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藤
过去的两个月,我非常不幸,先是离了婚,接着又下了岗,快绝望之际,一家医院为我提供了一份做护工的工作,每天的报酬50元。
那是一家心理康复中心,住在里面的病人八成都是抑郁症患者。我看护的病人叫莫兰,三十多岁,从模样和身材上依稀能看到她年轻时的风采。
康复科主任叫康林——一个帅气的中年男人。他特地找我谈了一次话,他说:“33床莫兰,是一位中度抑郁症患者,病因是感情受到刺激。她是一位音乐教师,她原先的恋人在毕业后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莫兰一直生活在幻想中,她不愿意相信被欺骗了。现在,她昔日的恋人已经是一位蜚声国际歌坛的华裔歌唱家,成为各类媒体追逐的焦点,这让莫兰失控了,每次在电视或报纸上看到对方的名字时,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我听了以后说:“放心吧,康主任,我也是个感情受过创伤的女子,理解一个女人内心的痛苦,我会竭尽全力做好护理工作的!”
康林微笑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家离这里比较远,每天坐车往返很不方便,我已经想好了,这幢楼的后边有一幢办公楼,里边有一间分给我午休的单人房,晚上你可以去那儿睡,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晚上是睡眠时间,无需派人跟着,有护士值班就行。”
我根本无法理解康林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如果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子就受到青睐,未免太过于自作多情。不过我无法拒绝这份帮助,要知道,仅仅是一天前,我差点儿走投无路。
我就这样留了下来。其实每天的事情并不多,多数时间我和莫兰都相对无言。很多次我试着从女人的角度开导她,但发觉她并不感兴趣。她把自己掩藏得很深,沉默寡言,不与外界交流,包括那些天天为她治病的医生﹑护士。
只有星期一是例外。平时并不出现的康林,会带着一拨医生依次出现在各个病房,当他来到33床时,莫兰的眼光会发亮,表情也变得温柔。她会收回发呆的眼神,像只温驯的猫咪,蜷缩在床头,当康林手上的听诊器划过她的肌肤时,她显得一脸惬意。康林似乎无视这种存在,他例行公事般地叮嘱她注意休息,但他转身而去的背影,却像磁石般牢牢地黏住了她的目光,直到病房的门关上,那双眸子才再一次像失去灵光似地变得呆滞!
后来,我又看了几幕类似的表现,不由得心里暗想,莫兰怕是偷偷怀春,暗恋着这位帅气的科室主任吧?只可惜每次康林来查房,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倒是不时地抬起头来看我,既像是打量,又像在欣赏,而我在和他目光的碰撞下,竟也会心如鹿撞,砰砰乱跳。有时我会想,如果我不是护工,如果我有相当的身份,面对他的目光,我会勇敢地迎接。但现在,我不敢奢望。
不敢奢望的事情却在不期然间发生了。那天夜里,我照顾完莫兰,回到医院后面的单人宿舍。当我打开门时,却一下愣住了,康林神色庄重地坐在床边。我想转身已来不及了,康林快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我。他的胸膛很温暖,有一股迷人的男人味,一瞬间我差点儿迷糊。但我很快清醒,一把推开他:“别碰我,我虽然离了婚,又没有钱,但我不想在外边随随便便……”“别这么神经质,”康林固执地靠上来,温柔地把我揽在怀里,“我又不是3岁小孩儿,我会对所做的事负责,我喜欢你这种女人,美丽、性感、娴静!”我听了浑身酥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也不由得抱紧了他。
我含着泪水迎接了康林的进入。康林像一个老道的猎手,双手在我的凹凸间不断游走,每到一处,他一边亲吻一边不断地赞美。我泪如雨下,我知道我不够完美,不然我的婚姻就不会破裂,但也知道身体不比谁差,一旦点燃就是一座火山。我紧紧地抱住这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任他像个贪吃的孩子,顽皮而充满激情地反复眷顾着我的身体。
事后,我躺在康林汗涔涔的怀里,依然像在做梦。我问了康林数遍为什么,天底下比我有身份的女人多的是,美丽性感的女人更是俯拾即是,为何单单恋上一个卑微的医院护工?康林似乎不屑于回答,最后干脆抛出一句:“爱就是爱,哪有那么多理由?”
我和康林的关系就这么神秘而充满怪异地保持了下来。每一次,康林都很投入,但除了做爱,他基本不谈别的。时间长了,我不免有些情绪,他从来不向我提起他的过去,包括他的爱情或者婚姻,即使躺在他的怀里,也感觉有遥远的距离。
又一个星期一,康林来给莫兰做检查,却被莫兰用一只手勾住了头。康林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中狼狈而去,而莫兰却破天荒地发出了笑声。笑完莫兰忽然沉下脸,第一次逻辑清楚地说:“真搞不清楚,一个自私、疑心重的人,怎么可以治病救人,而且还是心理医师?”我听罢哑然。
我一直不敢设想我和康林的未来,只希望能有奇迹。但不久我的幻想就变成了肥皂泡。那个中午,莫兰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我凭直觉感受到了异样。我赶忙跑回寝室,猜测得到了证实,在我和康林做爱的床上,躺着另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似乎因获得了满足而倍显惬意,而康林舞动的身体因意外打断而僵在了半空。
我的愤怒爆发了,冲上去对着康林又踢又拧,骂他是头野兽,居然连自己的病人也不放过?康林却一下扳过我的肩,一板一眼地说:“你听着,今天我告诉你真相,莫兰是我老婆,丈夫和老婆做爱不犯法吧?”
