。耿国认为,西汉时,汉宣帝接纳呼韩邪单于内附,曾使汉匈边境相安长达六十余年,史有前例,有益无害,为何不纳?刘秀采纳了耿国的建议。
建武二十四年(公元48年)冬,得到东汉朝廷支持的匈奴右日逐王比,正式立为南匈奴单于,袭用其祖父呼韩邪单于号,也称呼韩邪单于(为了区别,本文将他称为呼韩邪单于二世)。
从此,匈奴分裂为南匈奴、北匈奴。
南匈奴归附东汉后,呼韩邪单于二世为了实现他“扦御北虏”的诺言,建武二十五年(公元49年)遣其弟左贤王奠率万余骑进击北匈奴,生擒北匈奴左贤王,并乘势击溃了北匈奴主力,俘其部众万余人、牛羊万余头、马七千匹,“北匈奴震怖,却地千里”。北匈奴在溃败中进一步分裂,奥鞬骨都侯和右骨都侯率三万余众投降了南匈奴。
建武二十六年(公元50年),刘秀遣中郎将段彬、副校尉王郁出使南匈奴,在五原塞(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北)以西修建了南匈奴单于王庭,诏令南匈奴部众可以进入云中郡(郡治在今内蒙古托克托县东北)放牧生活,并赏赐了大量物资及牲畜等,南匈奴部众万分感激。
同年夏,被南匈奴俘获的北匈奴左贤王伙同南匈奴五骨都侯率三万余人叛逃,在距北匈奴单于庭三百多里处另建单于庭,北匈奴左贤王自立为单于。刘秀乘机实施监控南匈奴的措施,令中郎将段彬在南匈奴设置安集掾史,并配置五十名刑徒兵,以防南匈奴再次发生类似事件。
北逃的北匈奴左贤王和南匈奴五骨都侯不久发生内讧、内斗,五骨都侯皆战死,左贤王也自杀,诸骨都侯之子各自拥兵自守。同年冬,五骨都侯之子率众南归,北匈奴派兵追击,全部掳去。南匈
奴出兵相救,交战失利。
刘秀得报,下诏南匈奴呼韩邪二世单于从云中迁居至西河美稷城(今内蒙古准格尔旗西北),令中郎将段彬、副校尉王郁留居西河,设府置官。又令西河长史每年率骑兵两千、刑徒兵五百常驻西河,协助段彬护卫南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成为一种制度。
南匈奴为了实现“永为藩蔽”诺言,派其所属诸王分驻北方各郡协助守边;北匈奴基本上停止了对汉边的侵袭骚扰。
从此,北边防御大为加强,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郡等八郡失地全部收复。上述地区内迁的居民全部“布还诸县,皆赐以装钱,转输给食”,妥善安置。
南匈奴归汉、北匈奴远遁之后,长期受匈奴控制的乌桓、鲜卑也归附了东汉。
东汉与北匈奴争夺西域
东汉与北匈奴的西域争夺战,经历的主要战事有:一、天山反击战:二、交河救援战;三、班超在西域的孤军奋战。
刘秀之子汉明帝刘庄继位后,北匈奴开始复苏,与南匈奴少数叛逃者相勾结,对河西走廊大肆攻掠,竟然闹到“河西城门昼闭”的程度(《后汉书·南匈奴列传》)。汉明帝派遣给事中郑众出使北匈奴,想与北匈奴议和。但北单于蒲奴当众侮辱郑众,郑众不肯向他下拜。他竟下令将郑众“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众”。郑众决不屈服,“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将郑众等人放回(《后汉书·郑众传》)。
郑众回朝后向汉明帝痛陈,必须对北匈奴予以还击,汉明帝不听。
不久,汉明帝再次派遣郑众出使北匈奴,郑众冒死在途中“连上书固争之”,反复申明不能再与北匈奴互通使者的理由:一是会使已经归附的南匈奴心生疑惑;二是会使北匈奴借此慑服西域,使西域各国想归汉的人士伤心;三是会使北单于蒲奴自以为得计,他的臣下再不敢驳议他的主张;四是会使与匈奴有矛盾的乌桓对东汉朝廷产生离心。
