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如果一滴水代表一个祝福,我送你一个东海;如果一颗星代表一个幸福,我送你一条银河;如果一粒米代表一份快乐,我送你天下粮仓;如果记忆真能站成永恒,我送你珍藏着的心语。
当往事过后,让我们一同通过笔下的文字来触摸彼此的心灵,去体会“人”心灵中最坚强的元素。我把SARS期间留下的日记按时间顺序存档,组成这么一封特殊的心灵档案,待多年以后,让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在不经意间查阅到:当我们中华民族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候,他的儿女是怎样不怕牺牲,又是怎样用忠诚捍卫了生命的尊严。
任何人都只有在飘泊流离之后才能重新印证“故乡”在内心的位置,我也不例外:是我亲身接触了SARS,所以才真正读懂了什么叫“刻骨铭心”、什么叫“家破人亡”、什么叫“悲欢离合”、什么叫“寸断肝肠”……一切的一切都催着我写下这——生命的歌唱!
一、前奏
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短暂的培训之后,5月16日终于获悉:去北京地坛医院SARS病房支援的人名单中有我的名字,算我在内共7个人,全部都是密云县中医院的。
5月17日,我去花园小区一家小店买备用品——纯棉内衣,当时内衣已卖完,但当女店主得知我要去一线时,拿出了四条留给女儿的纯棉内衣送给了我,并在我转身离开的刹那,对着我的背影说了句:“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的回”。当时,我特想说句感激的话,可硬是没敢回头,因为我眼里涌满了泪花——素昧平生、情义无价啊!
下午,丁姐让我去她家,给我带上了睡衣、行李箱、水杯等,对她予我的那份沉甸甸的厚爱我非常感动,言语间她一次又一次的抹眼睛,嘱我一定要每天向她报平安……晚上,我去婆家看儿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儿子半天没说话。我对儿子讲:妈妈要到远方去杀“非典”了,你要是想我就给妈妈打电话,谁知儿子竟天真的说:妈妈,您别去杀“非典”了,“非典”可厉害了,它会杀了您的……
从婆家回来,我一个人在楼下伴着星星独坐了半小时……
19日,我回老家看了一眼74岁的老母亲和长期卧床的老父亲。
20日,中医院为我们举办了欢送会。会上:汪护士长发到我们手上每人一支笔、一个本,说她女儿一定要我们收下,因为这是她用压岁钱买的;办公室谢主任年仅12岁的儿子连夜为我们赶写了感人肺腑的壮行诗;团支部书记用有限的经费为我们送上了纪念品;院长程福禄在叮嘱我们的最后说了句:“你们的生命不完全属于自己,还属于中医院,你们切忌要严加防护,每个人必须好好地给我“活着”回来……”话未说完,他的眼里已噙满了泪水。我不想让气氛凝得如此之重,于是假装若无其事的招呼大家:来,来,来,吃水果……
5月22日,我作为代表在卫生局召开的欢送会上发了言: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
大家上午好!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诚臣”。历史将永远不会忘记:在2003年的春天,一批又一批捍卫生命尊严的守卫者为了让太多痛苦的身影不再彷徨;为了让太多隔离的人们远离忧伤,他们披坚执锐,毅然决然的奔赴了抗非第一线,以其坚定的意志履行着“健康所系、生命相托”的诺言;以其无畏的身躯构筑了一道道救死扶伤的钢铁长城。
疫情无情人有情,在灾害面前,再可怕的病毒也无法阻隔人世间的真情,我们的白衣战士用他们殚精竭虑、勇往直前的高尚情操、用他们爱国爱乡、报效桑梓的无私情怀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最终用勇敢与智慧续写了生命——永不言败的誓言!
