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 炜
我的邮箱里保存着好多垃圾邮件,有时间我就认真地读一读。比如这一封——“你好,我亲爱的朋友,我是南非一家银行的职员,我们的一位客户2000年在一场空难中丧生,他的160万美元存款至今无人认领,我可以把这笔钱转移到海外,但我需要你的帮助,这笔钱我们可以六三分账,要留10%来支付转移的费用。我恳切地等待你的回复。”信件下方是一条链接,CNN报道,2000年1月在阿拉斯加发生了一场空难,遇难者共有65位。这条报道并不能证明信里所说的事靠谱,但写信的人还是认真地做了功课。这一招经常被诈骗分子运用,包括协和飞机那次空难,飞机上死的都是富裕的德国人,他们在非洲的银行里留下了大笔存款,不断有人来信让我提供银行账号,好把这笔钱转移给我。
这些写信的骗子都是创作者,我很想回信告诉他们,在我们中国,骗子根本不学习写作,他们只管发一条短信:“你把钱打到这个账号就行了”,我对你们的写作热情很是赞赏,但希望看到你们的进步。
果然有人进步了——“亲爱的朋友,收到这封信你一定很诧异,但我希望你是一个真诚而坦率的人。我是在布基纳法索的首都瓦加杜古给你写这封信,我患有食道癌,活不了几个月了。上帝啊,生活就是这样不公平。”这位布基纳法索的朋友说,他收养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想让这个孩子得到良好的教育,但他的兄弟觊觎他的遗产,他的兄弟是个坏人,但并不知道他还有一笔400TY英镑的存款,“我再也不会相信我的兄弟,我想能立刻得到你的回复,这样我就可以把我的银行信息全部告诉你,你能随意支配那笔巨款,但你要安排我的养子今后的生活,把他接到你的国家去。”
我觉得这封信的作者显然读过《日瓦戈医生》,而下封信的作者肯定是读过《忏悔录》——“我是在加蓬共和国给你写信,我得了口腔癌,不能说话,我的生命不长了。尽管我们从未谋面,但我相信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我的丈夫去世了,他给我留下了很多钱,曾经我也认为钱很重要,但随着生命的消逝,我意识到,钱只有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才可贵。澳大利亚堪培拉的大火让那么多人倾家荡产,我想帮助他们。我大概有5007Y英镑的存款。希望你能成立一个基金会,用来帮助世上的穷苦人,无论他们是在非洲亚洲还是拉丁美洲。”拿钱做善事帮助亚非拉兄弟,这事多好啊,可我查了一下,堪培拉大火是2003年的事情了,这位作者的创作太不注意细节了。
最近这个月,我对来自布基纳法索和加蓬的垃圾邮件有点儿厌倦了,我希望收到来自雷曼兄弟银行或者欧洲哪家小银行的信,我甚至非常冲动地想自己来撰写两封垃圾邮件了。特别是看了AIG总裁给所有小股东的那封电子邮件,我可以先模仿着来一封——“亲爱的朋友,我是AIG的一名工作人员,9月23日,AIG和美国联邦储蓄达成850亿美元的可循环信贷协议,我们将发行新的可转换参加分期优先股,美国财政部将保证其收益,这些优先股可以转换为AIG的普通股,为了回报多年来您对AIG的支持,我想和您做一笔交易,让您拿到这些股票,当然,您要先提供给我一些您的个人信息。”
这个模仿本并不是很成功,但我觉得“美国财政部将保证其收益”还算是神来之笔,我决定跳出框框,再更肆意地写一封垃圾邮件,管它寄给谁呢——
“亲爱的朋友,你好,我是在遥远的冰岛的雷克雅未克给你写这封信的,我是一名银行工作人员,请原谅我还不方便透露银行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的银行马上就要收归国有了。我相信你对最近一段时间的金融危机已经相当了解,但你可能还没有认识到这场危机的严峻性,至少你认识的没有我深刻。
你是否听说冰岛向俄罗斯要来了40亿美元的贷款?这笔钱并不多,但这笔钱的意义非同小可,你是否注意到《泰晤士报》的评论(链接在下面)?我相信,这将是新一轮兼并与重组的开始,不过,这一次兼并和重组的对象不是公司而是国家。俄罗斯对于把势力扩张到北大西洋一直非常感兴趣,但我并不觉得这样的扩张有什么意识形态色彩。你知道,资本主义是追逐利益的,只要有利益,只要符合利益,收归国有或者向俄罗斯借贷都不是什么问题,我们只有30万人口,要是加入俄罗斯联邦,一定会把英国佬吓坏的。
当然,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讨论政治和外交问题。我们讨论钱,在我们的银行里沉睡着一笔巨额的债券,这些债券现在看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但如果我们把它转移到国外它在未来依然会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要得到这笔财富,需要远见、耐心和彼此信任,我希望你能帮助我完成这次转移。我需要知道你的基本信息,你的姓名、年龄、婚姻状况、你的银行账号。”
(摘自《青岛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