汉明帝一怒之下,将郑众追回关押,后赦回。其实郑众是位忠臣,一直守卫边防忠心耿耿。后来汉明帝接见北匈奴使者,讲起郑众在北单干蒲奴面前“意气勇壮,虽苏武不过”的表现,汉明帝被感动,“乃复召众为军司马”。后来郑众被派往敦煌“拜为中郎将,使护西域”。北匈奴联合车师围困西域戊、己校尉肘,郑众“发兵救之”。再后来,郑众“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虏不敢犯”。
当时有另一位仆射耿秉,向汉明帝提出了“以战去战”之策。耿秉是中郎将耿国之子,耿国曾说服刘秀接纳南匈奴归附。耿秉则用“以战去战”之策说服了汉明帝。汉明帝采纳耿秉建议,决定对北匈奴进行反击。
一、天山反击战。
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二月,东汉联合羌胡、乌桓、鲜卑,发兵四万余骑,联合进攻北匈奴。这次天山反击战兵分四路:第一路,窦固及其副将耿忠出酒泉;第二路,祭肜、昊棠及南匈奴左贤王出高阙;第三路,耿秉及其副将秦彭出居延;第四路,来苗与乌桓校尉文穆出平城。
窦固和副将耿忠,率军从白山(天山东段余脉)袭击北匈奴呼衍王部,斩首千余级。呼衍王败逃,汉军追至蒲类海(今新疆哈密地区巴里坤湖),攻占了呼衍王驻地伊吾卢城(今新疆哈密市以西的北四堡)。伊吾卢地区是水草丰美之地,宜耕宜牧。窦固攻占伊吾卢地区后,在这里设置了宜禾都尉,留下部队驻军屯恳。
窦固还在这里作出了一项具有远见卓识的重大决策:派遣随军出征的假司马班超,率领“三十六吏士”出使西域,这成为后来东汉朝廷得以收复和巩固西域的关键一着。
这次天山反击战,由于北匈奴采取躲闪避战对策,其他三路军均无功而返。
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十一月,窦固、耿秉与都骑尉刘张合兵一处,率一万四千骑兵出敦煌昆仑塞,再次组织出击,将盘踞在自山的北匈奴余部击溃,追击至蒲类海予以歼灭,接着挥师进击车师。车师分前、后两部,车师前王是车师后王之子,两部相距五百余里。由于山高谷深、天寒地冻,窦固本想进攻车师前部。耿秉认为只要击败车师后部,车师前部将不击自溃。耿秉主动领兵向车师后王部疾进,斩杀数千人,车师后王惊恐,率领数百骑出迎耿秉,主动向汉军投降。至此,天山反击战以窦固、耿秉大胜告终。
天山反击战获胜后,东汉朝廷于当年恢复了西域都护府,并将府治从乌垒城(今新疆轮台县东北小野云沟附近)迁至龟兹它乾城(今新疆库车县东牙哈乡塔汗其),任命陈睦为西域都护。同时恢复了戊、己校尉:任命耿恭为戊校尉,驻军车师后王部金蒲城(今新疆吉木萨尔县北二十五里破城子);任命关宠为己校尉,驻军车师前王部柳中城(今新疆哈密盆地东部吐鲁番县尔南)。
中原与西域中断了六十多年的交通得以恢复。
二、交河救援战。
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二月,窦固、耿秉等奉诏班师回京后,北匈奴对西域汉军发动反扑。北单于蒲奴派遣左鹿蠡王率两万骑兵袭击车师。留在车师后王部金蒲城的西域戊校尉耿恭派三百人支援车师,全军覆没。
北匈奴攻陷车师后王部,杀死车师后王安得,围攻金蒲城。耿恭依靠少量兵力在城内顽强防守,以毒药涂箭,怒射匈奴士兵,并明确告诉他们这是毒箭,这也可以称之为一次“毒箭心理战”。恰好又来了一场暴风雨,“匈奴震怖”,主动撤退。
