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智
西方有句名言“女人是开在人类大地上的鲜花”,自己在赞同这句话的同时,往往提出这样的问题,那老年妇女在不在这个范畴之内呢?如果不在,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反映她们经过岁月风霜锤炼的独特的风貌呢?
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参加热闹的婚礼,可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漂亮大方的新娘。四碟四碗的美餐,熙熙攘攘的场面,而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的别具一格的仪表。记得当时,妈妈领我刚迈进了办喜事那一家大院门槛时,便捕捉到了在前面说话的人群中,一个后背朝着我们的女子,身穿黑裤黑袄,袖口处露出了一圈里面白衬褂的窄袖头,仿佛给袖子镶了一道银边;裤子不长不短地悬在一双脚面上;头上系了一块当时很少见的白纱巾;哪个子不高不矮,不粗不细,且笔直笔直的……自己赶紧挣脱妈妈的手,快步走到那位“小媳妇”身旁,侧头一看,简直近于目瞪口呆了:原来是一位面目清癯的老奶奶。心底的一句话只能是“天爷爷、地奶奶呀!”于是在整个婚礼过程中,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这位奶奶。偶尔失去目标后,便在人群里寻觅着这位奶奶。要吃饭时,我背地里和妈妈说,想到她的那一桌上去吃,妈妈因那一桌坐的都是生人,不想去,我便闹了起来。还是东道主以为我愿意和老太太带的孩子在一起,便把我安排到那个孩子身边。吃饭时,除夹菜、扒拉饭,眼睛几乎不离人家的脸。被老奶奶发觉了,便指着自己的脸问旁边的人,意思是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得到“没有哇!”的回答后,她便温和地问我:“孩子,你不认识我吧?我姓张。你叫我张奶奶吧!”结果我被问得不好意思了,抹起眼泪来……
从此以后。自己心里不时被一个问题纠缠着:我为什么不是天生的老太太?而偏偏是一个经常被大人挂在嘴上的小丫头片子?有时还学着大人的样子长叹短嘘的。一次,姑姥姥来家里串门,她恐怕是当时农村中少见的一位干净利落的老太太了,这又触动了我的心事,吃晚饭时,大人怎么叫也不上桌子,背朝着大家在炕头躺着,当妈妈再次到跟前叫我时,发现我哭了,就问我怎么了?并赶紧去摸我的脑袋,以为病了。在大家的关注、急切的目光中,自己又没有做好“策略”的思想准备,只好硬邦邦地扔出一句:“我就想当个好看的老太太!”这自然引起了一片笑声,尤其是姑姥姥,笑得像个小孩子似的。后来她拉着我的手说:“快起来吃饭吧,这还难吗?等你跑跑达达,说说笑笑够了,就会慢慢变成我这样了,那会儿,要再想变回去,可就没门了。”我不相信,以为是用话哄我,就哭得更伤心了。后来爸爸、妈妈也都这样说,自己才破涕为笑,不仅起来吃饭,而且吃得特香。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自己才清楚。人们开始都是小孩,将来都会变老,彻底改变了原来“孩子、大人、老人都是天生的”的观点,并且还着实地高兴一阵子。
也是从那时开始,自己便开始做当老太太时的准备了,比如,妈妈买回布料,里面如果有黑色、白色的,便能看到我以“说时迟那时快”的速度,一把抢过来,再紧紧地抱在怀中,与妹妹及丫头小朋友们争着要花布大相径庭。当大人询问理由时。自己的回答便是“留着当老太太时用,黑布做小黑夹袄,白布做白小褂”。一次,奶奶从乡下来了,我们去了一次商店,见她买了两个罩疙瘩鬏的丝网,自己就动了心,想向她要过来一个,可奶奶平时很严肃,只好几次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但心里为此事总是鼓着隔着的。奶奶喜欢勤快的孩子,见我总能记住给她装烟、递水,帮助妈妈拣碗、扫地,便很高兴。为了表达对我的满意,要给我买双花袜子。趁此机会,我赶紧说,“奶奶,花袜子得花多少钱呀?不如把发网给我一个,还便宜。”当问明白我的意思后,她把正抽着的一袋烟都笑灭了。然后,又一溜声地“这咋说的,这咋说的!”还道:“真没见到小孩子还长个老太婆的心。”结果既给了发网,又给了袜子。把自己乐得几天里都像一只快乐的燕子,飞到东来飞到西。
