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

2009-06-11 10:22杜鸿斌
延安文学 2009年2期
关键词:母狗铁蛋黑子

杜鸿斌

黑子是只狼狗。

那年黑子的母亲跟随主人进山打猎时,尾巴底下就已湿淋淋一片。湿淋淋的地方散发出湿淋淋的气息,一直弥散在山间的沟沟岔岔,弥散在每一只公狗的鼻子下。因为要打猎,而打猎时主人跟得紧,所有的公狗都不敢轻举妄动,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打猎是顺利的,可母狗却没有随狗队凯旋而归,它实在湿得有些熬不住了。

主人铁蛋知道母狗去干了些什么,本来这也正是他所想要的结果,况且狗是一定会回来的一这是狗的本性,这几天出去也是狗的本性。

母狗最终是回来了。几个月后便产下包括黑子在内的十只崽子,黑子是第七只。狗一窝产十只崽子是不多见的。听老人说,如果狗下十只崽子,那第七只就是最强壮、最勇猛的。主人铁蛋那几天高兴得屁颠屁颠,像是自己婆娘下了十只崽子似的。他破例买了些猪下水为母狗调补身子。可惜,母狗整天病歪歪的,没挨几天便扔下自己的骨肉去了天国。老人们说,母狗是生崽时耗尽了精血,狼种是不好怀的,狼比狗狠,尤其是干那事。

没有奶水的小狗们,没撑几天就死了大半,铁蛋只好将剩下的几只凑合着卖了,只留下黑子。听说有一个山外的人出了二百元要买走黑子,铁蛋老婆见了一沓花花的票子头都晕了,想也没想便把黑子给了山外人。铁蛋回来后气得哭爹喊娘。白天将老婆狠狠地揍了一顿,晚上又狠狠地操了一顿。没想到第二天黑子却出现在铁蛋的门前,浑身湿漉漉的,像跑了很远的路似的。铁蛋一下子跳下炕,把黑子抱起来用嘴在它身上直拱着,弄得黑子浑身痒痒的。

铁蛋特意给黑子脖子上挂了一个小铜铃,黄灿灿的,煞是好看。可铁蛋老婆却不喜欢黑子。因为黑子,她才在白天挨了顿狠打,晚上挨了顿狠操,铁蛋那玩意儿就像铁打的,她害怕。

几个月的猛长,使黑子在主人的狗群中突出起来:浑身漆黑,毛色泛光,像披着黑色的绸缎,前肢修长,后肢滚圆,尾巴硬硬地直指地上。

尤其是那看似瘦小,但棱角分明的头颅上,有一对微微泛着绿光的眼睛,嘴边还龇出两个獠牙,使人看了不由一阵寒颤。它不太摇尾巴,也不像其他的狗那样“汪汪”地叫,它只是用低沉的“呜呜”声表达喜悦或愤怒,偶尔也会长嗥一声。当它嗥时,院子里的猪、鸡以及其他的狗都静静地,连气都不敢出。

自己是狼狗,身上流淌着一半狼的血,这是一种高贵的血统。黑子自己很清楚。

主人的狗群中有六只狗,黑子是理所当然的首领。每次跟主人进山时,总是主人走在前面,紧跟着的是黑子,依次下来的是大黄、小白、四眼、花蹄、秃尾。每次都这样拥成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每经过一个村子,铁蛋便会炫耀似地依次喊着每只狗的名字,或猛地甩出几句信天游:

“哥哥黑天里脚难受,

妹妹多会敢来揉……”

冬日的雪像巨大的棉被盖着整个山林,白茫茫的。山林间偶然划过几声鸟鸣。一片寂静。庄稼人蒙老天的恩赐尽情的享受着暖暖的热炕头和暖暖的女人身子,或者聚在某家大碗地喝着自酿的包谷酒,醉眼朦胧中谈论着从老祖先口里流传下来的陈年烂事。光棍汉子们喝足了酒,便整日整夜的赌钱。只能收一个台的电视也常看的,但总不如喝酒、赌钱来劲,守在电视前的常是女人和孩子。也有不安分的男人与女人在没人的阳洼洼上拉手手、亲口口……。

