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倩
摘 要:本文通过对《警察和赞美诗》一文的分析,印证西方审美教育史对音乐、艺术教育功能的强调,作者不是仅仅批判或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本质,更是对独立人格的追求,对自由人性的张扬。
关键词:《警察和赞美诗》 审美意义 独立人格
《警察和赞美诗》是美国作家欧·享利脍炙人口的短篇小说。它的典型意义在文学史界有一种流行的观点,即认为小说运用巧妙的结构叙写了一个衣食无着的流浪汉想进监狱谋取食宿,以便度过即将来临的严冬的故事,揭示了小人物以阴森可怖的监狱为自已安身立命之所的悲惨命运,使读者看到了那个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穷人命运倍受捉弄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某些真实情况,表达了作者对下层人民的深切同情。这种观点只从社会认知角度进行艺术分析,而没有从创作主体的认知态度、情感和作品本体艺术营构系统等方面进行综合理解,缺乏对作品审美意义的把握。众所周知,一部作品的意义是多层的,它可以是一种特定的生活情趣的流露,也可以是对某种人生价值、生活哲理的启迪;可以是对某种生活态度、生命现象的诠释,也可以是对时代精神的内在律动、对人们深层意识和心态、意志和生命力的昭示。它渗透在形象、情节、结构、语汇中,它既与作品本身的各种构成要素有关,也与作者的身世经验有关,同时,与时代精神、社会情绪相沟通。它是个体意识、时代意识与具有共性的审美意识的艺术复合,是个体情感和时代精神的渗透,历史意识和宇宙情怀的融合。因此,“在具体的作品鉴赏过程中,我们既要关注作品的社会认识作用,又要关注作品的人生教育价值,还要关注作品的艺术审美价值,对作品作具体的、多层的、立体的艺术分析。”据此,本文认为,《警察和赞美诗》一文除了揭示小人物的悲惨命运、揭露了资本主义社会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本质之外,更重要的应是对法律、法治的怀疑和嘲讽,对宗教感化作用的渲染和赞美,以及对人格独立尊严的宣扬与呼唤,即不仅仅具有社会认知作用,更具有审美教育作用。
一、从作品自身内容分析来看
《警察和赞美诗》主要塑造了苏比这一形象。纵观全文,苏比不仅仅是一个衣食无着的流浪汉、一个命运蹇跛的小人物,而且,他还是一个具有高傲灵魂、不屈精神和独立人格的人。我们不仅要看他以阴森可怖的监狱为安身立命之所的选择结果,更要看他采取这一行为的思想抉择过程。“触犯法律”到布莱克威尔岛越冬,并不是苏比的必由之路,“他可去的地方多的是,有市政府办的,有救济机关办的,在那些地方他都能混吃混住”。他故意犯法的原因,就是法律表面上是“铁面无私、照章办事”。“在苏比眼里,法律比救济仁慈得多”,“他瞧不起慈善事业名下对地方上穷人所作的布施”。因为“从慈善机构手里每得到一点点好处,……都得付出精神上的屈辱”,“要睡慈善单位的床铺,先得让人押去洗上一个澡;要吃他一块面包,还得先一五一十交代清个人的历史”。而法津是不会“干涉一位大爷的私事”的。由此可见,他的抉择,是基于法律与慈善机关的救济的比较。他之所以选择“犯法”,而不去那些慈善机关“混吃混住”,是因为他还有一种尊严,有独立的人格。这种行为,是一种“不食嗟来之食”的表现。
尽管如此,“触犯法律”,在常人看来毕竟是不光彩的。手段的“刁钻”,也使得苏比的“人格尊严”、“独立形象”变得有些扭曲。所以,在故事的末尾,作者借宗教的感化,把苏比的“灵魂”拉回到“完善”——从内容(品格)到形式(行为)。
“在一个异常幽静的地段”,古雅的教堂,淡紫色花玻璃窗子,柔和的灯光,“明月悬在中天,光辉、静穆”,“动人的乐音”把苏比胶着在螺旋形的铁栏杆上,“苏比入定了”,“一刹那间,新的意境醍醐灌顶似地激荡着他。一股强烈迅猛的冲动激励着他去向坎坷的命运奋斗。他要把自己拉出泥坑;他要重新做一个好样儿的人;他要征服那已经控制了他的罪恶”;“他要重新振作当年的雄心壮志,坚定不移地把它实现”;“他要做个煊赫一时的人”。此时的苏比,已经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端、人格形象的残缺,为使自己的人格保持独立、完整,在“动人的乐音(宗教)的感召下,他下定了决心。这一行为变化,可以说是苏比灵魂与行为达到完美统一的过程,他的独立、完整的人格得以重新确立、并放出熠熠光彩。”