因为我所“仰慕”的老太太,最根本的一个问题是干净利落,在地方上叫“光光”的。所以自己平日里挺注意讲卫生的。可后来又听有人说,太干净了不好,那叫洁癖,死后会受到报应的。听说“城西的代奶奶,原来别提有多干净了,谁也没见她衣服上有一个脏点子,头上有一根毛刺。洗件衣服就像绣花似的,不知搓了多少遍,漂洗了多少遍。在虱子闹腾得最欢实的时候,没生过那玩意儿。可老了偏得了个埋汰病,瘫痪在床。不仅炕拉炕尿,这虱子生的,抓都抓不过来,只好有人挣紧衣服,有人拿着一把片刀往下刮,地上放个火盆。虱子掉在火里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响,如同放小鞭炮一般。”特别是奶奶说得更让人毛骨悚然:“人在阳世用过的东西,死后到了阴间,有些儿阎王爷会还原于你,比如你洗脸、脚、衣服用过的脏水,会让你喝下去,干净的人现在用的水越多将来喝得自然就越多。这还不算,阎王爷还会因为你浪费了水,来惩罚你,让你加倍地喝……”“那做个埋汰的人,阎王爷让她喝的水就最少了?”我提出这样的疑问,得到的回答是“她虽然不用喝更多的脏水,但得干牛马的活计,阎王爷要罚她的懒劲。”这回儿我听明白了,太干净了不好,太埋汰了也不好,只有当我奶奶这样中不溜的人好。从此“将来我也会成为一个干净的老太太”的兴奋又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时不时地为“我该做个什么样的老太太?”而发愁,哪怕玩得正高兴的时候,这个念头会突然冒出来,便觉得兴趣大无,蔫不唧地宣布“不玩了!”
尽管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思想上有矛盾,尽管年龄在增长,但“仰慕”和追寻“光光”老太太的目光一直在游动着并大有收获:同学代云的伯母,总爱穿一身蓝衣服,头梳得溜光,鬓角剪得齐边到沿的,胖乎乎的,笑得呵的,很像一尊“净佛”,一般做活时头上都顶着一方大手绢,用来遮挡灰土。所以后来我曾怀疑,她是不是工作帽的发明者;堂姐的婆母,利落得简直无可挑剔,她不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得用一句话来形容,“呀,真是清溲的!”以至于现在自己于饭店用餐时,往往从餐巾联想到这位大娘在吃饭、做活时,腿上苫的那一块干净布;父亲同事老宁的母亲,在妇女中个子是较小的了,可能她早已将干净清爽作为天职了。季节、时辰在变,“寡净”的风貌绝不变。衣服的长短、颜色在变,白花旗已洗成白土布的衬衫不能变。腿带的新旧在变,一丝不苟的打法,板板整整的效果不能变……让人视觉到处,眼前一亮,真正感觉到了什么是仪态万方;还有如自己同学桑青、张雅的母亲、表哥同学王焕、代景的母亲,妹妹同学齐静的奶奶、高花的姥姥,合乎我“仰慕”标准的。在当时所在的县城可能就这几位了。虽然她们所反映的风格迥异,但那风度、气质是相同的,似乎在她们那里仪表风貌、举手投足找不出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即或有,倒觉得正是因为这缺欠之地儿才成全了她们别具一格的风采。同时透过她们的形象,你还会自然联想到当时那一个个窗明几净、被垛摞得像刀切的一般有棱角,箱柜中的东西叠得像出售的商品一样齐整,饭桌上的摆设永远像招待最高贵的客人一样讲究,任何物件都规规
矩矩地摆放着的“精品屋”;透过她们的形象,还可以看到家中的长辈被收拾得总像要出席重要的场合或要出远门走亲戚似的;透过她们的形象,还可以看到一个或几个“头盈盈,脚崭崭”,即或衣服上有补丁,也像被精心点缀了的艺术品的孩子们……有时自己还突发异想。如果这几位老人同时出现在某个场合,如相遇于娱乐场所,挑选商品中,或一起徜徉在街道上,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奇迹?我想,那绝不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所能概括的。怎样才能将她们的美恰到好处地反映出来呢?一直是自己的“使命”一般。曾一直留意能得到这样的信息,也曾为此翻了不少的书,还是毫无结果。这里面问题的关键是,“老太太们的美”,那是经过了岁月风霜考验的自然的美,那是经历了世态炎凉锤炼的执着的美,那是参透了人生的从容的美的汇合,这种美不啻为美中之美!自己从那个小县城一路走到首都来,见识到的让人心动的老年妇女多多:身着一套潇洒的休闲装,若时尚女孩者有之;身着样式别致的风衣,架一副金丝眼镜,若高级知识分子者有之;身着优良质地的连衣裙,拢着大披肩,若飘飘仙子者有之……尽管感觉丽则丽矣,贵则贵矣,但与昔日的“老太太们的美”相比,总有些许的遗憾。这其中除先入为主的原因外,可能还有底色上的杞人忧天?担心她们能否在物质最困乏、经济极拮据。遭逢难以超越的人生磨难时,依然能够表现出自然的、执着的美!
