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崇俊
义和团运动时,湖北襄阳县北薛家集的薛中兴是襄阳义和团的一个小头目。1893年,青年薛中兴到襄东东津、峪山、黄龙一带秘密结社,开展群众运动,常在峪山街附近老集村的李克诚家投宿。日子久了,薛中兴的精明善良打动了李克诚,经老李撮合,薛中兴与李家大女儿李金贤结为夫妻。次年的11月24日,在李克诚为薛中兴两口新建的草房里,生下了儿子薛慕回,乳名薛愚。
1、薛愚出生一年后,父亲薛中兴去世。由于世代耕作,家中早已一贫如洗,母亲李金贤省吃俭用,一心要把儿子培养出来。只到薛愚7岁那年,在二舅李金典的资助下,才得以筹齐学费,进了当地一家私塾。三年后,由于家道贫困,薛愚濒于失学,被峪山一所教会学校做孤儿收留。
1915年,薛愚被推荐来到鸿文中学,一边做杂工挣些学费和零用钱,一边刻苦攻读。
薛愚的聪明与勤奋感动了鸿文中学校监、中共地下党员董曦辔老师。董老师特意安排他课余时间管理学校图书室,在这里,薛愚博览群书,阅读了大量历史、时事和科技方面的书刊,同时,受同董老师及好友马适安等进步思想的影响,他此选择了一条科学救国的道路。
这期间,在董曦辔老师的领导下,薛愚和鸿文中学的进步师生一道,掀起了反对袁世凯称帝、反对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声援五四运动等爱国反帝活动,薛愚还被鸿文中学推荐为学生代表,与省立二师、鹿门中学、县立高小等学生代表组成襄樊学生联合会,一起去游说襄阳驻军司令赵荣华。一系列的爱国运动中,薛愚与共产党人、襄阳县第一任县委书记马适安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20年,薛愚考入济南齐鲁大学理学院化学系。大学期间,薛愚在思想上形成了两个重要信念:读书为了救国,救国不忘读书;科学是民主的,没有民主就没有科学。
大学毕业后,薛愚被聘为清华大学化学系助教。
1930年,受学校派遣,薛愚赴法国留学,于1933年获得巴黎大学理学博士学位。
当时的中国军阀混战、派系林立,自然科学在夹缝中难以生存,药学事业更是异常落后。学有所成的薛愚怀着科学救国的思想,毅然回国,决心振兴祖国的药学事业。他先后任教于河南大学、暨南大学、同德医学院等院校。
1936年,西北农林专科学校负责人王子元专程到上海,请薛愚到该校农化系任教。
西北农林专科学校由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戴季陶等人主办。在南京,薛愚对于右任表示:自己是学药化的,教农化恐不适宜。于先生说:“我最爱中医中药,西北荒地较多,可种植各类药草,陕甘宁地区又盛产草药,你到那里可以设实验实,可以开药厂,提炼中草药……”
一席话打消了薛愚的顾虑。从条件优越的大上海到荒凉凄冷的大西北,薛愚本是怀着满怀壮志而去的,由于时代原因,薛愚的药学梦想未能如愿,在此后营救共产党员、同乡好友马适安的工作中,却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2、早在1933年夏季,薛愚从法国留学回来,想与马适安一叙旧情。几经打探,薛愚了解到马适安被捕并被关押在南京陆军监狱。
薛愚来到南京,找到在南京做事的马适安旧时同学吴泳夫。得知薛愚想到监狱看马适安,吴对薛愚说:“适安是政治犯,要与适安有亲属关系才能想见,仅是同学关系是不行的。”
薛愚以马适安表哥的身份,在监狱会见室,终于见到了戴着脚镣手铐的马适安。
老友相见,又是如此场所,自然是百感交激。薛愚告之马适安,自己已回过襄樊,见过了马适安的父母,让他不要为之担心。
此后,一有时间,薛愚就到南京,给监狱里的马适安送去一些生活用品和外文小说。一次,薛愚问马适安,还需要什么物品。马适安说,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希望能送来几根针,用以缝补衣服。当时,针是监狱违禁之物。两人一交流,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针插进煮熟的鸡蛋里,这样躲过了狱警的眼睛。
薛愚一直在想营救马适安的办法。机会终于来了。
1936年,马适安来到西北农林专科学校工作,听说学校负责人王子元曾任冯玉祥将军的秘书,而冯将军又以抗日并热心搭救爱国青年而闻名。薛愚把马适安因抗日爱国而被捕的事,向王子元做了介绍。王子元答应,引荐薛愚面见冯将军,以营救马适安出狱。
这年6月,薛愚就与王子元一道,来到南京。当时,冯玉祥住在中山陵他的老部下韩复榘家里。遗憾的是,冯将军外出办事。受卫兵的指点,薛愚和王子元终于在晓庄师范学校见到了冯将军。
薛愚向冯将军介绍了马适安因抗日而被捕的情况,冯将军感慨地说:“象马适安这样的爱国青年,不知有多少受迫害受冤屈,被打在监狱里。”同时,冯将军让薛愚尽快整理出一份材料,好设法营救。
薛愚与吴泳夫一道,及时整理出一份材料。因为当时学校还没放假,请假时间不宜过长。薛愚和吴泳夫一道,找到自己在齐鲁大学的同学陈崇寿。陈崇寿是冯玉祥的私人保健医生。把这一切安排妥当后,薛愚才回到学校。
1936年10月,中国化学会和国民党政府军政部在南京组织了一个讨论会,研究和讨论防空防毒问题。薛愚作为专家出席了这次会议。
得知马适安还被关在狱中,薛愚找到陈崇寿。陈说,当时,冯将军就给关押马适安的水西门外陆军监狱写了信,不知为什么没有放人。
第二天,薛愚来到监狱,直接找到监狱官,质问:“冯玉祥将军写信给你们,让你们释放马适安,为什么没放?”