今天,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此行7人将前往地坛医院进行增援。
作为首批代表密云人民进京与SARS病人零距离接触的我们来说,可谓临危受命,倍感任务光荣而艰巨,意义巨大而深远。尽管我们也是抛家离子,尽管我们也是站到了生命的前沿,但南丁格尔精神鼓舞着我们,使我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前赴后继,勇往直前!我们将用和蔼可亲的微笑、无微不至的关怀、科学严谨的治疗给患者带去战胜非典病魔的信心,从而最终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对太多的希望与祝福我们非常感动,请各位领导和所有关注我们的亲人、朋友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严加防护、杜绝感染,与前线同仁一道,用实际行动维系白衣天使的圣洁!以轻松心态祈盼他日胜利的凯旋!
阴霾终将散去,阳光依旧灿烂,让我们共同祝愿我们伟大的祖国:幸福安康、繁荣富强!祝愿我们密云人民早日远离非典,让山——更青、水——更绿、天——更蓝!
最后,感谢县委、县政府、县卫生局、县中医院各位领导对我们的关心与厚爱!感谢所有支持、牵挂我们的朋友、家人和同事!谢谢大家!
简短的欢送会后,我和另外6名姐妹在送行人群的簇拥下登上了即将出征的列车。
也许是太想舒缓一下封存得有些膨胀的内心,于是我写下了一首诗——《这年,我参加了“抗非”一线》
这个春天我踏上征程/脚步沉甸而凝重/沉甸是为了要兑现许给儿子的诺言/凝重是为了不辜负43万人的殷盼/于是身后/送行的目光定格成了永恒/儿子的小手也最终缩小为一个点消逝无踪/我清楚的知道/白衣天使的圣洁需要我们来维系/祖国母亲的伤痕需要我们来抚平/所以在儿子依恋的眼神与芸芸众生之间/我选择了前行/没有太多的豪言没有畏惧的空间/只为生命之花盛开得更加夺目绚烂/当儿子勾起了小手与我相约/当朋友用力相拥与我作别/当领导意味深长要我们快乐安康/我便深切感到此行任重道远而非寻常/放心吧!爱我和我爱的人们/为了实现“白衣天使”的誓言/也为了早一天看见祖国母亲的笑脸/当阴霾散去阳光重现/我将拂去一身的尘埃/迈着轻盈的脚步/在你们的微笑中——凯旋!
二、战场
是SARS,让我储蓄了永恒的记忆;是SARS,让我积蓄了太多的感慨。在走过了挥汗如雨的日子后,往昔那峥嵘的一幕幕,又像奔流的潮水涌现在我的眼前……
直面SARS
5月23日早8点,我穿戴好厚厚的防护用具开始从半污染区向污染区走去,身上的防护服发出刷刷的响声,神圣、庄严、肃穆就在这一刻填充了我的脑际。8点02分,我走进了第一个SARS病房,面对了第一位SARS患者。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紧张,相反,他却非常友好的与我打招呼,特别客气的问我问题。
6病区的护士长带我巡视了一圈病房,她边走边向我介绍:在医院9个病区中只有1区和9区是重病区。这里属轻病区,原有33张床,刚开始接收SARS病人时因人多加床2张,近日陆续出院15人,目前现有患者20人。
