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音乐的生命力在于民间

叶　林

2008年5月刚从广东归来，到了8月，为了《论广东音乐》的出版，我有幸第二次再赴广州，这次刚巧碰上富有传统诗情的中秋佳节。我除了饱尝精美绝伦的岭南月饼，畅眺珠江月色外，更使我难忘的是我有机会参加了越秀区珠光街道办事处举办的“创文明、贺中秋”广东音乐会，这场意外的收获，令我深受启发和鼓舞。

多年来，我看广东音乐的专业演出多矣。业余团体也访问过不少，但业余的演出却是屡求不遇，而我最关心的正是广东音乐的群众化问题。对于民间音乐，我一贯深信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民间音乐之与群众，犹鱼之与水。只要有群众，它就有生命力，就永远不会断层。反之，它的前途就十分渺茫，十分危险。说实话，广东音乐目前的状况并不那么令人放心，因为它日渐脱离了传统，脱离了群众，使群众也日渐脱离了它。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试想当年的严老烈、吕文成、何柳堂、何大傻、尹自重等先辈，走的就是这样的一条彻底的广东音乐群众化道路，专业与群众相结合，专业与传统相结合，掀起了广东音乐兴旺发展的第一个高潮，出现了一大批优秀作品，至今仍脍炙人口，享誉全世界。这一条历史经验十分重要，后继者只要遵循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就能兴旺发展。

要总结过去的历史经验并不困难，因为它有目共睹。不过，千条万条，除了注意研究它的旋律、乐语、曲式、调式、乐器演奏等等艺术手法和艺术规律问题以外，我认为最不能忽视的是对它发展道路的关切，是对继承与发展问题的关切。

“文革”以前，广东音乐也经过不少风风雨雨，有起有伏。然而吃一堑，长一智，问题不大。改革开放以后，情况有些突变，人们的思想、心态、环境、社会、经济、文化……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人的价值观、社会观、艺术观也都大大地被改变了，许多问题都要重新进行审视。这不是一件坏事情，但是需要思考，需要冷静，不能浮躁。目前是赶浪头的多，盲目地趋新厌旧的多，对先人的成就普遍贬低，结果往往走了弯路还以为是找到了真理。值得探讨的问题实在多得很。

以广东音乐而论，近些年来，许多团体从创作到演出都普遍追求专业化、大型化、交响化、剧场化，最后还要加上商品化。至于群众化、普及化和民间风格呢？对不起，给忘了。这就出了问题。

出了问题不能说就是出了坏事，其实这也可能转成好事，只是需要调整。广东音乐的平台应该允许多样化探索，向高雅音乐迈步也是一种探索，值得鼓励。但是，作为趋势，热衷于一头，冷淡了另一头，就有问题。问题在于它脱离了群众，脱离了民间。当前，这类演出，老百姓买不起票，不敢进剧场。演出的作品老百姓进了剧场出听不懂，听后等于什么也没有听。作品动不动就是大型组曲、交响化的音诗，乐队动辄上百人，唬人的很，老百姓也根本玩不上手，传不开，连广东味都找不到了。演出者花了上百万元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老百姓的血汗，结果无甚所得，只不过是制造了一场“假繁荣”。这样下去，广东音乐怎么兴旺得起来？

这次珠光璀璨广东音乐会的演出，几乎回答了上面提出的所有问题。这令我十分高兴，也增加了我对广东音乐事业发展的信心。

继承优秀传统不等于不需要发展和提高。这次演出给人的感受完全是面貌一新的，并且令人得到很多启发。

首先，演出的广东音乐传统曲目不仅占绝大多数，而且它的表现方式也很活泼多样。除大小合奏外，各种独奏、领奏、重奏器乐节目林林总总，有高胡、笛子、喉管、扬琴、古筝、古琴和拨弹乐器等多种。其中《禅院钟声》用古筝独奏，《平湖秋月》用古琴领奏，《旱天雷》用笛子独奏，《孔雀开屏》和《倒垂帘》用扬琴独奏，《八仙过海》用喉管领奏等等，演奏家们都是很有修养的业余艺术家。要知道，独奏乐器都有自身的演奏特色，曲目在演奏时大都需要作适当的调理加工、配伴奏。他们所配曲目的音色和音乐感都堪称上乘，合奏音乐气势恢弘，音准甚佳。艺术家们大都是业余发烧友，不享受专业待遇，却热情洋溢地从事无物质报酬的艺术劳动，孜孜不倦地改谱、加工、排练、搭公交车来参加演出。演出也是不卖票不收费的。看来，表演广东音乐大概就是他们最高的精神报酬，其敬业精神实在令人感佩。

音乐会还穿插了几首曲艺精彩表演，有《花田错会》、《梅花引》和《荔枝颂》，后一首的演唱者竟是一位小学生。真可谓是后继有人，显示了音乐会的群众性。曲艺和广东音乐联袂同台演出，是过去一贯的习惯，彼此合作，相互补台，相得益彰，是大好事。对粤剧的群众化，也是有益的。

业余表演团体的提高，离不开艺术专家的帮助。我知道这个团有资深老音乐家陈涛同志当艺术指导，还有许多得力骨干团结在周围。他们锲而不舍，长期坚守社会音乐活动这个阵地，不惜孤军奋战，十数年如一日，成绩卓著。他们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学习，他们的工作应该得到全社会的关心。

愿广东音乐界重视这一问题。

叶林 文化部原艺术司音乐舞蹈处处长（责任编辑金兆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