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唱歌的骷髅

白衣水生

1

明安街25号。

是这里了。不知道为什么，林欣忽然有些紧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胸口，然后走到铁门面前向里面张望了一下。

门顶上一盏白炽灯发着惨白的光亮，院里到处都是荒草，看起来像是好长时间没人打理。窗户上的玻璃也是灰尘尘的，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擦。

林欣的心里忐忑不定，她犹豫着是不是进去。啪啦，院子里面响了一下，似乎有人打开了门。林欣抿了抿嘴，从铁门的缝里钻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凄凉，有一种莫名的寒气。林欣走到房门前，停了下来。她把手里的纸条展开了，上面的字迹已经被汗水浸湿，变得模糊不清。

今天晚上九点，明安街25号老宅，我等你来。叶子。

这个纸条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有人放到林欣课桌里的。看到上面的字句，林欣像是触电般呆滞了几秒。纸条上的字迹是叶子的，林欣当然认得。问题的关键是，叶子已经在一个月前死了。

那是一个意外，一辆轿车没来由的便撞上了正在走路的叶子身上。整个车祸发生不到五秒，林欣却足足五天没有缓过神来。

有时候，半夜醒过来林欣会惊叫不已，她甚至不相信叶子离开了。

现在，她却接到了叶子的信。

吱吱，门动了动，像是被风吹开似的，细小的缝隙顿时扩大了。林欣看见房间里桌子边坐着一个女孩背对着自己。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外套，寂寂不动的坐在那里。

林欣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了一个歌声。

“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声音稚嫩而纯真，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你是谁？”林欣呆住了，慢慢向那个女孩走去。

“呼啦”！就在林欣靠近那个女孩的时候，女孩的身体砰然摔到了地上，林欣看见一个白色的骷髅头从衣服里面滚了出来。

啊，林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条腿瑟瑟发抖。 “你是我的好朋友。”骷髅唱歌了，依然是先前小女孩的声音。

林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2

秦医生关上了门。

守在门外的林正德慌忙迎了上来，“秦医生，我女儿她怎样了？”

“没事，林先生放心吧！病人是因为一时难以接受朋友出事所以精神有些紊乱。”秦医生说道。

林正德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林欣从小和叶子一起长大。两人一起上学，亲密无间，几乎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叶子的突然离开，林欣当然无法接受。

林正德坐在走廊上点了根烟，眉头拧在一起。今天要不是有人看见明安街老宅亮着灯，也不会发现里面晕倒的林欣。自从叶子出事后，林正德一直都很担心女儿。曾经有一次夜里，林正德经过女儿的卧室，看见她拿着叶子的照片哀哀的哭泣。

天黑的时候，林欣醒了过来。

脑子里的画面有些模糊，很快那些画面拼成了完整的记忆。那个会唱歌的骷髅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林欣缩紧了身体，大气不敢出。

直到现在，她还忘不了叶子倒在地上的情景，血水从她的眼睛，鼻子里流出来，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还有那首童谣，找朋友。叶子说她最喜欢那首歌曲，因为正是那首童谣，让她和林欣认识了。

寂静的病房里，没有一丝声响。

林欣拿起桌子上的面包，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她忽然想起了杜明，会不会是他？

那张纸条会不会是杜明塞在自己书桌下面的，还有那个骷髅头是不是也是他整的？林欣在电视上看过，只要用装裱的方法便可以制做一副连作者本人也难以置信的书信。那个骷髅头，此刻想来，就好象是实验室里的参观骨架。

至于那个歌曲，很简单，只要拿个可以外放的MP3，放到骷髅嘴里，就能唱出来。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一，二，三，四……”似乎是有人在跳皮筋，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地面。林欣慢慢走下床，拉开病房的门，向外面望去。