五月,耿恭转移到疏勒城(车师后王部所辖的疏勒城,不是疏勒国的疏勒城,具体位置失考)。
七月,北匈奴前来围攻疏勒城。耿恭不见援兵,在当地招募“先登”数千人,向匈奴军发起冲杀,将北匈奴击退。北匈奴切断通往城中的水源,企图将耿恭困死在城内。耿恭在城内凿井得水,北匈奴以为“神助”,撤军而去。
北匈奴在西域一时占得上风,焉耆、龟兹也反叛东汉朝廷,杀死西域都护陈睦,屯垦于柳中城的关宠也遭到北匈奴围困。
当时汉明帝新丧,没有向西域及时发出援兵。车师再度叛汉,与北匈奴联合围攻疏勒城,耿恭已坚守数月,只剩下几十名士兵,粮尽弹绝,“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北匈奴诱逼招降,耿恭“诱其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北单于蒲奴大怒,增兵攻城。
派驻西域的汉军处处告急,寡不敌众,命悬一线。
刚刚继位的汉章帝刘坦采纳司徒鲍昱建议,于建初元年(公元了6年)正月,令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并行太守事,派秦彭、王蒙、皇甫援等人率领张掖、酒泉、敦煌、鄯善四郡士兵七千余人,与新疆柳中城的屯田兵会合,在交河(今新疆交河古城)大破北匈奴和车师联军,斩首三千七百余级,俘虏三千余人,缴获牲畜三万七千余头,“北虏惊走,车师复降”。
最后,汉军到疏勒城去救援孤军坚守的耿恭余部时,出现了极为感人的一幕。在援军到来之前,耿恭派范羌到敦煌去领取士兵寒衣,范羌返回时跟随援军一起西进。援军到达柳中城时,在此屯垦的己校尉关宠已被叛军杀害。王蒙等人认为戊校尉耿恭生存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准备引兵返回。范羌坚持一定要去接应耿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八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乃遥呼曰:‘我
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呼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
耿恭余部撤离疏勒城时尚有二十六人。归途中“虏兵追之,且战且行”,一路上叉战死、饿死、累死一半,“三月至玉门,唯余十三人。衣履穿决,形容枯槁”(《后汉书·耿弁列传》)。耿恭的事迹真是可歌可泣。
当时汉章帝新立,中原大旱,牛瘟流行,耕地减少,饥民塞道,对西域用兵国力难支。汉章帝采纳校书郎杨终的建议,于建初元年(公元了6年)正月发兵救援西域汉军之后,紧接着下了另一道诏书,下令撤回西域都护及西域戊、已校尉。第二年(公元77年)三月,又撤回了伊吾卢屯垦兵。总之,汉章帝执政时期,与北匈奴争夺西域全面失利,等于放弃了西域。
三、班超在西域的孤军奋战。
最后,东汉只剩下班超在西域孤军奋战。班超当时也接到了朝廷命令他回撤的诏书,当他从疏勒返回经过于阗时,于阗王抱住班超坐骑的马腿痛哭,不让他东归,因为他们实在不堪忍受匈奴的残暴欺压。班超毅然留下,返回疏勒,为东汉在西域留下了一颗火种。
班超是班彪之子、班固之弟。他先是在汉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3年)二月随窦固出征西域,天山反击战获胜后,奉窦固之命率三十六人出使西域,去做分化西域各国与北匈奴的工作。他本来是位文官,职务是假司马。但他出使西域期间,却成了一名外交家兼军事统帅,做出了名垂青史的英雄业绩。