在呼唤苏比独立人格的“回归”过程中,作者特别强调、渲染了宗教的感化作用。“他猛然对他所落入的泥坑感到增厌”,是由于“动人的乐音”的感召;他倍感自己的堕落,欲望的低俗,是由于“动人的乐音”的感召;他倍感自己心灰意懒、才能衰退、动机不良,也是“动人的乐音”的感召;他倍感自己生活的空虚、无聊、肮脏,还是由于“动人的乐音”的感召。——苏比这些灵魂深处里的“奇妙的变化”,都是由于“动人的乐音”的感召、“老教堂的潜移默化”会合了他敏感的心灵。换句话说,就是“管风琴庄严而甜美的音调使他内心起了一场革命”,把他从泥坑中拉出,让他重振雄心壮志,使他的高傲的灵魂与堂堂正正的行为达到完美统一,成为一个真正具有独立、完整人格的人。不仅如此,宗教的感化还是一种“一刹那间”就能完成的、神速高效的教育方式,具有无与伦比的魔力。真可谓“其化人也速”、“其感人者深”。把宗教的教育作用渲染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由此可见,作品形象所体现出来的是一种理性主义精神,作者笔下的苏比是一个独立、完美人格的象征。他经历了一个从“感性”到“理性”的升华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起关键作用的则是宗教、音乐、艺术的感染。这一点可以从西方审美教育的传统来印证。
二、从西方审美教育传统来看
早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在其《理想国》中就提出了“理智的艺术”,它要求艺术为改善人的灵魂服务,特别强调音乐的教育作用。认为“音乐教育比起其他教育来是一种更强有力的工具,因为节奏和和声有一种渗入人的灵魂深处的特殊方法”。强调音乐、艺术的潜移默化作用,主张从儿童时代就应接受音乐、艺术的熏陶,“使我们的青年天天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地从小就培养起对美的爱好,并且培养起融美于心灵的习惯”。“受到这种良好教育的人,要以很敏捷地看出一切艺术作品和自然界事物的丑陋,很正确地加以厌恶;但是,一看到美的东西,他就会赞美它们,很快地把它们吸收到心灵里,作为滋养。因此,自己的性格也变成高尚优美。”这种“理想境界”与苏比“回归理性”的优美氛围十分相似,这种“高尚优美”的人格升华,不也是苏比的理性人格的升华吗?
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把人分为“感性”和“理性”两部分。他认为在古希腊时期,人在物质和精神、感性和理性两方面是和谐统一的,是完整的人,因此是自由的。只是到了近代,由于科学技术的严密分工和国家机器造成的各个等级、各个职业之间的严格差别,使本来处于和谐统一的人性分裂开来,这就使得在人身上产生两种相反的要求,即“感性冲动”和“理性冲动”。所谓“感性冲动”是指人的欲求。这种欲求要受到自然必然性的限制,如人需要饮食才能维持生存;而“理性冲动”要受到来自道德必然性方面的限制。他认为在这两种冲动中人都没有自由,人是“双重奴隶”。那么,对照一下苏比,他不就是“双重奴隶”吗?他既要受”感性冲动的限制——冬天到了,如何越冬?在冬天里,如何吃住?又要受“理性冲动”的限制——作为“国家机器”之一的法律的约束。那么如何才能摆脱这双重限制?如何才能获得自由?如何才能回到理想中的完整的人性呢?在席勒看来,只有“美的艺术”,只有美才使全世界人都快乐,在美的魔力下,每个人都忘掉他的限制。通过审美的自由活动,人类就可以从受到自然力量支配的“感性的人”,变为充分发挥自己意志主动精神的“理性的人”,形成完美的人格而得到自由。
然而,苏比并没有自由,他还是被作为“国家机器”象征的警察带走了。这一点又与美国的“进步教育运动”和杜威的“实用主义”教育暗合了。
为迎合美国资本主义强调“个人自由”的文化传统,美国“现代教育”创始人杜威提出了“教育即生长”、“学校即社会”的著名论点,认为“教育是社会进步和改造社会的重要工具,通过法律的强制,刑法的胁迫而得到改造是短暂的、无益的”。教育不是把外面的东西强迫儿童或青年去吸收,而是需要使人类与生俱来的能力得以生长。“它强调人的自身能力和主动精神在教育过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提出“以合作智慧的方法,去逐步代替暴力冲突的方法”。反对用抽象的说教进行教育,反对以告诫、惩罚等消极方式约束人的言行。
这种抽象说教、消极约束的教育方式的“无益”在苏比冬居计划的制定和实施过程中,特别突出地表现出来。作品中的监狱,仅仅是一个“管治”人的地方,这种“管治”仅仅从外在行为上对人加以约束。与之相对应的法律,也只不过是一种外在形式而已,并不能从灵魂深处来拯救人,相反,它却“教会”了人们投机钻营,“引导”人们去故意犯罪。苏比刻意“追求被捕”时,警察老爷却多情地给他“自由”;而当他“改过自新”时,法律竟无情地宣判监禁。瞬间的变化,鲜明的对比,不能不引人深思:法律的职能到底是什么?
至此,我们不难看出作品鲜明的典型意义:对法律——强制教育的怀疑和嘲讽,对宗教感化——艺术教育的渲染和赞美。一借揶揄之笔讥诮法律,一用崇敬之情赞美宗教,中介便是对人物独立人格的塑造和灵魂的拯救,核心则是对自由人性的张扬。
(王倩 山东菏泽医学专科学校外语教研室 27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