接下来的操作,让我感到无比的艰难,可以说:这几个小时,是我有史以来最感漫长、最感难熬的——时间的前一秒与后一秒怎么就那么的遥遥无期:憋气、心慌、气促、颈痛、头晕、头大……一系列缺氧症状在近20层的口罩遮挡下表现得淋漓尽致——汗,已不是在出,而是在淌,衣服全是湿漉漉的,护目镜内起满了雾。当护士长要我去给病人抽血时,我心里甭提多着急了,不是担心自己的技术,实在是为了那可恶的镜片而慌乱。我放下治疗盘,来到与外界相同的外走廊阳台上,稍事休息后,一只眼睛已能较清晰地看到血管,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当起了“独眼龙”——用一只眼睛给2个病人扎了点滴,给3个病人抽了9试管血,其余的:加湿化瓶中的水、给病人换液、帮病人倒尿、铺备用床等等操作都是在视力极其模糊的境况下完成的。虽然与病人接触的每一秒都非常的难熬,但我却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叫做“医患互动”的真情就涌动在医患共抗病魔的难忘瞬间——
之一:我给07病室一位男大学生采集咽拭子漱口液时,他特别主动地拿过去自己操作,同时要我离他远点,再远点,那种极力保护医务人员的精神强烈的震撼了我。
之二:08病室的老太太在我帮其倒完尿后说了句:真是多亏了你们,要不我老婆子早到地底下去了,真是个好姑娘……
之三:09病室一位21岁女孩上午8点30分出院,当其背着行李与病友告别时说了句:你们好好养着吧,很快也会像我一样出院的,我会在院外时刻为你们加油……话没说完,她的脸上淌满了泪水,后来她再没回头,径直向楼梯的尽头走去……
之四:当我到11病室换液时,3床的男士问我:你怎么直喘粗气呀,是不是要虚脱了?要不先坐下休息一会儿?你们累坏了,我们也没救了……
之五:当我去12病室3床送中药时,听到隔壁房间有唱歌的声音,我对病人说:“大家这样开朗的心情真是不错”。12病室的大姐告诉我:还不是你们给我们打气,要不哪有这种好心情?
上班第一天,与SARS病人接触第一次,所见的一幕幕将永生烙在我的脑海里,也许这一辈子想起来都会为之感动:这,缘于对我们的理解、缘于对我们的保护、缘于病友间患难与共的呼唤……为了给这些感动寻一个安放的田园,晚上回到处所,我伏床写下了这首诗——《五月,难忘的季节》
当凶狠的SARS肆虐蔓流/当太多的勇士夙兴夜寐冲在前头/我,一个平凡护士/注定也将在生命中译演庄严的镜头/于是2003年5月/每一天的每一个祝福/都写进了我生命旋律中跳动着的音符/5月1日获悉抗援名单中有我的名字/5月3日与50位同仁一道进京接受培训/5月4日取消与74岁老母共同的生日/5月5日为奔赴前线剪掉了在丈夫眼里象征温柔的长发/5月6日开始穿上闷热的防护服练憋气/5月15日 获悉抗援准确地点——地坛医院/5月21日30年来,第一次感觉阳光、小草、楼房……是 那么亲切/“生命”似乎在这一天才让人感到如此美丽/5月22日在鲜花与祝福、泪水与牵挂中挥手出发/5月23日 第一次与SARS零距离接触;第一次感受一秒钟都是那么漫长;第一次强忍防护服下头晕、憋气、心慌/5月24日 已慢慢耐受症状的我/再一次誓言:用坚强与SARS作持久抗战/虽然不知道SARS何时逃亡但我确信/为了牵挂着的母亲;为了疼爱着的儿子;为了倒下去的兄弟姐妹/我们必须宜将剩勇追穷寇/用我们无坚不摧的伟力/用我们同舟共济的情感/把我们的斗争进行得镇静坚强/把我们的胜利迎来得从容漂亮!