现在自己分析这种崇拜“光光”老太太的情结主要是来自于最早记忆里的另两位老太太。还是自己很小的时候,我家曾住在农村,隔壁有个老太太,到底多大岁数,也不清楚。因为精神上有毛病,整天鞋遢袜遢的、灰白的头发披散着、衣服脏得又亮又硬,仿佛是用铁片子缝制的。她平时在外面。专拣死猫烂狗等一类的东西,拿回来就堆在炕梢的旮旯里,慢慢地煮了吃,吃完了再出去拣。由于很少出屋,加上住的小厢房很暗,脸是灰白色。乍一出屋,眼睛睁不开,一副很怕太阳的猥琐样子。让人很自然地将其与印象中的阴曹地府的女鬼联系起来,很吓人。这样一来,我第一次见到的张奶奶便与这位患病的老人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对于后者,那感觉要套用现在的一句话,一定是“哇!酷呆了!”一位是另一个村子的邻居大娘。母亲生我时奶水不足,待我大一点,就更供不上嘴了,看上去,像个大头人,哭声一阵接着一阵。住在我家东面的刘大娘有个比我大一点的孩子。她的奶水好,就主动过来奶我。为了能满足两张小嘴的需要,刘大娘不顾家庭生活的困难,隔一天就吃个鸡蛋,一直吃到自家小鸡不下蛋了。她坐过几回月子,加起来也没吃过这些鸡蛋。她还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在我断奶后,只要她家吃点像样的东西,不论多少,都要给我送过来点……对这些自己虽然记不起什么,可父母讲的关于这位大娘的一些话早已耳熟能详了,给自己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从小自己就认为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心地良善,她们不仅瞅自己的晚辈,就是瞅所有的孩子,目光流露的都是舐犊之情,不能不让人想到“脑袋顶着怕摔着,嘴里含着怕化了”之言不假。随着时间的推移,便形成了这样的观念——老太太心眼最好,“光光”的老太太心眼更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不知为什么,想起或目及到这些老人的形象时,总愿意将她们与芦苇联系起来。不是吗?芦苇选择了以碧水为伴邻、以蓝天为底蕴,多么像这些老人终生追求的高远的心性——热爱生活,美化自己。这一追求不为岁月的痕迹所改变,不为生活的烦恼所动摇。给人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让人不能不发问:“天上的片片白云,是你洁净的篇章吗?地上的潺潺流水是你爱美的心曲吗?”“你愿意它们飘得、流得很远很远,直至永久吗?”芦苇在生长期中,那颜色,那花朵,那形象,越来越像被罩上了一层白灰色的、薄薄的纱,多么像这些老人们,突兀出了淡雅之美,婉约之美。是人间任何美所不能代替的另类的美!突兀出了朦胧之美,神秘之美。无须去揭开那层纱儿,那曾经的骄人的面庞,亭亭的身段;那曾经的青春活力、气质就在眼前晃动了。就像那陈年的老酒,还没揭开坛盖儿,让人就有了几分醉意一样。看哪!它们开放着淡淡的花儿,摇曳着修长简约的身材,乐于在雨中奋臂遨游,在雪中银装素裹,在雷电中绽放炫彩。更多的时候,于明媚中摇动着朵朵浪花,于萧瑟中彰显着苍苍绿意,于寒冷中放飞着缕缕白絮。有谁能说那不是一种质地,一种韵味,一首诗呢?
啊,“芦苇!”