汉章帝建初五年(公元80年),班超从疏勒上书朝廷,称西域三十六国可复,请朝廷发兵增援。朝廷派遣徐干率一千援兵,象征性地支援班超。
班超得到这一千援兵,利用各方矛盾,联合当地力量,攻杀了北匈奴派驻鄯善、于阗的使者;废黜了龟兹派遣的疏勒王,扶立了本土疏勒王;击败了莎车、龟兹、焉耆等地的贵族叛乱:击退了月氏对西域的入侵。班超实在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
汉章帝死后,和帝永元三年(公元91年)班超被任命为西域都护,封定远侯。
班超在西域活动长达三十一年,在西域享有极高威望,是东汉收复和巩固西域治权的大功臣。
班超晚年返回京都洛阳后病故。
北匈奴灭亡
东汉消灭北匈奴,经历了如下几次重要战斗:一、稽落山之战(首次奔袭北匈奴单于王庭);二、金微山之战(再次奔袭北匈奴单于王庭);三、巴里坤追击战(最后袭杀北匈奴单于於除鞬),消灭北匈奴。
汉章帝时,因内地发生灾荒,抗击北匈奴遇到困难,被迫退出西域。这时的北匈奴,也是强弩之末,正在迅速走向衰亡。
汉章帝建初八年(公元83年)六月,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率部众三万八千余人、马两万匹、牛羊十余万头,至五原塞,向东汉朝廷投降。这一重大事件,使北匈奴产生了极大恐慌。北单于於除鞬担心东汉朝廷出兵袭击,迅速采取行动,“遣使贡献,求欲和亲”,并于汉章帝元和元年(公元84年)向东汉提出恢复边市的要求,以试探东汉朝廷的态度。
汉章帝决定对北匈奴采取羁縻政策,诏令武威太守孟云同意与北匈奴互通边市,并要对北匈奴诸王贵族以礼相待。北匈奴派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赶牛马万余头来边市与汉商交易,前来参加边市的北匈奴诸王贵族都受到东汉边郡官府的盛情款待。
南匈奴对此感到不陕,派兵袭击北匈奴商队,“遮略生口,钞掠牛马,驱还入塞”。(《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南匈奴的这一举动,又促使北匈奴进一步分化瓦解,向东汉朝廷投降的人日益增多。
汉章帝元和二年(公元85年)二月,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率部入塞降汉,陆续归附者多达七十三批。
这时的北匈奴,已陷入四面交困的境地。“南部(南匈奴)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后汉书·南匈奴列传》)。北匈奴在漠北已难以立足,将单于庭迁往北方纵深安侯河(今蒙古国鄂尔浑河以西)。那几年,北匈奴连续遭受旱蝗天灾,人缺粮,畜缺草,内外交困,加速了其上层的矛盾激化,争夺单于位的斗争日趋激烈。
南匈奴呼韩邪单于二世一心吞并和统一北匈奴,这时利用北匈奴内外交困之机,经常袭击北匈奴。元和二年冬,南匈奴出兵,向北寻找北匈奴,至涿邪山(今蒙古国境内阿尔泰山东脉),攻杀北匈奴温禺犊王而归。
北匈奴遣使来汉“诉苦”。面对这种形势,汉章帝和他的谋臣们感到左右为难,既不想与南匈奴重开战端,又不想伤北匈奴的面子,只得采取两面迁就的办法。一方面,由东汉朝廷向北匈奴加倍赔偿被南匈奴掳掠的牲口;另一方面,下诏对南匈奴取得的战绩论功行赏,“计功受赏如常科”。