能睡觉是幸福的,上夜班是难熬的
五年来,我第一次重操旧业——上夜班,也许是太长时间不上夜班的缘故,这个班(晚8点至夜2点)简直就快要了我的命。因为要开窗通风,所以护办室的玻璃窗是开着的,医院里蚊子四处乱飞,坐在护办室桌子前,蚊子嗡嗡直响,我虽用手拍死了两个,可它可恶的兄弟还是趁我不注意隔着防护服在我左侧脖子处亲了一下,接下来是难以形容的痒,因不能随意摘下口罩、帽子去抓去挠,所以急躁奇痒诱发了我原本就喘憋的症状——瞬间觉得身上呼呼的冒汗,头疼。
深夜1点,天上打起了大雷,我站在窗台处真想让大雨把我从头到脚浇一遍,可那雨最终没能落下来,凉风使我症状消减。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晚饭吃的挺饱,可到了这会儿——后夜1点30分,肚子竟然饿得叽里咕噜乱叫,一分比一分叫的厉害。眼睛也一遍遍往一块粘,瞌睡虫一直在眼前缭绕,5分钟、10分钟……终于挨到了2点,我简直有一种胜利大逃亡的感觉,站到淋浴喷头下我在想:做梦也没想到,五年来,第一次黑天半夜2点30分洗起澡来,还是在百里之外的地坛医院。刚才从病房出来用棉签消毒鼻孔、耳道时,我就觉得手直打颤。这会儿一洗澡,简直要晕。
深夜2点45分,地坛医院徐涛、小青和我从医院回宾馆,谁想:黄鼠狼专咬病鸭子——腹部“麦氏点”处又没事疼起来,起初我还能和她俩搭搭话,等上了天桥,索性连说话也没力气了,我用手掌使劲撑着肚皮坚持到了房间,一头扎在床上,恨不得不吃不喝就此睡去!
患难与共的心声
在治疗室配了一大堆液体后,我穿戴整齐,开始进病房从14病室往里依次扎点滴,当我扎到12病室时,2床的病人特别激动的对我说:“本来明儿就要出院了,心情特别好,谁想到刚刚同事发来短信,说和我们一道转来的护士王晶走了,而且走的特可怜,她的同学本来想送花给她,鼓励她快点好起来,不料花只能送给灵车里的她了——因为她被装在一个大黑袋子里……说着说着,我面前这位1.8米的大男人落泪了;没等我说话,他又说到:前些天从我们6区转到中日的王贺病情可能也加重了,话没说完,他已泪流满面……我没说一句话,因为我实在说不出,王晶与我同岁,又都是护士,而她却被SARS带到了冰冷的世界——生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生命又是如此的无奈怅叹!
上午10点,我做完所有的治疗从病房里回到护办站,也许是出汗太多,也许是消耗太过,我的喉咙渴得直冒烟!洗手时看着哗哗的流水真想拽下口罩捧起水来咕咚咕咚喝个够。
刚洗过手,对讲机响了起来,患者吴颂今天要出院了,让我到污染端给他消毒,我过去时护士长已给他消上了。他背着一个行李包,腾出一只手向我打招呼并询问我的电话号码,说他为了感谢医护人员自编了很多诗词,于是我告诉了他手机号。这时,护士长语气舒缓的对他说:“吴颂啊!回家后还要注意休息,不许再像在这里一样熬夜写东西呵?!另外,还要注意营养,等非典过去了,想着回来玩儿!那会儿,你可以看清摘掉口罩下的每一张面孔……”说着,护士长语塞了。吴颂见状赶紧说:“您放心,我一定听从您的话,我真的舍不得你们大家,舍不得救过我命的好人,我的生命是你们给的,我在以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天都会祝福你们:好人平安!”说着,吴颂流泪了。我相信:我和护士长的口罩肯定也迅速被打湿!吴颂走了。晚上回到宾馆我从手机里读到了他写来的词:
临别日盼相聚,遥无期——可惜春光突逝去
孤独时忆旧梦,寥无迹——怎奈一人对墙壁
叹!生死与共真情意,一生铭记!
赞!天使身姿天使翼,再谱新曲!