西湖雪晨
我喜欢描写西湖美景的文章,尤其喜欢明人张岱的《湖心亭看雪》,这不仅是因为古人描写西湖雪景的作品恐怕很少,而且更因为作者高雅的情怀。这样就在内心深处生出一种奢望,什么时候我这个东北人能有幸欣赏一下西湖的雪景,也像张岱那样潇洒一回。
别说,有时上帝也垂青突发异想的人,2004年冬,难得到杭州的我,又难得遇上了西湖飘雪,更难得我住的表妹家离西湖较近,当时兴奋的心情真可谓不可名状。夜里,就像那漫天的雪飘飘洒洒不知疲倦一样,我也辗转难眠,把一篇《湖心亭看雪》不知默背了多少遍,直到天明。五点钟的时候,急不可待地拽着表妹的手冲出了家门。
眼睛好一会才适应外面的一切:被雪覆盖的大地呈青白色,仿佛涂上了一层青光。在路灯的照耀处,若明若暗,色彩斑驳。越往远处,越光怪陆离,煞是美观。我们迎着这一盏盏路灯前行,随着晨光的渐曦,大地的颜色越来越白,往远处望去,仿佛陡立起来一般;路灯的光晕越来越小,往远处望去,仿佛豪光漫射一样。在这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际,给人的感觉眼前是七彩的明珠飞入了水晶宫,人宛若置身于仙境一般。
以上是初出家门所看到的,你再听,脚下响着特有的清脆的声音,稍远处这声音仿佛弱了半拍,再远处这声音仿佛若有若无,偶尔随着某人的跑动,又会传来一阵更清脆的声音。这声音,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缓缓急急,此起彼伏,但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悦耳,一样的动听,只是旋律不同而已,正是如此,似有一支不同音符汇集起来的轻快的曲子,在随心所欲地流淌,荡涤着心扉,荡涤着尘嚣。这声音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或者准确地说,自己从来没有品味过。一时有一种无他无我,痴痴迷迷的感觉。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清醒意识到,这是人们的双脚,踩动了雪的琴弦,才奏起了雪籁之曲,碎玉之音。由此可见晨光之中游人之稠密。
天已大亮,在几乎没有时间的感觉中先来到了西湖东岸,正当自己为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激动不已时,有清脆幼稚的朗朗之声飘了过来,“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落入梅花都不见。”这时自己真有点欣喜若狂了,仿佛在这魅力无穷的时刻,遇到了几个知音一般,因为我了解这首诗的内容与出处:乾隆爷在一次下江南时,遇到西湖春雪便诗兴大发,一口气吟出了前三句,可第四句便“难产”了,正在这时江南名士沈德潜委婉地请求由他来续尾句,乾隆便以送人情的形式被“解救”。再看几个孩子,在白雪的映衬下,红嘟嘟
的小脸,红艳艳的领巾,堪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当自己正想细细地品味一下张岱老先生文章的妙处时,不远处有一簇人群,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和脚步,便赶紧趋身过去。这里人们密密匝匝地围了一圈,却几乎听不到动静。我们踮着脚也看不清里面的内容,只好来个文明的粗野行动,随着身体的往里挤进,嘴上是一连声的对不起。终于,映入眼帘的是:两位老人,上身着白色镶着红边的便服上衣,下身穿着黑色的宽松裤子。手持宝剑,正在晨练。给人的第一感觉似雪地上双双起舞的仙鹤。他们的一系列动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似将太极剑、醉拳、交际舞等熔于一炉,取其精粹而成。显得既轻盈又劲道,既婉约又刚健。最令人称道的是,两位老人家动作的方向始终是一堰一合,一仰一俯,相向而行,更增强了动作的艺术感。你看二位一会儿静若闲鹤,止若雏鹰;一会宛若游龙,翩若惊鸿;一会儿迅若矫兔,搏若大鹏,……再看脸上,或浅笑涟漪,或静如止水,或凛如寒霜……运功到高潮处,一位须发冉冉飘动。一位双目灿灿射人,颇具道骨仙风。给人的感觉至此已进入了身手合一、形神互化的境界了,始信古人云:“歌已咏言,舞已尽意”之不谬。不知为什么,心中忽生“我呼尔游,尔同我翔”的感慨和冲动。