这是一个大笑话。一个封建王朝的战略决策如此优柔寡断、模棱两可,可以断定它不可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南匈奴利用东汉朝廷的模棱两可态度,继续向北匈奴发动进攻。鲜卑族更了不得,乘机从东部向北匈奴大举进攻,将北匈奴优留单于杀掉,仍不解恨,还把他的人皮剥下来,当战利品带回去,留作“纪念”。这一举动对北匈奴的震动非同小可,“北庭大乱”。屈兰、储卑、胡都须等率八千精兵,携五十八部二十万人,潮水般涌向云中、五原、朔方、北地诸郡,向东汉朝廷投降。在这种背景下,东汉朝廷对北匈奴展开了一系列作战行动。
一、稽落山之战——首次奔袭北匈奴单于王庭。
这时汉章帝病死,年仅十岁的太子刘肇继位,是为汉和帝,由窦太后临朝听政(窦太后无子,汉和帝刘肇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她是汉章帝刘坦的皇后,刘肇继嗣在她名下)。窦太后是河西五郡大将军、东汉大司空窦融的曾孙女,出身豪门,女流雄心,精明强干。她的执政风格与汉章帝恰好相反,汉章帝遇事优柔寡断,她处事却果断决绝。
这时,南匈奴单于屯屠何上书朝廷,请求乘北匈奴内乱之际,“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
这一奏请正合窦太后心意,但遭到朝中多数大臣反对。窦太后单独召见征西将军耿秉,把南单于屯屠何的上书交给他看,听听他的意见。耿秉回顾了两汉与匈奴长期抗争的历史,说,汉武帝一代雄主,尽了极大努力,想征服匈奴,后来由于国力不济,只得休兵,雄心未竟。汉宣帝时,匈奴内乱,呼韩邪单于主动附汉,北边得以安宁六十余年。王莽篡位,对匈奴一味狂妄欺压,直至把匈奴逼反。东汉光武帝刘秀开国,“缘边坏郡得以还复”,但刘秀对匈奴采取守势,不敢用兵。如今“北虏分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耿秉的意见却遭到尚书宋意的反对。宋意认为,南北匈奴互相攻击,无损于汉。他主张同意北匈奴的和亲要求,然后加以利用。如果对北匈奴发兵进攻,不仅国家耗费巨大,还可能被南匈奴利用,弄不好会引来灾祸(《后汉书·宋意传》)。
窦太后权衡利弊,自有决断。她决定第一步先按耿秉的意见办,抓住当前的有利时机,出兵荡平北匈奴。第二步再接宋意的意见办,在北匈奴扶植一位傀儡单于,将南、北匈奴分而治之,以夷制夷,保持平衡,便于驾驭。
窦太后决策已定,开始物色领军人物。恰逢
其兄窦宪收买刺客刺杀都乡侯刘畅,获罪下狱,当死。窦宪主动请求出战匈奴,以赎死罪。窦太后便任命窦宪为车骑将军,统领大军讨伐北匈奴,将功赎罪;耿秉为征西将军,辅助窦宪。大军出发前,三公九卿纷纷上书反对出兵,窦太后决心已定,一概不予理睬,一副大家气派。
汉和帝永元元年(公元89年)六月,窦宪编组三路大军,讨伐北匈奴。第一路,窦宪、耿秉率领,南匈奴左谷蠡王率一万骑兵加入,出朔方鸡鹿塞(今内蒙古磴口西北)。第二路,南匈奴单于屯屠何亲率—万骑兵,出五原满夷谷(今内蒙古固阳县南)。第三路,度辽将军邓鸿率边郡兵及羌胡骑兵八千人,南匈奴左贤王率—万骑兵加入,出五原稻阳塞(今内蒙古包头市东)。三路大军总兵力共四万六干人,长驱北进,会师于涿邪山(今蒙古国境内阿尔泰山东脉)。
窦宪获悉北单于屯驻于稽落山(今蒙古国古尔连察汗岭西北),派遣副校尉阎盘率领—万多精骑为前锋,窦宪、耿秉率大军随后跟进,向稽落山挺进。前锋抵达稽落山,与北匈奴主力展开激战,北单于大败而逃,汉军追击至私渠比配鞮海(今蒙古国乌布苏泊)。这次战役消灭北匈奴—万三千余人,俘虏北匈奴部众无数,缴获牲畜一百余万头。