下午1点30分,又收了4位患者,她们是从3区转来的。新转来的患者有3名是电力医院的护士,还有1名是西城区防疫站的。我看病历上这3名护士最大的没超过37岁,最小的和我同岁;其中有一名护士的名字与前来支援的我的战友张小青名字一模一样。她们都非常虚弱,稍一动就喘憋、呼吸费力,4人全部在吸氧。我穿着闷热的隔离衣,在口罩里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轮流将她们从3区拉来的大包小包物品收拾到壁柜里,她们都非常感激,一个劲地说:等我们有力气了,自己收拾吧!我告诉她们:你们现在乏力需要休息,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叫我,让我来帮助你们!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我竟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实话说,在这个时候,作为皆是同行的我来说,能说什么呢?安慰、鼓励?亦或……只能尽力为他们做些事情,帮他们赶紧好起来,才是我应该、必须去做的。
晚上回到宾馆,心头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令人窒息——说不出的感觉。来到餐厅,恰好赶上邻桌的一帮人正在为同来支援的一位女孩过生日,刚开始气氛还挺热烈,大家共同为她唱生日快乐歌。可唱着唱着,就好像有谁发布了禁令一般:突然间全场鸦雀无声,刚刚还欢快地打着节拍的手竟有好几双都抹上了眼睛,我木然的嚼着嘴里的饭菜,却怎么也无法下咽……后来,听说过生日的那位女孩就在前一天接到家里电话:其父被车撞骨折了,动了大手术,因为我们均属于被隔离的人群不能随意离开这里,所以女孩没能回家,也没能守候在父亲的床前……
今晚,我小夜
晚上8点,我拿起护办站的电话第一次跟儿子通话,当电话那一端传来婆婆的“喂”声时,她都没顾得和我说一句话,便喊道:刘一君!快来!你妈妈的电话!“妈妈!妈妈——”听得出,儿子是跑着从别的屋出来的,当我对着话筒喊“儿子”时,儿子竟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就一直两个字两个字的在喊“妈妈”!好半天,儿子终于连着说出一串:“妈妈,你打死几个非典了?妈妈,你多辛苦呀!妈妈,你去打非典,我心里多难受呀!”……俨然一副小大人的口吻。接下来就只有电话一端响着声音了:里边有儿子的、公公的、还有婆婆的,而我只能回答出一个字:“嗯”!
挂了电话,地坛医院护士徐涛问我:“他多大了?”我说:“3岁 ”。她淡淡的说:“太小了,至少还要等一个月见到你。这SARS什么时侯是头啊!前几天,我在回宾馆的路上与站在对面公路的8岁女儿说了几句话,好久没见到她了,没办法”……说这话时,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可我分明读出了隐藏在她心底的那份无奈。
当提及排班问题时,徐涛说:“现在的班一天一变,3区、4区的医生护士也来6区,加上博爱医院、崇文第一人民医院、北医六院,还有你们密云中医院的外援同在一起作战,有点像二战时期的混战。”她的话逗笑了大家。刚说完,徐涛问从医办室走出来的男医生:“你们是哪个医院的?”男医生一边用手向下指一边回答:“本院5区的”。徐涛不好意思的说:“嗨,想起来了!穿戴这么严实,只从眼睛上都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这里的医生护士虽然都只露出两只眼睛,但是透过这两只眼睛,谁都可以从中体会到一种团队作战、携手共进的凝聚力;这里的护士小姐特别可亲可爱,当SARS袭来时,她们早早的承受了最苦、最累、最危险以及最漫长的煎熬。她们都已1个多月没回家了,与她们相比,我们是太幸运了:当我们参战出发时,既有鲜花相送又有掌声相伴,既有荣誉相属又有时限为盼。而她们——既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既没有赞誉也没有作战的时限,有的只是默默无闻的工作和望着外援撤离时期盼与羡慕的眼神!在别人看来,她们的所作所为均是份内之事——因为她们属于地坛医院,而我要说:她们才是最辛苦、最值得称赞、最应该被人记住的“英雄”,毕竟她们也有老母亲,也有心上人,也有思儿梦,也有离别情……
有两件小事给我感触特深。
之一:那天早8点我下大夜班,准备从护办站出去,行至楼道东口时,一个甜美的声音伴着优雅的手势在与我擦肩错过时传了过来——拜拜!虽然只是看到两只大眼睛无法认识谁是谁,可那一声热情友好的问候以及那一瞬即逝、永远难忘的挥手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甚至驱走了一夜的困倦与疲乏。后来,我从排班表上知道了她叫李敬——地坛医院6区一名可爱至极的22岁小姑娘。她让我记忆深刻的另一个理由是:那次她给病人做完治疗脱下层层防护用具进行完全身消毒后,还没有从喘憋、闷热状态中理顺过来,便在踏进护办站的一刹那以其优美的身姿做了个闪亮登场的造型,当时惹得护办站的人全笑了。我在想:如此风光无限的季节,如此风华正茂的少女本应享受自由的空间,可却被SARS的到来阻隔在家门之外长达一月之久。在她们不经意欢乐的背后,又有“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无私无畏、无怨无悔的青春奉献!
