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民
关键词:魏晋南北朝;《人物志》;《颜氏家训》;杂家;名家;道家;儒家;法家
摘要:魏晋南北朝时期,两汉定儒学为一尊的思想禁锢被突破,思想界儒、道、名、法诸种学说互相渗透,形成彼此会通的复杂面貌。《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不专为一家之言”,是魏晋南北朝思想领域中涉及人才问题的两部极有特色的著作,其人才思想中均具有较浓的杂家色彩。但总体而言,《人物志》兼儒、名、法、道,儒为其道德指导原则,至于思想方法及内容上则以名、法、道居多。《颜氏家训》兼儒、名、道、佛,其中儒家是主流,其余则为女流。二书“兼综驳杂”的杂家风格的形成,源于三个方面的因素,即其作者刘劭与颜之推的广综博学和对前人丰富思想遗产的继承以及当时较为宽松的社会现实环境。《四库全书总目》将二书列入杂家,确有其理由。
中图分类号:G40-0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4474(2009)02-0044-06
《人物志》与《颜氏家训》是魏晋南北朝思想领域中涉及人才问题的两部极有特色的著作,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丰富的思想内容。三国魏刘邵(约172~250)所著的《人物志》,是我国第一部人才研究专著,它由外及内探讨了人内在品德、才智以及适宜任职的问题;南北朝后期颜之推(530~约591)所著的《颜氏家训》一书,广泛而深刻地论述了家庭教育中关于子女成才的问题,是一部对中国古代家庭教育有着较大影响的经典著作。魏晋南北朝时期,两汉定儒学为一尊的思想禁铜被突破,思想界儒、道、名、法诸种学说互相渗透,并形成彼此会通的复杂面貌。我们仅以《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二书“不专为一家之言”的杂家思想内容作为分析案例,借此观察魏晋南北朝前后期人才思想观念的大致变化情况。
一
《人物志》与《颜氏家训》问世以来,历代不少文献在对二书进行收录时,曾有过如下的区分和定位,见表1。
由表1可见,唐宋以来,学界对二书类别的认识并不是完全统一的,最后,我们看到清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将《人物志》和《颜氏家训》均收列人杂家类书籍。《四库全书》作为清代官方权威学术成果,它作此分类,理由何在?在此,我们有必要首先将《四库全书总目》对二书所作的评语摘录于下。
《四库全书总目》评《人物志》云:
其书主于论辩人才,以外见之符,验内藏之器,分别流品,研析疑似,故《隋志》以下皆录于名家。然所言究悉物情,而精核近理,视尹文之说兼陈黄、老、中、韩,公孙龙之说惟析坚白同异者,迥乎不同。盖其学虽近乎名家,其理则弗乖于儒者也。
《四库全书总目》评《颜氏家训》云:
其书大抵于世故人情,深明利害,而能文之以经训。故唐志、宋志俱列之儒家。然其中《归心》等篇,深明因果,不出当时好佛之习;又兼论字画音训,并考正典故,品第文艺,曼衍旁涉,不专为一家之言。今特退之杂家,从其类焉。
以上两段评语将《人物志》与《颜氏家训》的思想风格阐述得较为清楚,同时我们也能看出,清代学者仍承接了班固《汉书·艺文志》中关于杂家“兼儒、墨,合名、法”的界定,他们以“不专为一家之言”为标准,来衡量《人物志》与《颜氏家训》的性质,应该说,这种衡量是有一定道理的。那么二书究竟有怎样的杂家特色呢?下面便试将二书人才思想中带有杂家“兼综”色彩的具体内容予以进一步辨正剥析。
(一)《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中的儒家色彩
先秦诸子中孔子所创立的儒家,以注重血亲人伦、道德修养的醇厚之风独树一帜并深刻影响后世。孔子一生,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学生,都在努力培养仁与智(知)的人才必备素质,后来儒家便以“仁且智”来称道孔子的人格理想。例如,孟子引子贡的话说:“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荀子亦言:“孔子仁知且不蔽。”在《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人才思想中,同样体现了儒家仁、智统一的内容。
第一,二书均以仁为人才道德的核心。孔子贵“仁”,《论语》载樊迟问“仁”的内涵,孔子曰:“爱人。”儒家强调仁爱是人本性的最高表现,是人美德的最高概括。据此,刘邵提出“盖人道之极,莫过爱敬”,将“爱敬”推举到极高的地位。其次,刘邵以仁、义、礼、信作为道德的主要规范,强调:“仁者,德之基也。义者,德之节也。礼者,德之文也。信者,德之固也。”颜之推则推崇“谦恭、礼让、慎交、厚重”的道德原则,提出了“圣人之书,教人诚孝”的观点。总之,刘邵、颜之推二人在其人才思想中,均力图塑造仁为己任的完美人才道德素质。