监狱官说:“马适安初进监狱时,我们给了他一本《三民主义》,让他阅读圈点。收到冯将军信后,我们去问他阅读情况,他说根本没看,早把书给烧掉了。”监狱官反问道:“一个如此顽固,关了三四年,毫无悔改的犯人,我们能放吗?”
没办法,我约上陈崇寿,第二次去见冯玉祥。冯将军听完,当即铺开纸:“我再给你们写封信!”
带着冯玉祥的亲笔信,我和陈崇寿一路小跑,来到监狱。看着冯将军连续两次亲笔信,监狱官说,要履行一下手续。
两天后,在狱中关押了三年半的马适安,终于被放了出来。
3、抗日战争暴发后,颠沛流离的薛愚先后任齐鲁大学理学院院长、同济大学教授、教务长、国立药学专科学校(今中国药科大学)校长、北京大学医学院药学系教授等职。
薛愚参加了九三学社和中国民主同盟,积极投入党领导下的反美、反蒋、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等爱国民主运动。在当时的白色恐怖下,九三学社的地下活动,多以“聚餐”做掩护,薛愚的家便成了首先场所。1947年春,按中央指示,叶剑英等一行人撤离北平,九三学社在薛愚家以家宴形式为中共代表团送行,宴会上,叶剑英对九三学社的工作给予高度评价,他满怀信心:
“我们一定会胜利,不出两年,我们就会回到北平!”叶剑英说:‘在座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将来建设新中国,知识分子将会大有用武之地,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不是一般问题。”
最令薛老难忘的,是叶帅对于薛老从事的药学专业关注得十分细微。叶将军问薛愚和薛身旁的林葆骆是搞什么专业的,回答是一个搞药,一个搞医。叶帅说:“哈,医药结合嘛!我还有一个看法,光有中医和光有西医都不成,只有中西结合才能成为真正的名医。”薛愚与叶剑英、许德珩等成了至交。1958年出版的《中药简史》一书,就是叶剑英元帅写的序。
1947年,任北大医学院药学系主任时,薛愚从所学专业出发,向校长胡适提出:中国没有一所药学院校,希望北大增设药学院。得到胡迁先生的首肯。不久,在胡适的支持下,薛愚组建了中国药学会北平分分,并创办学术刊物《北华药讯》。
做学问的同时,薛愚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为党做出自己的贡献。
1948年,清华大学进步学生、地下共产党员张昕若(河南巩县人,解放后历任湖北省委办公厅副主任、省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全国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副秘书长等职)被国民党特务列入黑名单,通缉捉拿,薛愚夫妇以亲属的名义,让张昕若住在自己家,直到找到组织关系,安然脱险。
解放后,薛愚受到党和人民的关怀和信任。他被推选为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委员。1949年夏,政协筹备会在中南海召开,一天晚上,薛愚参加了在怀仁举办的文娱晚会。在休息室,他见到了毛主席。毛主席知道薛愚是北医药学系主任,亲切地说:“搞药好嘛,要努力把中国药学事业发展起来!”
薛愚不负共和国领袖和人民的重望,先后出版了《实用有机化学》、《普通化学定.胜分析实验》、《医用有机化学》等专著。先后担任九三学社中央常委、中国药学会理事长等职。并代表中国医学卫生界,出席了1953年维也纳卫生和平大会、1954年在印度新德里召开的印度科学年会和巴基斯坦科学年会等重要会议。
1957年,不正常的政治气候笼罩全国,薛愚也未能幸免,他被错误的划为右派。
文革开始,薛愚受到了更大的冲击和打击。经叶剑英与相关部门打招呼,薛愚才没受到更严重的迫害。这期间,薛愚并没有放下自己的事业。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然进行了60多种芳香性中药挥发油含量测定及其特性方面的研究,并编写了《医用有机化学(再版)》、《中国药会会史》、《中国药学史料》等文献。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后后,薛愚20多年被错划右派的沉冤得以平反。
早在1930年,薛愚的老战友马适安就曾介绍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因当时忙于外出法国留学事物,此事被放了下来。只到1984年,年近九旬的薛愚实现了这一夙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喜悦之隋溢于言表,薛老赋诗一首:
大地回春万象新,年届八五老还青;
反霸从戎吾老矣,长征道上一小兵。
年届九旬的薛愚不顾年老体弱,着手编写一部《中国药学教育史》,遗憾的是,此书成了他未竟的事业。1988年1月17日,薛愚永远离开了我们。
1月29日,人民日报刊发了讣告,全国政协副主席杨静仁、周培源和首都各界人士400余人,在八宝山革命公墓,向这位祖国药学事业的奠基人,作了遗体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