获胜后,窦宪、耿秉等登临燕然山(今蒙古国杭爱山),命令随军出征的班固作赋刻石,记述这次重要战役经过,实际是为窦宪歌功颂德。刻辞大意称:汉元舅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理兵于朔方,骁骑三万,勒以八阵,茳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冠。于是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据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后汉书·窦宪传》)。班固不愧是东汉大文豪,这篇刻辞写得气势磅礴,为这次战役胜利更增添了一层炫目光彩。
窦宪率大军凯旋时,遵照窦太后关于对北匈奴“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扦”的方针,派司马吴汜、梁讽二人携带金帛财物,前去招降北单于蒲奴,并派一支军队随后跟进,以作威慑。昊、梁沿途招降北匈奴—万余人,抵达西海(今蒙古国杜格尔湖)时,终于赶上了逃亡中的北单于蒲奴。吴汜、梁讽向北单于蒲奴宣明汉朝威德,并授予财物,招其归降。北单于蒲奴感恩戴德,叩头拜受,表示愿意仿效呼韩邪单于二世,臣服汉朝。随后率其余众随吴汜、梁讽一起东还。行至私渠辊海,得知东汉大军都已撤回塞内,北单于蒲奴派其弟右温禺辊王於除鞋携贡物随梁讽入侍汉朝,他自己没有来。
北匈奴稽落山溃败后,再度分裂,温犊须王、日逐王、温吾王、夫渠王等八十一部二十多万人降汉。
窦宪讨伐北匈奴大获全胜的捷报传至京城洛阳,窦太后不仅赦免了他的死罪,还遣使持节至五原迎候,加封窦宪为大将军。但是,北单于蒲奴中途变卦,他本人没有来洛阳朝拜东汉天子以表臣服,派弟弟来朝入侍,这使窦宪极为不满。他一面奏请朝廷退还北单于之弟於除鞋,一面准备再次出击北匈奴。
二、金微山之战——再次奔袭北匈奴单于王庭。
汉和帝永元二年(公元90年)五月,窦宪遣副校尉阎盘率两千多骑兵击溃占领伊吾卢城的北匈奴军,夺回了对伊吾卢地区的控制权,车师前、后王均向东汉朝廷投降,遣子入朝为质。北匈奴在西域的残余势力基本肃清。
七月,朝廷任命邓叠接替耿秉为征西将军,协助大将军窦宪进驻凉州。
九月,北单于蒲奴遣使称臣,表示愿意亲自来汉廷朝见。
十月,窦宪派班固、梁讽出塞迎接北单于蒲奴。
但与此同时,南匈奴再次奏请消灭北匈奴的上书已经得到朝廷批准。窦宪便将班固、梁讽出迎北单于蒲奴作为诱饵,命汉军与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率八千精骑出鸡鹿塞(今内蒙古磴口西北),抵达涿邪山(今蒙古国境内阿尔泰山东脉)后,留下辎重,兵分两路,轻装疾进,迂回合围驻扎在河云(今蒙古国科布多东北)的北单于王庭。“单于大惊,率精兵千余人合战。单于被创,堕马复上,将轻骑数十遁走”,逃往金微山(今阿尔泰山)。阏氏、玉玺均未带走。
窦宪又派左校尉耿夔、司马任尚、赵博率八百精骑,出居延塞,直奔北单于蒲奴新驻地金微山,一举歼灭北匈奴诸王及其部属五千余人。北单于蒲奴仅带数骑“遁走乌孙”。(《后汉书·袁安传》)金微山之战,汉军出塞五千余里,是两汉肘期汉军对匈奴出击最远的一次。金微山战役后,北匈奴退出了漠北。
三、巴里坤追击战——最终斩杀北匈奴单于。