之二:来到6区第一天上班时,护士长让我穿戴整齐进病人房间,我开始穿隔离衣并系袖口,一位不知名的护士从背后将隔离衣腰带交叉,然后从身后拥着我在我腰前将带子打结系好——当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比层层防护服带来的热更胜一筹的暖流袭过心头,那种亲切、那种共同作战不分你我的友情,是SARS的到来让我平生第一次那么感动,后来我知道帮我系腰带的叫徐涛。
今晚夜班就由徐涛、小青和我一起完成。听徐涛讲:6区可能还要接受7区的病人,然后7区8区装修改造成专门的SARS病房。如此,也就意味着今后的日子又不能回家了:上班、隔离——隔离、上班,如此循环往复。说这话时,徐涛低下了头。
6.1这天,我与SARS患儿在一起
6月1日凌晨两点,我穿戴好防护用具走进病房,听交班同事讲:大部分患者已入睡,只有12病室和5病室需要特殊看护。
12病室的男子是6病区目前唯一一个上着呼吸机的患者,他没有力气说话,问他事情时,他总是以点头或手指示意的方式回答,医生已经给他下了病危通知单。
5病室2床是个姓周的3岁小女孩,3床是个姓冷的7岁小男孩(北京青年报曾刊出过医务人员与他们切生日蛋糕——提前过6.1的场景)。
刚才进行交接班时,小夜当班的护士告诉我:说屋内有蚊子咬那两个孩子,所以他们就折腾、乱踹,让我留意给他们盖被子。
此时我来到这两个小家伙房间,刚低头想将7岁男孩的手往被子里放一放,不料看见一只腹部透着血色的大蚊子正在他的腕上吸血,我孤注一掷将蚊子拍死,瞬间,一摊血烙在小家伙的腕上,他用另一只手开始搔抓留下血迹的部位;这时我看见邻床3岁小孩也在双手搔抓头部、耳部,我近前一看——天哪!这是怎样令人揪心的场景!小孩的头部、耳部、手部全部被叮起了大包,难怪他俩如此用力的搔抓,当时心疼得我简直到了极点!
