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辉 杨 菲 杨超超
摘要:本文在通过分析熊十力对儒、佛、道三家修养方法评述和修正的基础之上再结合熊十力关于“思”方面的论述,尝试性的归纳出熊十力可能主张的“思修交尽”的同时以体认为本,思辨为辅体认本心及其发用的方法,希望对把握熊十力本心论的体用关系有所帮助。
关键词:实证;本心;修养;修;思
熊十力的“本心”论是其本体论哲学的核心部分,他在《新唯识论》一开篇就明确的提出了要研究哲学本体必须求助于实证“今造此论,为欲悟诸究玄学者,令知一切物的本体非是离自心外在境界,及非知识所行境界,唯是反求实证相应故。”(《新唯识论•明宗》)。然而熊十力又认为实证无所谓方法,因为实证所对应的是性智,它只“本心”自知道自己而已,但是如何获得实证,也就是说“本心”是如何知道自己的是需要方法的,这个方法就是使“本心”或“性智”不为杂染所障蔽的修养方法,而要获得这个方法必须求助于儒、佛、道诸家的修养方法。但是这三家的修养方法各有特点,也都有缺陷,按照熊十力的说法“儒言散见,而俗学每不悟;佛说祥密,其究趣寂,当以儒学折中之;道家有造微之功,而反知不可为训。”
一、对儒学修养方式的评述与修正——儒言散见,而俗学每不悟
首先,我们来看看“儒言散见”的地方。儒学关于如何认识“本心”之体,并没有统一的说法,比较有代表的有孔子的默识,“默识”出自《论语•述而》片“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原意是默默的记住,是一种学习的方式,可以引申为一种道德心性修养的方法境界。孟子尽心、知性、知天的方法,出自《孟子•尽心上》:“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这是通过扩充人的本心,来认识人的本性,来认识天的方法。
“俗学每不悟”又指的是什么呢?儒熊十力可能认为儒家的修行方法讲求“经世致用”,对于本体的体悟上可能不如佛道两家,使他不得不对于儒学的修养方式加以新的阐释和发展。孔子“默识”的方法,熊十力就给予默识新的定义:“孔子自明其为道之功曰‘默而识之。默者,非屏去事物、冥然不生其心之谓,乃贯动静而恒无昏扰,是为默也。识者,体认仁心而不放失,即由仁心运行乎万物万事之交,不令有一毫私意私见搀杂,是以知明处当,万理平铺现前,故曰默识也。默识是生生动动,活泼泼的。”(《体用论•明心》)可见在熊十力那里,所谓默识,就是返己体认天然明睿、感而无系的本心之仁,没有一丝私心杂念,和孔子的“默识”相比就明确的指出了道德心性修养关键在于体认和运用仁心。熊十力又在定义“默识”的基础上提出了默识法 ,所谓默识法就是将“本心”运用于社会实践的动静语默当中,随事随地知明处当而动不失宜,恒清静而无昏扰,忧乐不违而道及中庸,通过道德心性修养达到的悟得宇宙真理的一种方法,这样熊十力就将“默识”的从体悟本心上升到了体悟宇宙真理的高度了,而这种方法才是熊十力赞同的体认本心的方法。
熊十力的默识方法在修养方式上对于“修”的方面比较重视,强调“本心”对认识客体的主导作用,“默识法,反求吾内部生活中而体认夫炯然恒有主在,恻然时有感来,有感而无所系,有主而不可违,此非吾所固有之仁心钦。”但是只依靠默识法,来修养本心之“体”,就会忽略本心“用”的作用,可能导致以心为实体,将超脱现实世界以养其神,不符合他“体用不二”的思想,认识“本心”的修养方法不能单靠“修”来完成还应该认识到“思”的辅助作用。所以熊十力又提出了修养本心需要默识法为主,辅以思维术的方法,“哲学的心理学,其进修,以默识法为主,亦铺之以思维术。”(《体用论•明心》)那么什么又是思维术呢?熊十力说:“思维术者,直任明睿的思维深穷体用,洞然旷观,毋滞一曲,须会其全;毋妄推度,要必有据。久之,体用透彻,而心之所以为心,有其源,有其关系,皆明明白白,无复疑矣。”
二、对佛学修养方式评述与修正——佛说祥密,其究趣寂,当以儒学折中之
佛家通过修养“本心”其根本的目的是为了达到 “常、乐、我、静”的“涅槃” ,在其达到“涅槃”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要认识到“真谛”。按照佛教的说法,一切事情是“有”的,世俗的道理,称为“俗”谛;但本质上一切“事物”都是空的,顺应这个的道理,才是真理,佛家修养方式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认识到真“谛”。
