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迪
2008年,《海角七号》扭转了台湾影视行业多年的低迷,成为最走红的中国台湾本土产电影,其台湾票房超过4亿新台币,创下台湾华语影史最高票房纪录。并且,该片还获得多项荣誉,在拿下日本亚洲海洋影展首奖后,又荣获2008年第二十八届夏威夷影展竞赛单元最佳影片奖。在2008年的金马奖评选中,《海角七号》还一举取得了6个奖项,包括:最佳男配角(马如龙)、最佳原创电影音乐、最佳原创电影歌曲、观众票选最佳影片奖、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魏德圣)。
《海角七号》的成功可以找到很多原因,除了故事、爱情、导演和演员等这些因素外,其中传统文化元素的巧妙运用为其增色不少。本文对此问题进行了一些探讨。
一、对传统文化面临的挑战与传承问题的深刻思考
该片导演魏德圣就曾这样谈及《海角七号》:“我想做的电影,这是一个有普世价值的产品,但是它会有一个特别的东西在里面,有文化的基础在里面,可以让人家看到台湾的特性,贴近人们的思想,贴近历史情结。”传统文化元素的运用在《海角七号》中首先体现为电影对传统文化面临的挑战与传承问题进行了深刻的思考。
一部作品不管取材于什么文化背景,它一定要有鲜明的思想特色与独特的民族性特征。1989年,侯孝贤以《悲情城市》为台湾拿下第一座国际影展的大奖——威尼斯影展金狮奖。《悲情城市》获奖,奠定了侯孝贤电影大师的身份,并开创台湾电影的全盛时期。更重要的是,它帮助当时在国际社会上饱受排挤和围堵的台湾,确立明确的文化身份。在台湾本土,侯孝贤那种排斥戏剧的电影美学逐渐成为台湾电影的道统。问题是侯孝贤并非一个全面、综合性的艺术家:他有深度却缺乏广度,有感性却缺乏理性;有历史感却没有现代感,能平易却不能变化。侯孝贤的电影语言自成一家,影响所及,使静观与压抑在台湾的电影美学里生了根,后起之秀很难另辟蹊径。
《海角七号》里怀才不遇的音乐人阿嘉,初看起来也是这类无法融入社会的异类。当新的时代来临,新旧文化、中外文化发生冲突的时候,怎样做才是和谐之道?《海角七号》通过诸多人物的表现,探讨了这个文化难题,并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以镇长、茂伯为代表的台湾老一代本土人,热爱自己的家乡,深爱传统文化,却又深深担忧由于时代发展和外来文化的冲击造成的本土文化的消失;以阿嘉、马拉桑、大大等为代表的台湾新一代年轻人,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和外来文化,却发现在时代进程中难以找寻到自己的定位;以友子,日本巨星为代表的日本人,象征着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的冲击与融合,以劳马、水蛙,包括没有露面但是作为本片重要线索的老友子和日本老教师,则代表着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对爱情的执著追求。
演唱会是整个电影的故事线索,通过新老一代、中外一代在演唱会前后的矛盾冲突和相互理解最终完成了文化传承和融合。传统文化的代表——茂伯为了加入乐队,不惜威逼利诱,从弹月琴换成弹贝斯,最后成为铃手,但是他一直坚持将传统文化也像国宝一样展示并传承下去。果然,演唱会第二曲结束后,茂伯将手中的手铃丢给了观众,有一只手很快准确地接住了它——这似乎暗示着传统文化有了继承人。在第三支曲子开始演奏时,在茂伯的带领下,古典乐器与现代乐器有机结合在一起,奏出了一篇非常温馨和谐的乐章,最终连日本巨星——外来文化也融合进来。同样的细节还表现在第三支曲子演奏前,劳马父亲把口琴递给劳马,茂伯把沙桶交给阿嘉。
最终,电影中的小镇与在城市失败的年轻人一起,努力奋斗,终于找到了乡土文化和自己的尊严,也意味着传统文化在融合与更生中获得了传承和新生。
二、浓郁的台湾乡土气息和写实主义风格
电影是一种具有世界性的语言艺术,它是舶来品,又是文化融合的产物。现代电影是各国文化的传播载体,将不同民族的文化传播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种文化的传播本就体现着现代文明和传统文化的融合,有人认为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电影文化的问题”,因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个性反映着整体。
但是,笔者以为,中国电影要在世界电影之林中站稳,它就需要我们自己独特的文化理念在里面,更需要我们自己独特的文化符号在里面,这种符号最好的表现形式之一是我们的传统文化元素。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在现代电影的运用上,中国导演的表现出色,近年来也出现了一大批比较好的具有极强中国特色的现代电影,如《菊豆》《秋菊打官司》《大红灯笼高高挂》《英雄》《甲方乙方》《花样年华》《三峡好人》《黄土地》等,这些电影中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体现或直接或间接,或从色彩,或从场景,或从传统理念,或从民俗仪式,都给大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海角七号》的成功也得益于此。影片大量地展示了台湾本土文化,展示了台湾城乡之间的差距、心理上的焦灼、生活方式上的冲击与思辨以及在当前政治、经济、文化条件下的情感宣泄。大胆的写实主义风格,浓郁的本土文化特色以及现实主义的表达形式,给《海角七号》增添了厚重感。