我在想,如果我儿子睡觉时屋里哪怕只有一个蚊子没被消灭,我都会为他守护、为他不被挨咬而不眨眼的看着。而现在,这个比我儿子还小一个月的小孩竟然满脑袋是包!用一个“触目惊心”的词来形容实在是不为过。
接下来,我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拍蚊子。接班时房门是敞开的,可想而知:有多少只饿蚊子想填饱肚子啊!我把门关上,开始辗转在2床和3床之间,光氧气筒上我便接连拍死了10多只,每只都是吸饱了血,圆鼓鼓的。刚开始蚊子落在白墙上我还能看到并将其拍死,后来护目镜内起满了雾并开始流淌,我浑身湿透了,但为了少一只蚊子叮他们,我一刻都没有停止走动:墙上、纱窗上、氧气筒上、被子上、床档上、孩子的手上都留下了血迹,我走到外走廊换了2副手套,拍蚊子那面全是血。
中途我去12病室给上呼吸机的男子测血氧饱和度和血压时,一直都是小跑着,唯恐我不在的时候,蚊子再次袭击那两个小家伙。
凌晨3点30分,小家伙房间的蚊子被我消灭的差不多了,他俩开始真正的入睡,不再搔抓,而我却呼吸困难了,大口大口的用嘴喘息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低下头用余光往上瞟找蚊子,心慌憋气越来越厉害。这时护办站用对讲机告诉我:去看“上呼吸机”的男子。我走在外走廊上,腿直打软,看见走廊尽头有几件患者衣物挂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活象几个人张开胳膊站在那里,想起6区曾死去的SARS患者,心底徒升一种恐惧,牵制着脚步越来越快,汗也越来越多。3点45分,当我返回两个小家伙房间时,他俩睡得都特香,没有谁再踹被子。
凌晨4点,护办站叫我出去,我虽已憋得无力大声回答,可我真的不想走开——为了这两个孩子、为了他们不再被蚊子骚扰。4点5分,护办站再次催我,我轻轻的关上两个小家伙的门走出了污染端,接下来我像一名家长嘱咐孩子一样告诉接替我的同事,让她一定不要将孩子的房门打开,一定帮忙看护那两个孩子。
那天是2003年6月1日——儿童节,我虽然没有在儿子身边,可我却同两个睡梦中的孩子一起迎来了6.1的黎明,并且以“爱的名义”替他们的妈妈履行了一次守护的职责!
三、下线
6月6日,我们姐妹7人圆满完成了历史赋予的神圣使命。7日,被市长二度请回地坛医院的冯会中老院长亲自来到我们下榻的宾馆看望了我们。
在欢送我们离开的宴会上,冯院长挨个给我们敬了酒并语重心长的说:你们冒着生命危险、背井离乡不容易啊!你们是密云人的骄傲!是我们地坛人应该永远记住的英雄!我代表地坛人感谢你们!说完,他无暇顾及多病的身体一饮而尽,随即,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
在这次抗非行动中,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叫人感动,而我觉得在众多的人和事面前,必须呈现给大家的还有她——
把困难留给自己把方便让给别人
记密云县中医院抗非队长张小青。有的人轰轰烈烈的渡过一生,有的人默默无语的低头前行,我想如果今天我不拿起笔,也许世人永远不会了解、走近直至读懂她——永远是行动多于言语的密云赴地坛医院抗非队长——张小青。
她是密云县中医院内科病房的一名主管护师,以前的关系仅限于同事见面打招呼,是SARS的到来让我们踏上了同一辆列车,也让我更清晰的认识了她。
作为一名队长,不必再说她如何煞费苦心做好协调组织工作,也不必再说她如何帮助、慰藉战友们解除精神压力,单就她在SARS病房的一言一行便足矣让人感慨万分。
众所周知,亲临SARS病人是有危险的,而她却恰恰将这份潜在危险留给了自己,每次她接班总是第一个走进污染区,最后一个走出来。用她的话说:我们密云同行的7姐妹是来自郊区参加北京抗非支援的唯一一支队伍,而这7人当中,她又是年龄最大、工作时间最长的,没理由不去干最多、最苦和最累的工作——就是这些不加任何修饰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语,让我第一次窥视到她这位平凡人背后不平凡的闪光的一面。
