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哲贵

2009-06-10 05:30程绍国
文学自由谈 2009年3期
关键词:园艺长发温州

程绍国

哲贵在中国文坛开始走红。《人民文学》总是头条发他的中篇、短篇,这家选刊那家选刊到处转载。我想哲贵应当红起来了。

哲贵没上过大学,只读了一个中专,温州农业学校。他的数学不是一般的不行,那是一塌糊涂,大约他不喜欢数学老师,就坚决排斥。只得读了中专。他读的是园艺——我说你若退休了再就业,替人修剪修剪盆景什么的,也很惬意。读好园艺毕业,就到报社上班。可能是报社领导喜欢过文学,一看他的作品,认定此人可用。国人学非所用太普遍了,中国的教育奇而又怪,别提了。他来回腾挪数家报馆,最后待在《温州商报》。七八年前就做了编委,往大里打比方,一报好比一国,他就相当于政治局常委。他是碰到识珠的慧眼了,而许多剑走偏锋之人,往往惨楚不堪。

哲贵读园艺时,他们文学社的指导师,原是我的启蒙老师,叫我去布道,也就是文学讲座,现在想来滑稽,而我那时穿起一套白西装,欣然前往。大约讲得还不错,十几年后,当年的一群社员,还有邀我去喝茶的。在温州而做文学梦,非常可怕,人说害一个人,就教他的儿子学作文。而哲贵,讲座结束,立马挨近我,拥我到指导师的住所。看来他是真心佩服我。我当时看到一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浓眉大眼,无可挑剔。不知道他的长发那时候留了没有,好像一直留着长发。他说他的后脑勺扁平,像是刨过的,不留长发,难看。哲贵对我说,你讲的内容,是林斤澜那里搬来的。

我好像很快就读到哲贵的散文。一阵惊喜。我问你是学谁的,他说谁都没好好学。我说汪曾祺和孙犁的东西是否读得很多,他说没有读过。我当即预感,这人倘若文学路子走得对,将来了不得!十四五年前,我在《温州晚报》编副刊,就向他约稿,记得连着发了他几组散文。他的语言短句多,葱茏简洁,字里行间意象喷发,性感氤氲,有很好的艺术感觉。艺术感觉类似人说的“禅”,很难说清楚。它和人的想象力感受力有关。没有艺术感觉,只能写八股公文,拾人牙慧,毫无独创。即使拼死搞文学,门儿都没有。后来知道,他的父亲是地道的农民,爷爷也是,艺术感觉宁有种乎?作家艺术家宁有种乎?

与此同时,他就到我家喝酒来了。像是同锅盛饭的家人,也不捎带点东西过来。我的炒粉干不是一般的好,那是绝了,人吃了,黄山归来不看岳!炒粉干配啤酒,庶几《广陵散》。哲贵喝啤酒,哲贵只喝啤酒,能喝几十瓶啤酒,不见醉态。我想如果坐在马桶上,去处无虞,他能饮一吨。他说孩子时,喝过一斤白干,没事!一次请他茅台酒,一口倾倒一大杯,喝得我心疼,嗨,还是来你的啤酒吧。几年前,常常深夜来电,“喝酒哇?”我心里痒痒的,一只胳膊却被老婆死死拽住。我神经衰弱,好不容易睡着,被他一吵,只得吃安定。后来的夜里,索性关机。他经常晚饭喝一通,夜宵补一枪。别的人吐的吐了,逃的逃了,他茫然四顾,有英雄寂寞之感。青岛啤酒厂是应当给他授奖的,可惜至今没有。

当然,他只能与朋友喝酒,即使一桌夹一个生人,他会扫兴,从他的脸上直接看出来。他这人不会虚情假意,不会虚与委蛇,不设城府,绝对性情。相反的,对朋友,两肋插刀,咬牙帮忙到底,真可谓“春天般的温暖”。特别的,他对以为帮助过他的人,铭记在心,久久感念,古风之意融融。他这个年龄段的人是少有的。

2003年林斤澜来温,我和哲贵侍陪在侧。走寺院的时候,他俩进大雄宝殿,步轻神静。哲贵双手合十,下跪蒲团。他是信佛的,他认为人死精神不灭,且有轮回。林斤澜信佛,只认为精神不灭是可能的,但他不相信轮回。我则是什么都不信。有一天,哲贵到仙岩寺拜见住持,有过仪式,算是皈依为居士。一段时间,想到出家,话不离佛。情形紧急,我多次告之不可出家的理由,佛门真是空啊,我可不能失去杰出的酒友。大约林斤澜也不赞成他,主要的,当时他已有女友,他不能对不起人。好,终于没有遁成。但,他的释迦牟尼的情感不变。

哲贵是个认真的人。认真做朋友之外,认真做老公,认真做编委。他编的周刊版面卓尔不群,与他人的就是两样,即使这事对他来说并不得意。现在写小说,非常的认真,那是有心圆满。他说早上穿着短裤跑步的时候,心思都在小说上。他什么都不谦虚,就是小说,他会聆听别人的意见,你 里 嗦即使搔不到痒处也没关系,然后他去砂存金,仔细修改。《金属心》,角度别出心裁。最近读他的小说《责任人》,觉得他的艺术已经走得很远。这是抽象小说,“病”就是小说的抽象。写现代人的逆来和顺受,压力和挣扎,艰难与韧性。

哲贵姓黄,刊发小说的编辑部注意,黄字加在哲贵前面,否则稿费取不出。

李清明散文、随笔新著:

《寥廓江天》花城出版社

《微雨独行》东方出版中心

两书封底印有余光中、王蒙、韩少功、莫言、阿来等诗人、小说家的推荐语录,读来令人难免心动也。

作者信箱:gzliqingmi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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