我听呆了,难怪莫兰眼神痴痴的,原来她每次面对的,都是近在咫尺,却不能相爱的丈夫!
“你真是个傻瓜,” 康林刮着我的鼻子说:“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对她是逢场作戏。我偶尔也得满足她一次,不然她会更加缠着我,说不准还闹点什么意外!我虽然非常爱你,但因为有她存在,我一直不敢对你承诺,不敢啊!”康林说完突然孩子气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我一时方寸大乱,都忘记了该“谴责”他。
回到病房后,我见到了又变得一脸痴呆的莫兰,惊异地发现我对她升起了更多的酸味和憎恶。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正是眼前这个住了五年医院的女人,让我即将到手的爱情可能化为乌有。
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闷。我开始找康林摊牌,问他如何看待我们的今后。康林指天发誓,只要他的身份能够解放,非我莫娶,否则天打雷劈。软肋被击中,我匍匐在康林的怀里道出了心机:“我愿意为爱赴汤蹈火。我在病区的十五层顶楼,锯断了两根护栏钢筋,时机成熟时我会带莫兰上去,让她毫无防备地享受一次腾云驾雾的快感。”康林一下捂住我的嘴:“这怎么行?我不允许你去冒险!”我淡然一笑:“我会做得天衣无缝!”康林一听感动得拥紧了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有情有义!我发誓,只要你帮我除掉这个婚姻的羁绊,我一定娶你!”
很快,中秋之夜到了,我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第一步,我邀请莫兰去十五层顶楼赏月;第二步,我让她靠近已经锯断形同虚设的钢筋护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她一把。像莫兰这种病人,跳楼自杀是很正常的事,全世界的抑郁症患者每年自杀者无数。行动前,我不忘给康林打个电话,想再一次听到他亲切的声音。康林果然是满嘴蜜糖,说“办完事”后等着为我们庆贺。
那天晚上,我轻言软语哄着莫兰跟了我,小心翼翼避开众人,一路爬到了楼顶。我在上面呆了五十分钟才匆匆下楼。我边跑边把第一个电话打给康林,告诉他已经完事了,顺便问他在什么地方见面庆贺。
“你真狠!”想不到电话里的康林冷笑起来,“你以为我真要娶一个杀人犯吗?而且这个杀人犯杀的是我的老婆!”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我冷冷地回敬,“你一直视老婆为眼中钉,你嫉妒她的初恋,因为那个男人比你优秀,所以你寻欢作乐﹑胡作非为,以为这样就可以折磨报复她,你是人吗?”
康林并不否认,还得意地笑着说:“连这些你都知道,你真可以当侦探了。可惜呀,你帮我除掉了祸根,还自己背上了杀头之罪,很快警察就会抓到你!哈哈……”
“走着瞧,看警察抓的是谁!”说完我断然挂了手机。
康林并不知道,刚刚过去的一幕,让我知晓了真相。当我带莫兰来到楼顶,把她往虚设的护栏逼去时,莫兰似有察觉地瞪住了我。她说:“你也许听康林讲起过我的初恋吧,没错,我确实经历过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我的初恋情人也确实非常优秀。但是康林没有说,我和他结婚后,就把全身心投入到了家庭中。是他小肚鸡肠,胡乱猜忌,引发了许多不必要的矛盾。康林还没有说,我患抑郁症,也是因为他。他在胡乱猜忌我的同时,背着我在外面寻欢作乐,任何场合任何女人他都不放过,我是受不了这种反复刺激才慢慢患上抑郁症的……我渐渐成了他的眼中钉,他也一直想除掉我,从你被召来看护我,他就开始了新一轮的阴谋。他先用感情俘获你,再故意让你看到我们在一块,从而刺激你的嫉妒心,他并不是真正爱你,只是想利用你当替死鬼!你四面瞧瞧,为了防止意外,医院在顶楼都安装了好几个摄像头,真出了事,你脱得了干系吗?”
莫兰一席话让我顿时失语,我冲上去,愧疚地跪在了她的面前。莫兰搀起我说:“我虽然有抑郁症,但心头明白,你是无辜的,跟这种男人在一起,你迟早要吃大亏。我劝你马上离开这儿,再穷再苦,都别走那不归路!”
我听了莫兰大姐的话,并且通过电话证实了康林的虚伪。我庆幸自己没有陷入康林精心设置的温柔圈套,在最后的关头我终于觉醒,欲望是一道蛊,一旦失去理智,很容易跌落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就像魔鬼附了身,想摆脱并不容易。想到走过的路,既险又难,幸好,我挺过来了。
责编∕陈 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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