我们同行的许阳身体不太好,只要张小青与她同一班次,张小青总是默默的、一言不发的穿戴好厚重的防护用具走进病房,用自已的身体抵御着远超出她一人工作量所致喘憋的困难。记得有一次,我因下班后赶稿子,夜里睡眠太少,次日班上头晕脑胀,在病房里1个半小时便憋得不行了,当对讲机里传来准备接收10名从其他病区转来的病人时,我一听头就大了,新收病人就意味着铺床、吸氧、静点、抽血、测BP、测血氧……一着急原本干渴的喉咙就要冒烟了,腿直打颤,心跳也从“会议环境”改为“噪音环境”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当时的的情景,只感觉2条腿像面条、像僵尸?——记不得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与6区护士长一道铺好其中2个病人的备用床的。接下来的我在外走廊站不住了,小青在竭力铺好3张备用床后赶过来劝我:“赶紧出去,一会晕倒麻烦了。”我说:“我想将这10名病人接进来再出去,不然你也会累坏的。”小青急了:“你倒了还得抢救你,不更累我吗?”那天,我最终还是提前20分钟从里面回到了护办站,当我透过护办站玻璃窗往里看时,见到小青正吃力的在挪氧气筒,拖着比我还矮的身躯、步履艰难的铺备用床,一张、两张……我的口罩很快被打湿了,那天我站在玻璃窗外足足半个小时没有走开,就那样站着,淌了半个小时的眼泪,直至她超出规定时限半小时后走出来……
张小青的举动不仅是让我如此心胸澎湃,同去的姐妹们也说:她在病室里哪怕一个测血氧的活都为了保存战友的体力而自己去干。
我曾问过她,她说自己是A型血,难怪那么不擅言辞,当密云来电让每个人将自己的感受传回去时,她淡淡的说:大家的感受都一样,别人写了,我就不写了,免得牵来更多的惦念——其实她每天下班都趴在床上记述一天的感受。关于她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该从哪一个视角去审视?当默默承受SARS病房里辛苦、繁累时,我没有落过一滴眼泪,而她——我的小青队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夺去了我好几斤眼泪。
6.1那天,社会各届捐送给我们这些有孩子的一线人员许多礼品,其中同行的3位姐妹没有结婚,我们的队长什么话都没说,拿着自己的礼品挨个分送给那3位姐妹;也正是那一天,她淌着泪一次又一次将钻到床下的极度伤心的患儿冷闯劝拉出来;而也是那一天她没有来得及跟儿子说上一句儿童节祝贺的话……。
当我下线后脚受伤时,她几次为减轻我的痛抱着我的脚帮我吹;用比我还低的身躯背我去换药;像护理一位病人一样给我擦浴;因为我的脚要疗伤,她将餐厅发给每人一个的水果让给了我,还骗我说她已经吃了,餐厅多给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临行前回大城子偷看了一眼因骨折至今架拐走路的母亲;也是后来才知道临行当日刚刚将因着急而复发脑梗塞的公爹安排住院;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曾因脑血管狭窄住过20多天的院;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护理过的病人是那样急切的寻找她……
有谁知道在她拖着疲惫之躯构筑生命之林的背后:每天,都要抵御原本就有的“脑血管狭窄”所致的头痛头晕;又有谁知道在她悉心护理病人的日子里:每次,进病房之前都要往嘴里扔胃药来对抗胃炎带来的疼痛……
我被她这种默默的付出、无言的行动深深地感动着,特为她写了下面的诗:
《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是一个平凡的人
却用奉献诠释着白衣天使的内涵
你是一名普通的护士
却用博爱熨烫着患者渐凉的心间
你用单薄之躯撑起一片蓝天
让恐慌的人们在这里目睹欢颜
没有人会知道你曾在怎样艰苦的环境里
为挽救生命而流过泪,为抗击非典而洒过汗
正如你日记中写下的:
总有一种感动让人铭刻心间
总有一种奉献叫人泪流满面
总有一群先驱披坚执锐
总有一天人们将远离灾难
面对祈盼,你说你没有理由不冲锋在前
从你淌汗的发际间,我读懂了什么叫人定胜天
正像歌中唱到的:你与病人是十指连着心的兄弟姐妹
你要和他们一起面对生命中袭来的风和雨
如果说SARS病房是一个特殊的舞台
那么你
就是在用独特的方式跳动着最优美的舞步
用常人无法想象的坚强和勇敢绎演着生命的尊严!
冯文暄,原名冯晓文,1971年生于北京,有诗歌、小说分发于《北京文学》、《诗选刊》等多种杂志报刊,现供职于北京某医疗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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