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蕾
摘要:管仲是春秋时期的风云人物,他辅佐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是当时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但对于管子“是否知礼”、“是否为仁”孔子及后世儒家有自己的看法,本文从儒家对管子的争论入手,进而全面分析管子形象。
关键词:管仲;孔子;儒家;仁;礼
管仲,名夷吾,又名敬仲,字仲,谥号敬,史称管子,是我国春秋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在动荡变革的春秋时期,管仲相齐四十年,辅佐齐桓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使其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在治理齐国的过程中,他大力推行改革,积累了一整套富国安民、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经济、军事思想和丰富的谋略思想,影响着千秋万代。管仲作为春秋时期的风云人物,大多诸子著作都有论及,如庄子、孔子、墨子、荀子等人都对他进行过精辟独到的评价,特别是一些儒家学者,对其“是否知礼”、“是否为仁”的争议很大,有褒有贬,看法不一,但从中依旧能够窥见管夷吾在当时的深远影响。下面我们就在古代先儒们的引领下来立体地了解管子这位历史巨人。
一、关于“知礼”的争论
首先看《论语•八佾》中的一段: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 ,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从内容上看,这一段孔子批评了管仲非俭、不知礼,他是以恢复周礼为根本来评价的。孔子提倡“克己复礼”,社会能“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树塞门”、“有反坫”皆诸侯之礼,而管仲却僭越而有之。因此,孔子讥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然而对于管仲“有三归”、“有反坫”,与国君同制,当时的齐国人却不以为然,但鲁国的孔子却认为管仲“不知礼”,其实这里面反映了齐鲁两国在对待功臣的态度上存在着不同的社会风气。后世学者认为,齐鲁两国在确定治国方略时就已经表现出了很大的不同:齐国以工商立国,注重现实的需要和开拓,采取尊贤尚功的政策;而鲁国以农桑为业,注重祖宗的成法和经验,尊尊亲亲。工商立国允许甚至鼓励消费,农业立国则一般鼓励节俭。因此,“管仲富拟与公室,有三归、反坫,齐人不以为侈。”〔1〕P1697“尊贤尚功”是允许有德有才之人的地位超越贵族的,即允许“贱临贵”、“疏制亲”。不过在《说苑•尊贤》中却记有孔子的另一段话:“管仲之贤,不得此三权者,亦不能使其君南面而霸矣。” 〔2〕P80这或许是孔子从另一侧面对这位贵权重、善权谋的伟大政治家更为切实的诠释。
荀子从功利出发遵守礼的客观准则,他在《荀子•王制》中说:“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 〔3〕P153在荀子看来,管仲只是为政,而没有达到修礼的境界,认为齐国只是霸而不能王。但他又说管仲“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爱百姓而不倦” 〔3〕P247,故可以为“功臣”(《荀子•臣道》)、“贤者”(《荀子•君子》)、“次忠”(《荀子•臣道》)。综观荀子思想,“功臣”一词是其对管仲的综合评价。
后儒对孔子的评价亦有所解析。程子曰:“奢而犯礼,其器之小可知。盖器大,则自知礼而无此失矣。”〔4〕P110朱子曰:“愚谓孔子讥管仲之器小,其旨深矣。或人不知而疑其俭,故斥其奢以明其非俭。或又疑其知礼,故又斥其僭以明其不知礼。盖虽不复明言小器之所以然,而其所以小者,于此亦可见矣。” 〔4〕P110
管仲是不是真的“不知礼”呢?有这么个例子可以说明,管仲其实是懂礼的。《史记•齐太公世家》载:“周襄王弟带与戎、翟合谋伐周,齐使管仲平戎于周。周欲以上卿礼管仲,管仲顿首曰:‘臣陪臣,安敢!三让,乃受下卿礼以见。” 〔1〕P1253管仲牢守自己陪臣的身份,不肯做出有违等级的事,并没有居功自傲而越礼。他认为“为君不君,为臣不臣,乱之本也”。〔5〕P245然终其管仲一生也未见他有任何犯上、僭越的行为,那么孔子为什么责他不知礼呢?这似乎同样是齐鲁两种文化的不同所致。所以,管仲的“不知礼”就不能简单地按照鲁国(即后世儒家)的思想观念来理解。
其实,在《管子》中,多处记载了管仲关于“礼”的基本观点。在《牧民》篇中,管子提出“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张则军令行” 〔6〕P1。之后又在其他篇章中多次重申。可见管子在治理国家方面亦很重视礼制与社会和谐的关系。孔子的礼法思想是对“君子”提出的更高要求。在孔子那里,就算是在困境中,君子也要守操守,坚持道德上的要求,不能面临困厄就失去自我约束,做出有违道德的非礼的行为来。管子是从执政者建立社会秩序角度进行思考的;孔子则是从道德层面对承担社会责任的精英提出的更高要求。
二、关于“是否为仁”的争论