我们继续前行。一会儿,前面有争论的声音飘过来。一个青年的声音是:“我赞成罗隐的观点,雪虽具‘莹净之资,轻明之质,可它没有重量和定力,随风飘舞,落到污秽之处,势必污染它的洁白之性,正可谓‘恶其不择地而下,然后免洁白之性焉。再说了,它又不具备耐力和生命力,太阳与暖风稍一光顾。便化为泥水,就彼时非此时了,既污染环境,又泥泞道路,给人们带来麻烦,所以我看世间还是不下雪的好,起码南方别下雪,特别是西湖别下雪,不是吗?她已经很美丽动人了。无需再披上‘婚纱,还没等走到婚礼仪式的殿堂,就面目全非了。”这时,我已快步走到他们身旁,更急迫地、更细心地捕捉下面的话语:“请恕我不能苟同你的观点”,听起来不缓不慢的话语,原来是一位看上去很有素质的老者的话。“按照哲理,世间的任何事物,都具有优势与劣势两个方面。但要分清优与劣哪个方面是主要的。优势是主要的就应该肯定和赞美。就说雪吧,它具有洁白之美,轻盈之美,飘洒之美,它能在一时间装扮出个银色的世界。给人们以赏心悦目的感觉。因此,诗人有欲诗的冲动,画者有欲画的冲动,常人有感悟它的冲动,孩童有拥抱它的冲动……更不要说它有农业之利了。你说这有什么不好呢?世上又有什么事物能代替它呢?”我刚要鼓掌叫好,一嗓子“真乃高论也!”传了过来,那位老者用目光寻找到说此话的一位中年人,一抱拳说:“见笑,见笑!”接下去又说:“至于它落到了污秽之地,可不可以理解它要改变这里的面貌,但由于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失败了,可这谁又能说它就失掉了‘英雄的本色呢?至于它会变为泥泞,可不可以理解它有生就有灭,‘生时何粲然,灭时何黯淡,这也是自然的规律。更何况人们可以根据情况,合理处理,它还可以更好的发挥‘余热呢?就不至于给人带来不愉快了。眼前身着银装的西子湖,没有修饰,不加雕琢,最自然、最本色了,展现了难得的一番风采,何等令人赏心悦目?”“诚服,诚服!”小青年说。接下去又道:“让您这一说,我虽算不上是诗歌的爱好者,也按耐不住吟咏前人诗篇的兴头了。老先生,请听了:‘携佳人兮披重幄,援绮衾兮坐芳褥。燎熏炉兮秉明烛。酌桂酒兮扬清曲。”接下去是老者有板有眼的吟哦:“君宁见阶上之白雪,其鲜耀于阳春!”
在赏雪之时,闻“论雪”之妙语,可谓难得,觉得眼前的一切,较之原来向往的更极致、更迷人了,颇有“三生之幸也”的感觉。这种情绪较长时间地萦绕于怀,而且还念念不忘小青年开头说的罗隐是谁?悔于当时没好意思问清楚,过了挺长时间,一次偶尔翻书,才了解到他是唐代文学家,《后雪赋》的作者,那位小青年延伸了他的有关“论雪”的观点。又了解到《后雪赋》是针对晋时谢惠连的《雪赋》而成。《雪赋》假托西汉梁孝王兔园赏雪,招来了历史上著名的辞赋大家枚乘、邹阳、司马相如一起咏雪。其中枚乘将雪人格化,赞美它“从风飘零,随物赋形,遇热而融,遇染而变,无虑无营”,用此来反映老庄随遇而安,恬淡自然的思想。个人认为他道出了雪的又一特点,不失为“论雪”的又一观点,至于和老庄思想的联系那是个人的感觉认识了。
记得那一天接下去是一轮红日在五彩朝霞的飘舞中喷薄而出,看得出西子姑娘比往日更珍惜这一天的开始,在麻利地梳妆完毕后,开始试装。先是“金装素裹”,流连顾盼一番后,又是“红装素裹”,自我欣赏一番后,又是“银装素裹”,终于露出了最满意的笑容。我理解可能姑娘觉得这一件与六月别样红的“芙蓉装”最能匹配苏老先生的“浓妆淡抹总相宜”了。可不,你瞧:在太阳的照射下,白色锦袍一会银光闪闪,一会波光粼粼,三坛显得更突兀了,长堤显得更有线条了……哦!妩媚的西子姑娘!
在这一天后的几天里,心情仿佛一直浸沉在西湖赏雪的兴奋之中。继而又联想到如果张岱老先生九泉有知,一定会重新构思他的《湖心亭看雪》,除保留“雾凇沆荡,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外,可能要进行大刀阔斧的修改了,对人们赏雪气氛的描写也可能动用“熙熙攘攘”、“绿烟红雾”、“歌吹为风”等词句了,尤其是结尾处——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很可能改为“谁云相公痴,举世皆似相公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