佛家的修养本心方法,对熊十力影响较大的一个是“比量”,一个是“证量”。 比量,在佛家那里是通于思维的全体,主要指推理,是一般获得知识的方法。而熊十力的“比量”是通过概念、判断、推理或实测获得科学知识或真理的方法,也就是说熊十力的“比量”比佛家的“比量”多了实测这个依据,并不只是依靠思维。“证量”是本心的自然呈现,它既是证得本心方法,也是证得本心时所达到的一种境界。其实 “比量”类似于思维术而“证量”类似于儒家的默识。按照佛家的说法,“证量”和“比量”是二者不可偏废。根据楼宇烈在《熊十力“量论”杂谈》中总结的后世对熊十力主张二者关系来看,主要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注意于两种思维方法的前后关系,都是以体认为本,比较强调“融思辩以入体认。”第二种观点注意到两种思维方法的互补作用,认为理智思辨亦有助于体认“本心”,甚且是体认“本心”的全整体性过程中不可或缺者。我认为这两种观点都是正确的只是其侧重点有所不同而已,第一种观点侧重于二者的地位关系,从地位上来说,“证量”是本心的自然呈现,证得本心方法当然处于主导地位,而“比量”是获得一般知识的方法理应属于从属地位。
既然佛家佛家在修养的方法上与熊十力主张是基本一致的,那么熊十力有为什么认为“佛说祥密,其究趣寂,当以儒学折中之”呢?熊十力认为是佛家研究的兴趣出了问题,其修养的目的是最求“涅槃”。关于这点熊十力首先,肯定了佛教对于人心中坏的一面有极深的研究,他指出:“佛氏日损之学,其照察人生痴惑可谓极深极密。”(《体用论•明心》)这就是所谓的“佛说祥密”的地方。接着,熊十力指出佛家从对人性的黑暗面研究出发,一味的让人们去除痴惑,并未发现到人性中还有纯善的一面,并非是修养“本心”的正道。紧接着,熊十力进一步指出佛家的修养方法有三个坏处,需要儒学折中:1、一切从坏处看人生,断绝痴惑,是一种消极的方法,而没有像儒学从人性的善端向至善发展,是一种积极的方法。2、佛家的善行只是一种以行为上的善,并非是从善的本性出发。3、佛家认为一切痴惑都是幻事,所以断绝一切痴惑,但在其断绝一切痴惑的同时,一切修行的善也就同时断绝了。而孔子的儒学从人的善性出发,通过以“慎独之功”来防范人性坏的一面,人性善的一面就会不断发展,其生命力也越来越顽强,所以佛家的修行方法需要儒学加以折中。熊十力认为他看到了佛家的缺陷,于是他在《十力语要》中将的“真谛”与“俗谛”改造为“玄学真理”与“科学真理”,玄学真理是对宇宙本体的一种透悟,而科学真理则是对现象界的一种真理认识。他认为无论科学真理还是玄学真理都是对世界的正确认识,所不同的是科学真理是对“用”的认识,而玄学真理是对“体”的认识。由此可以看出,熊十力对于佛家追求空寂是深为不满的,所以熊十力反对的并非是佛家的修养方法本身,而是其修养“本心”的目的。
三、对道家修养方式的评述与修正——道家有造微之功,而反知不可为训
道家的修养本心的目的在于“绝圣去智”(《老子•第十九章》)一个人要成为“圣人”,达到最高的修养境界,则必须抛弃聪明智巧。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老子提出了“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的思想(《老子•第四十八章)其中“为学”是指的追求外在的经验知识,“为道”是指通过直观体悟以把握“道”的本性或内索自身虚静的心境。人们修养的目的就是要通过“为道”来“绝圣去智”,而“绝圣去智”的最终目的还是要体“道”。
就具体的修养方法来看,老子提出了“静观”、“玄览”的方法,“静观”的意思就是要使心灵达到无知、无欲、无为的极度虚寂,坚守心灵的清净笃实,也就是保持心灵的自在朴实状态;所谓“玄览”,就是保持心境的清净,排除一切外物的障碍和干扰,采取一种直觉的内心体验方式。庄子也提出了“心斋”和“坐忘”的修养方法,“心斋”是指空虚的心境,认为只有保持“心”的虚静,方能得妙道;“坐忘”是指坐而浑忘一切物我、是非差别的精神状态。以上四种方式都是通过“去知”、“去欲”的神秘的直觉主义体认方式来认识“道”,这就是熊十力所提到的道家的“造微之功”。
从“反知不可为训”看出熊十力反对道家的修养方式主要是道家“反知”。熊十力指出:“老氏为日损之学,以去知去欲为不可易之规。”道家为了养神而去欲、去知,有其一定的道理,“养神莫急于去知,好知则强于逐外物,而神不得敛于内矣;养神莫急于去欲,从欲则迷以狂逞,而神不得正其位矣。”(《体用论•明心》)但是,道家为了达到养神的目的而提出要“绝欲”、“黜知”在熊十力看来是一种“边见太过”的行为。“道家去知,殆将黜耳目、遗视听以绝物,此大悖孔子之道也”(《体用论•明心》)道家摒弃一切感觉经验的做法,不知道人的“慎思”、“精思”都来源于感觉经验,思的结果只能是离“大通”渐行渐远,所以,熊十力认为应该像儒学一样“凡人之欲从大而戒小,从公而戒私。”人的欲望有善恶之分,恶欲当然应该摈除,而善欲不但不能去除反而应该得到发展。比如孔子提出了“我欲仁,斯仁至矣”没有想为仁的欲,仁又从何而来?人的自然之知可以改善生活和自然之欲并没有过分的地方,对待人的欲望,只有孔子的“敦仁”、“爱知”、“格物”才是达道的正确途径。