走廊上，有一个女孩正在跳皮筋。她慢慢的转过了身，声控灯下，清晰的映出女孩的样子。

她是叶子。

啊，林欣全身僵住了，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的愣在了原地。

3

班里的人都出去了，教室里空荡荡的。杜明走到林欣的书桌前。林欣已经两天没有来校了，老师说她病了。

叶子出事后，杜明几乎快要崩溃了。可是，很快他冷静了下来。他觉得叶子的死有问题，在交警队，那个司机说自己是正常行驶的，是叶子自己撞过来的。后来，有个陌生人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杜明，叶子的死和林欣有关系。

这和杜明的想法不谋而合。叶子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除了林欣，没有其他人知道。可是，无论杜明怎么追问，林欣就是不回答。

杜明打开了林欣的书桌，在众多的课本里，他看到了一个日记本。打开日记本，杜明看到了林欣的日记。

我喜欢看着你明亮的眼睛，因为它们是我世界里最美的星星。是的，你就像星星一样，闪烁不定。可是，我就是喜欢你……

杜明快速的翻看着，他不知道林欣暗恋的到底是谁？日记的最后一页吸引住了杜明——

叶子说的话让我很伤心，我不知道该怎么抉择。叶子变了，她因为自己的美丽，开始嘲笑别人。是的，他不配拥有叶子的爱，可是，并不是代表着他没人爱。至少，我是爱他的。

日记的后面写了一句话，杜明，我喜欢你。杜明惊呆了，他没想到林欣喜欢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想起昨天在明安老宅的事情，杜明忽然有点后悔。他不应该胡乱听从别人的劝告。

他从叶子的给自己的回信里拼凑了那句话，然后塞到了林欣的书桌里。

那具骷髅是他从实验室里偷出来的，他把一个可以外放的MP3塞进骷髅的嘴里，让它循环播放。当他看到林欣吓晕的时候，他慌了神，故意引人到了明安老宅，让人发现晕倒的林欣。现在，林欣还躺在医院。

想到这里，杜明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4

林欣没有醒过来，她依然在昏睡。

护士发现她的时候，她惊恐的坐在地上，凄厉的尖叫着。

林正德抱着头，坐在病房门外。

他后悔，更难过。

叶子出事后，女儿第一时间把真相告诉了他。

“我不是有意的，她的话太伤人了。我便推了她一下，可是我没想到后面的车会突然撞上来。爸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面对女儿的哭诉，林正德没有做出正确的指导，而是劝女儿忘记。并且，身为交通局全市监控的他在第一时间把那段摄像资料删除，他想为女儿彻底洗去罪恶。

女儿安全了，可是她的内心却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她总是在梦里大声哭喊，她走不出那段阴影。

终于，她病了。

秦医生说，这种病的症结在于自己。

昨天晚上，林欣不停的说自己见鬼了，她看见了叶子。当然，她见到的情景全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杜明来到了医院，他沿着走廊很快来到了林欣的病房外面。门透着一条缝，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说话声，“是你，是你害死了叶子，她在找你，她不肯原谅你。”

杜明愣住了，这个声音很熟悉。

是他，那个在叶子出事后第三天打来电话的陌生人。

“叶子的死有问题，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不是自杀的。”

推开门，杜明看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他的眼里闪着惶恐不安的眼神。

心理学上，有一种名叫记忆唤醒的反应。当一个人在另一个熟睡的人耳边不停轻诉一件事，那么，那个熟睡的人便会梦见那件事，甚至把那件事当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撞死叶子的人，是秦医生的太太。为了让自己的太太脱离干系，秦医生不得不用记忆唤醒的方法用在林欣身上。本来就压力无法负荷的林欣，精神自然崩溃。

5

案子最终定了下来，秦医生的太太因为车速过快，再加上车子是在慢车道。所以，她承受所有的事故责任。秦医生也被停职查办。

天空飘着细雨，轻轻的落在墓园。

站在叶子的坟前，林欣和杜明低头不语。

他们在忏悔，希望得到叶子的原谅。

雨水落在墓碑上，像是谁的眼泪，无声又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