片中的恒春是台湾南端一个非常原生态的半岛,由于地处热带,三面都是湛蓝清澈的大海,加上丰富多样的生态资源,1982年,台湾当局将第一座“国家公园”设立在恒春镇东边的垦丁。可即便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乡土与现代,固守与发展之间也如同难以交融的水与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发,乡土传统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迷失,年轻人对家乡情感的淡漠,仿佛是这个时代前行中无法规避的通病。片中的小人物众多,他们代表着现代不同的台湾民众,也正是这样他们更具鲜活性,并一时间让我忘却了男女主人公的存在。早熟的90后女孩,她可以在众人乘坐的电梯里旁若无人地塞耳机大声唱歌,用吻安慰一个失去爱人的大男人;为了卖掉酒而热忱工作的马拉桑,就算参加乐队也不忘做制服为自己的东西做宣传,执拗暴躁的交警、无法摒弃旧传统的老翁,正是他们构建起一个关于台湾的文化氛围。
传统民俗仪式、民风等等,这种仪式性的东西在现代电影中出现的很多,在香港电影中尤为常见的有关公像和拜神。类似的还有电影《红高梁》开头的“颠轿”“祭酒神”也是很有气魄的民俗仪武,《天下无贼》中藏族的叩礼等,这些都是中国特有的。现代电影中对这些的直接运用,有些是按照原意表现,有些则是通过这种传统元素来诠释一种新的理念或事件。电影总是以某种颜色、某个物件、某种意境及它们的象征意蕴深深地渗透在观众的心灵与想象中。这些刻意而为出现的色彩、场景、物件,绝不仅仅为了画面的鲜活。中国传统文化元素的出现也不过是为了使这些表达形式及手段增强画面的表意功能,成为表现主题的有机组成部分。
《海角七号》中有一场几乎全村人都来参加的喜宴。传统形式的婚礼今天在台湾仍有很大的影响。这是因为台湾人口的绝大部分都是大陆闽、粤及各地移民的后代,在大陆先民开发和建设台湾的过程中,他们始终牢牢保持着
从家乡带到台湾的文化习俗,并一代代地继承和发扬着。即使是到了现代社会,许多传统习俗依然保持得很好,反映在年轻人的婚礼上,这种传统显得尤为突出。在充满时尚的现代生活方式中,许多年轻人仍选择古老的传统婚礼方式,不但透着中华传统文化的气息,而且也有着另外的一种与众不同。下聘礼、坐花轿、吹吹打打娶新娘,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闹新房,是许多传统婚礼中的经典内容。
而这一对新人,虽然身上的行头是西式的,但结婚的礼仪可是地地道道中国传统的。先是送糖,再点烟,上了茶水,收礼钱。祝福的歌声唱出了美满与欢颜。
此外,片中大量采用闽南语等具有地方鲜明特色的台词,在台湾地医取得票房成功不足为怪。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生动有趣的台湾方言,让《海角七号》在台湾以外华人地区的每场放映,也必定伴随观众从始至终的大笑,有观众评论说:“这是一部温馨的电影,但搞笑的部分又实在搞笑,感动与开怀交织。”原本有人担心由于两岸文化背景不同、闽南话台词过多,以至内地观众理解不了台式幽默的情况基本不存在。片中幽默的台湾方言成为最受内地观众喜爱的魅力点之一。
三、蕴涵传统文化元素的电影音乐
音乐具有天生的艺术表现性,音乐也是电影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电影音乐中,我们同样可以体会出主人公的心情和整部电影的基调。电影配乐的独到之处在于可以用音乐来解释画面、抒情,更可以用来造势。台湾原住民的传统乐器所演奏出的乐曲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具有独特的音调和音质,蕴涵着传统文化的特质。
主旋律《1945》在片头晌起,似水的钢琴曲伴随着黄昏下的离别,一切都显得那么富有诗意。镜头一转,台北101大楼下的阿嘉显得急切而狂躁,不得志的少年在风中狂飙,摇滚节奏的《Dont Wanna》中躁动的电吉他与影片半分钟前轻柔小调形成强烈冲突,这种冲突,同样也是跨越时空60年的冲突,是现代流行乐和古典传统音乐的冲突,这种聚集的冲突被放大被纠结,在这不到半分钟的镜头转换中便呈现出来,把观众的眼球从60年前的航程扯到夜幕下的台北再扯到海边小镇恒春,也就是《海角七号》的故事发生地。
乡土气息浓厚的“选秀”过程是全片音乐的第一个小高潮,在流行节奏外添加了强烈的台湾原住民风格音乐,那种带着“嚯咦哇噜啊”之类的吟唱,才是台湾本土原住民最精华的音乐所在,而茂伯的月琴更是与“摇滚”二字格格不入,但在最后演出的时候竟然能弹奏出如同西班牙弗朗明哥吉他的味道,快节奏的扫弦让轻柔的《国境之南》别有味道,这种先冲突再融合的结局藏在音乐里,也揭示了影片的主题。
我们在盛赞《海角七号》这部作品的同时应该看到目前我们的传统文化正受到来自西方文化的影响。因此,我们有责任重溯文化思想,宣扬体现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在电影艺术作品创作中将优秀的民族精神发扬。我们对优秀传统文化需要继承与创新,还需要借鉴与拿来,兼容并蓄地将先进思想和技术拿来为我所用,丰富扩展传统文化的思想内涵,提升中国电影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