熊十力在《原儒•序言第一》总结出了佛道修养的方式虽然在体认“本心”的“日损之学”上的造诣要超过儒学,但由于它们的志趣在于“虚”、“寂”忽视“日益之学”的作用,导致其现实上不可行和脱离群众,所以不得不通过儒学来矫正它们。
四、量论的体认方式
从以上分析的修养“本心”的目的基础之上,我们可以看出熊十力不赞同佛道的修养目的,而熊十力又认为实证“本心”只能求助于儒、佛、道三家,那么熊十力就可能会赞同追求儒家“内圣外王”的境界。“内圣外王之道”一语包举中国学术之全体,其旨归在于内足以资修养而外足以经世。熊十力对“内圣外王之道”给出了他的解释:以“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为“内圣”功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外王”功夫。他在《读经示要》中说道:“君子尊其身,而内外交修,格、致、正、城内修之目也。齐、治、平,外修之目也。国家天下,皆吾一身,故齐、治、平皆修身之事。小人不知其身之大而无外也,则私其七尺以为身,而内外交修之功,皆所废而弗讲,圣学亡,人道熄矣。”可见,在熊十力那里修养“本心”的目的就是为了达到“内圣外王”相统一的最高境界。“内圣”和“外王”的关系上,“内圣”是“体”,通过实证的方法可以获得的,“外王”是“用”是“本心”的发用,思辨才能获得,二者还是一种“体用不二”的关系。
那么具体的修养方法又是什么呢?从前面对于儒、佛、道三者的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实证“本心”的方法大概两种,一种是儒家的“默识”,佛家的“证量”,道家的“静观”、“玄览”、“心斋”和“坐忘”方法。这些方法都是通过体认的方式来达到和“本心”的同一,另一种是佛家“比量”以及熊十力自己提出的“思维术”的方法即通过思辨对事物进行理智、逻辑的推求。在这两种修养方式的基础上熊十力在《原儒•序言第一》提到了“思修交尽”的修养方式“思维与修养交致其力,而修养所以立本。思修交尽。久而后有获也。”这里的“修”就是指的第一种修养方法,“思”就是第二种修养方法。熊十力认为这两种方法各有所长,亦各有所失。“专尚思辨著,可以睿理智,而以缺乏修为故,则理智终离其本,无可语上达。专重修为者,可以养性智,而以不务思辨故,则性智将遗其用,无可成全德也。是故思修交尽,二智圆融,而后为至人之学。”(《新唯识论•明宗》)二者应该相互借鉴,相互补充,达到“二智圆融”, 在“思修交尽”基础上还是要以体认为本,思辨为辅,人的性智还是要统摄理智。
熊十力提出“思修交尽”的同时以体认为本,思辨为辅的修养方式的目的还是要服务于他的“内圣外王”的观点。“修”就是“内圣”的修养方式 、“思”作用于“外王”,“思修交尽”就是“内圣外王”统一的体现,以体认为本,思辨为辅的修养方式就是以“内圣”为体,以“外王”为用的体现。而“内圣”就是“本心”的体现,“外王”就是“本心”的发用,以达到“内圣外王”相统一的“思修交尽”的过程,就是实证 “本心”的过程。
参考文献:
[1] 熊十力著.《新唯识论》,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1月版.
[2] 熊十力著.《读经示要》,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4月版.
[3] 熊十力著.《原儒》,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3月版.
[4] 熊十力著.《体用论》,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3月版.
[5] 刘俊哲,段吉福,唐代兴.《熊十力唐君毅道德与文化思想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08年5月版.
[6] 楼宇烈著.《熊十力“量论”杂谈(三则)》,中华学术网.
作者简介:
彭辉:男,1980年11月生,现就读于西南民族大学政治与社会学学院,中国哲学专业。
杨菲:女,1980年3月生,现就读于西南民族大学政治与社会学学院,中国哲学专业。
杨超超:女,1984年3月生,现就读于西南民族大学政治与社会学学院,中国哲学专业。
(本课题受西南民族大学政治与社会学学院研究生“创新型科研项目”资金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