穷途末路的匈奴北单于蒲奴已投靠乌孙。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自立为北单于,率领右温禺鞬王、骨都侯以下数千人屯驻于蒲类海(今新疆哈密地区巴里坤湖),遣使入塞,向东汉朝廷请降。朝廷同意窦宪的建议,正式承认於除鞬为北单于。
汉和帝永元四年(公元92年)正月,朝廷派遣耿夔前往蒲类海向於除鞋授了单于玉玺。并派中郎将任尚领军驻守伊吾卢城,护卫北单于,一切待遇均同南单于。这样,东汉朝廷实现了由窦太后确定的战略目标:先征服北匈奴,然后在北匈奴扶植一位傀儡单于,对南、北匈奴分而治之。
但是,在要不要再立北单于的问题上,朝廷内引起了极大争论。司徒袁安、司空任隗等人,早先竭力反对出兵讨伐北匈奴,这时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竭力反对再立北单于,主张彻底消灭北匈奴,让南匈奴回归大漠。而窦宪、耿秉等主战派则认为,保留一个北单于充当傀儡,对南、北匈奴分而治之,有利于以夷制夷;如果将北匈奴彻底消灭,让南匈奴回归大漠,等于放虎归山,将来很难驾驭。应该说,窦宪与耿秉的看法不无道理。
这时,汉和帝已成年,他同窦氏家族积蓄已久的矛盾突然爆发民。汉和帝刘肇原是汉章帝和梁贵人生的儿子,窦太后临朝称制,他无可奈何,但他早晚要为生母报仇。窦太后听政期间,重用其兄窦宪、其弟窦笃、窦景,专权霸道,横行京师,早已激起众怒。讨伐北匈奴大胜后,窦宪自恃功高,更显霸道,朝中趋炎附势者众,“朝臣上下,莫不附宪”。
永元二年(公元90年)十月,汉和帝临驾长安,下诏窦宪前来会驾,朝中尚书以下官员竟对窦宪下跪叩拜,“伏呼万岁”。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汉和帝的心里像卷起海涛般翻滚起来。汉和帝发现,唯独宦宫郑众“不事豪党”(此郑众与出使北匈奴的郑众不是同一人),汉和帝“遂与众定议诛宪”(《资治通鉴·汉纪四十》)。
永元四年(公元92年),“窦宪潜图弑逆”案发,汉和帝下诏收捕窦宪同党郭璜、郭举、邓垒、邓磊,“皆下狱死”。又派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绶,遣宪及弟笃、景就国,到皆自杀”(《后汉书·和帝纪》)。
窦太后也被迫归政于和帝,不久“忧惧而死”。
跟随窦宪出征的班固也被株连,先被免除官职,后又被捕下狱,死于狱中。这时班固编纂《汉书》的工程尚未完成,后来由他妹妹班昭续作《八表》,扶风人马续又补作《天文志》,编纂《汉书》的工程方告完成。
新立的北匈奴单于於除鞋北匈奴单于於除鞬,把窦宪、耿秉看成是自己在东汉朝廷的靠山。窦宪获罪自杀,耿秉也在这时去世,北匈奴於除鞬单于失去靠山,恐遭不测,于永元五年九月从蒲类海地区向北遁走。
东汉朝廷派王辅、任尚领兵追击。他们设计诱骗於除鞋单于返回蒲类海北匈奴单于王庭,然后突然袭击,将他杀掉,北匈奴宣告灭亡。
北匈奴余部,一部分向遥远的欧洲迁徙,从此从史书记载中消失;一部分融入了东部的鲜卑族;一部分融入了西部的柔然族;一部分向南投降了东汉朝廷:一部分并入了南匈奴,后来与南匈奴一起进入内地,曾一度建立过刘汉政权,再后来逐步汉化,融入了汉族。
北匈奴被消灭后,鲜卑族迅速由东向西,填补了北匈奴灭亡后出现的真空地带,并迅速西上、南侵,成为五胡十六国和南北朝时期的强大势力。
责任编辑兰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