首先看《论语•宪问》中的三段内容: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疏食,没齿无怨言。”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这三段内容从功业、大节方面赞扬了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第一段孔子分别评价了子产、子西和管仲,并且他认为管仲在才能和功业方面远胜过其余二人。第二、三段是孔子对答子路、子贡提问的。他们的提问是针对齐桓公杀死子纠的那段历史事件而言的。子纠死后,与管仲一起辅佐子纠的召忽自杀,籍以取忠。管仲却没有选择这种极端尽忠的方式,而是要求囚禁,之后得鲍叔牙相救与举荐,任齐国大夫,主持政务,从此管仲获得实现政治理想和抱负的转机。子路鉴于这一史实,对管子是否为“仁”提出了质疑。在子路眼里,君子“一仆不事二主”,他怀疑管仲的所为是“忘君事仇”,认为管仲“不死君”是典型的不忠,所以不得为仁。后世儒家讲的就是做人与做事的统一,忠于人与忠于君的统一。
事实上,管仲“不死君”的确难以摆脱别人对他人品和节操的批评。对此,管仲和孔子都作了相应的解释。管仲强调自己“不羞小节而耻功名不显于天下。” 〔1〕P1695在管子心中,“事国”远高于“事君”,国事比君事更为重要。他对国家的忠爱高于个人所谓的“名节”。《管子•大匡》载管子曰:“夷吾之所死者,社稷破,宗庙灭,祭祀绝,则夷吾死之。非此三者,则夷吾生。夷吾生,则齐国利,夷吾死,则齐国不利。” 〔6〕P153也就是说他把君主与国家社稷区分开来了,认为一个君主死了并不影响国家社稷的长存;他认为自己有维护、安定国家社稷的责任和能力,因此不愿意就在此时死去。在管子看来,不论是辅佐公子纠还是辅佐齐桓公,其目的都是为了效力于国,都是为了“尊王攘夷,强国富民,一匡天下”。面对弟子的怀疑,孔子坚定地维护了管仲,并给予他“仁”的崇高荣誉。由此可见,“礼”与“仁”两者相比,孔子更看重“仁”。“仁”是孔子思想体系中的理论核心,是儒家伦理哲学的重要内容和最高道德标准。
孟子对此也有自己的看法。一方面,孟子承认管仲的功绩,认为他不是一般碌碌无为的士大夫,可以与其他圣贤相提并论,不经意间露出一些推崇。另一方面,他又在《孟子•告子章句下》中载“: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7〕P287几乎彻底否定了霸者功业在价值层面的意义。对于霸者,孟子认为是假之以仁义。以功利的态度对待仁义,虽然建有功业,其性质与追逐利欲的当世诸侯没有多大区别,都是“罪人”。管仲在历史中最大的影响即是开创了春秋霸业,孟子否定了霸者的价值,当然也就否定了管仲的价值,否定了管仲之“仁”。
后儒对此亦有议论。宋儒朱子就把孔子称赞管仲的“如其仁”解释作了进一步圆通,认为:“如其仁,言谁如其仁者,又再言以深许之。盖管仲虽未得为仁人,然其利泽及人,皆有仁之功矣。” 〔4〕P458朱熹虽对管仲提出了人格上的质疑与批评,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其功绩。今天,我们从利国利民的意义上去认识管子, 对于其是否列入“仁人”这样的虚名,似乎也就不以为然了。
三、总结
综上所述,辅佐齐桓公“尊王攘夷”的管仲,在征战中屡屡获胜,建立了雄伟的功勋,不仅保国、保土,还保护了滋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华夏文明。对此,孔子给予了高度评价:“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8〕P151这段话是孔子对管仲一生功业的评价,是从“仁”与“道”的高度舍小节而论大功作出的评价,其意义可谓深刻矣!同时,司马迁在《史记•管晏列传》中也说“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1〕P1695“语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岂管仲之谓乎?” 〔1〕P1699现代儒家学者蒋庆先生曾在所著《公羊学引论》中这样评论道:“桓公用管仲,尊王攘夷而救中国,使不绝若线之中国文化得以保存,中国不致披发左衽,故孔子许管子为仁,而《春秋》与桓公攘夷狄为王者之事也。” 〔9〕P228
管子的思想,显见于《管子》一书之中,涵盖政治、法令、经济、军事、文化等诸方面,含天文、历数、地理、乐律、经济、农业等内容,广博而丰富,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总而言之,管仲作为春秋时期叱咤风云、相齐独霸天下的显要人物,在中国历史上有着及其重要的地位和影响。通过分析儒家学者对管仲的争议,不仅可以帮助我们全面了解管仲,还可以加深我们对于儒家思想的认识。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 中华书局,2000.
[2]刘向.说苑[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王先谦.荀子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8.
[4]朱熹.论语集注[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7.
[5]左丘明.国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6]管子新注.姜涛[M].济南:齐鲁书社,2006.
[7]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7.
[8]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8.
[9]蒋庆.公羊学引论[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