冬天的山是寂静的、寒冷的,但寂静与寒冷中却隐藏着无数的温情和骚动。

黑子在这些日子里总是焦躁不安,虽然小白成天跟着它,不时闻闻这,嗅嗅那,一身的骚情,可黑子总不能安定下来。

花蹄的窝前狗迹不断,四眼和秃尾随时都准备为它献殷勤,可只要高大肥壮的大黄一从窝里探出头,圆睁着愤怒的眼,它们就赶紧跑开。它们惹不起大黄,就像大黄不敢惹黑子一样。花蹄的窝是属于大黄的,黑子和小白溜在一起,四眼与秃尾只能晾在一边,不敢稍有越轨,因为它们不强壮,不威猛。这就是狗的秩序。

黑子焦躁不安地等着主人铁蛋背上猎枪,但它也知道还得再等几天。

铁蛋喝够了酒,爬够了老婆的肚子,便拎起枪,背着干粮袋子要进山了。铁蛋对不生崽的老婆肚子兴趣不大,清闲的日子,在家呆几天就厌了,再说野味与皮毛行情看涨,他就越发迷上进山的事了。

铁蛋斜挎着枪,甩着破锣嗓子:

“山坡坡上的圪梁梁上,

站着一个人”

黑子紧跟着主人,小白紧跟着黑子,依次是大黄、花蹄、四眼、秃尾。自从黑子与小白有那码子事后,小白便在狗队里提前了一个位置,花蹄也毫不客气将四眼挤在屁股后面。四眼自然不敢咋地,可大黄就很不服气,时不时偷偷地哼一声。但始终不敢超越小白半步。黑子心里明白大黄的不满,这只肥壮高大的土狗自小就不服黑子,虽然常常在撕咬中被黑子弄得浑身血淋淋的。大黄一路都低声哼着,黑子只当没听见。

雪色随山势起伏,冰雪裹着树木,如白玉雕刻的一般。近处山上,雪时有时无,现出黑白相间的纹路。雪盖着山,盖着川,却盖不住一股气息。那是一种清冽、醇香的气息,是略略含有腐败草木与野兽行迹的气息。黑子半仰着头,鼻子不断地捕捉那只有它才能嗅到的气息。这气息使黑子说不出地舒坦,它弥散在整个山林,沐浴着黑子的全身。黑子说不清,但却知道这气息,这山林是它极乐意长处的地方。主人对它很好,但主人的狗窝却远不如这山、这林,这山林间弥散的气息。

铁蛋唱够了酸的、甜的、苦的、乐的调调,打猎活动就马上开始了。六只狗解散了整齐的队列,如六支射出的箭一般,飞快地进入山中、洼里的角落。铁蛋怀抱着枪,倚在一棵树前静静地等着。其实打猎他并不动多少心思。

黑子找到一堆新鲜的粪便,沿着雪地上七扭八拐的蹄印飞快向前扑去。果然,一只长耳朵的家伙正一蹦一跳地向前逃。黑子四脚离地,如飞箭般跃到那兔子的身前,急速转身,一爪子拍下去,兔子已在雪地上直打滚。黑子又一扑,前爪死死按住,血嘴一张将它衔住,那兔子已软瘫得像一泡稀屎。

小半天的忙碌,铁蛋脚下已堆了一堆的猎物:五只兔子,一只山鸡。其中黑子捉住了三只兔子,大黄捉住了一只,四眼和秃尾合着咬住了一只。小白与花蹄差点儿捉住了一只獐子,但最终还是让它逃脱了。那只山鸡是铁蛋用枪搞定的。铁蛋感到收获还可以,便找到经常过夜的山洞,生起了火,撕开两只兔子,分成六份丢给狗,自己拧开酒瓶悠哉悠哉喝起来。

太阳红彤彤地垂向西天,霞光漫散在雪地上。阳光镀在黑子身上,使它周身黑中泛出暗红的光辉。

其他狗围着火堆横七竖八地卧着,铁蛋一手捏着酒瓶,一手支着头,口角流涎地熟睡了。

太阳慢慢地从山间划下,周围渐渐暗下来,山林远处隐隐传来狼的长嗥声。山林在渐暗的天地间如深深海洋,其中有无数的新奇与刺激。原始、野性在激荡。黑子无法抑制心中的狂跳,它觉得那山林对它有无限的盎惑,使它生出无限的勇气和向往。可是,它不能离开这山洞,不能离开主人。黑子回头看着熟睡的主人。

火光映在他黑红的脸上,使原本黑红的脸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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