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里
娘很小的时候,外婆就给她扎了耳朵眼。娘说:那是腊八,天冷得很,外婆用两颗绿豆在娘的耳朵上捻来捻去,以致于把耳垂捻得很薄很薄,然后用银针在火上烧了,在耳朵上穿插而过,娘说只听“哧”的一声响,还能闻见烧燎的气味。像蚂蚁燎了一下,不疼。于是便留下了两个耳洞。
因为外婆穷,给娘买不起耳环。为怕耳朵眼长住,娘便用一根红线绳穿来穿去。
十八岁那年,娘嫁给了爹。谁知爹家更穷,一个瞎眼老娘独自领着三个孩子过活生活很是困顿。给娘的聘礼只是一升玉米,一丈粗布。于是娘的耳朵依然空着。
后来,娘生了我们兄妹几个。为了能养活我们,娘去给蛋厂当装卸工,去拣拾菜叶,娘常常变着花样哄我们吃饭,她用玉米面箩了给我们打凉粉吃,给我们做玉米面小面鱼吃,给我们用红薯面压哈喇条吃,给我们炸面团当肉吃,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们包面汤圆,蒸月饼吃,娘是个精致的女人,她用红蜡烛做成的鲜花让我们的小屋蓬荜生辉,有时夜深人静时娘也会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照镜子,由于光顾照顾我们娘的耳朵眼已接近长住。那年我五岁,我亲眼看见娘在拿针桶那耳朵眼,我还看见娘疼得龇牙的表情。我的心陡然疼痛,我记住了那个瞬间,发誓长大后一定给娘买副漂亮的金耳环,不让娘再受这皮肉之苦。
参加工作后第一个月我便给娘买了金耳环,娘先是吵我乱花钱,非要叫我退了。我执意不肯。于是娘空了几十年的耳朵眼终于有了金灿灿的耳环。我见娘偷偷跑到最要好的邻居家叫人看,还炫耀说这是俺霞给买的。
人们都说戴金避邪,我想我的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可是娘不到六十岁就被肺癌夺去了生命,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她断气,我为我自己的无能而痛哭。
当大姐从娘的耳朵上取下那耳环交给我时,我连连摆手让给娘带上,大姐说这是娘临终的遗愿希望能留给你留下念想。
我把带有娘体温的金耳环紧紧地捂在心口,我每次看它就像娘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