第二,二书均将智作为人才的重要素质。孔子重视对人性的了解,他曾说:“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论语》载樊迟问“仁”,孔子曰:“爱人”。问“知”。孔子曰:“知人。”由此可知,孔子所强调的智,其主要功能之一便是认知人性的能力。在《人物志·序》中,刘邵声称自己遵循孔子对智的理解,他说:“训六蔽,以戒偏材之失,思狂狷,以通拘抗之材,疾倥倥而无信,以明为似之难保。”另外,他又强调:“智者,德之帅也。”这些都表明《人物志》在认知手段上所持有的儒家立场。
孔子认为认知的主体有先天素质的差异,他说:“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颜之推据此发挥说:“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以此来说明其对先天智力素质及后天努力的重视。
第三,针对“仁且知”(智)的理想人格培养,孔子总结出“修己”的道德修养理论,这在二书中也有反映。刘邵在《人物志》中提出了“三优三劣”的个人修养标准,并且提出切实可行的个人修养方法,即:“举不敢越仪准,志不敢凌轨等,内勤己以自济,外谦让以敬惧。”颜之推提倡的个人修养标准是:“君子处世,贵能克己复礼,济时益物”;并且他主张通过学习古人“行道以利世”的方式来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准,达到“修身利行”的效果。此外,二人都树立了一些道德学习典范,提倡向古代圣贤如孔孟等人学习,希望以此将道德理想具体化,从而发挥儒家学说在社会道德意识和道德行为中的巨大教育和激励作用。以上三个方面都表明儒家思想对刘邵、颜之推的熏染和二人对儒家理论肯定的一面。
(二)《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中体现的其他色彩
1名家色彩
后人屡将《人物志》归人名家,是因为它表现出浓厚的名家思想内容及风格。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考名家源流时认为名家出于礼官,其中心理论是提倡“名以检形,形以定名,名以定事,事以检名”。由于名学主要通过检形定名来研讨尊卑秩序、设官分职、任人以才等问题,因此同选才任官的关系极其密切。东汉以降名学的发展,一直围绕着改革吏制及如何选择吏
才这一中心问题来进行。
《人物志》作为人物品鉴方面的专著,体现出的名家色彩相当厚重,总结起来主要有如下几方面。第一为观人,刘邵主张根据骨相等生理特征观人,故书中先有“九征”之说;其次注重观察人的行为举止,故书中又有“八观”之论;他还主张更进一步观察人之行事风格,书中称为“五视”。第二为论才性。名家不同于儒家,他们不大讲性情而多言才性,其关注的是才性同异、才性大小等辩题。《人物志》亦然,例如其《材理》篇说:“或曰人材有能大而不能小,犹函牛之鼎不可以烹鸡,愚以为此非名也。”这是涉及人才能大小及其功用的讨论。第三为重谈论。名学强调观人应察其言论,欲做官者必须注重言谈之修饰。而刘邵亦相应提出了“三谈”之法。总而言之,名家名实相符的思想,形成了《人物志》人才理论的重要特征。正如刘邵所说:“名非实,用之不效。故日:名犹口进,而实从事退。中情之人,名不副实,用之有效。故名由众退,而实从事章。”另外,《人物志》在行文方面也体现了细致谨严的名家论证风格。
至于一些书目将《人物志》归入法家,是因为名学与法学在思想内容方面颇有相连之处。孔子曾言:“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先秦法家“贵刑名”,就是要按照名与实两者相符的程度或情况进行赏罚。韩非子说:“人主将欲禁奸,则审合刑名。”韩非子又说:“据法直言,名刑相当。”赏罚功罪必须名实或言事相当,所以古人言刑名往往将二者并举。《古今图书集成》将《人物志》归人法家著作,也有自己的道理。
“循名责实”的名家思想特色在《颜氏家训》中亦有反映,其《名实》一篇集中代表了颜之推在人才思想上的名实观。颜之推说:“名之与实,犹形之与影也。德艺周厚,则名必善焉;容色姝丽,则影必美焉。”他主张名实二者的高度统一,严厉批判了当时社会在人才教育中的虚伪浮华态度。第一,他反对高谈阔论、不切实际的学风。例如他说:“吾见世中文学之士,品藻古今,若指诸掌,及有试用,多无所堪。”颜之推提倡人才培养应遵循学以致用的原则,反对玄学之士所标榜的清谈习气。他批评了王弼、何晏等十余名清谈型人物,对他们“迂诞浮华、不涉世务”的行事态度表示反对。第二,他反对在人才识别中的某些先验方法。例如,针对江南“抓周”的习俗,他认为人才先天决定论不可信,相反,二亲的“无教”才有可能导致儿女无能。另外,他指出当时社会在人才识别中带有“贵耳贱目,重遥轻近”的缺陷,这一点与刘邵主张“以目正耳”而不要“以耳败目”的提法是完全一致的。颜之推颇为强调个人才能与地位之间的关系,认为过分看重个人的出身与门第,不利于识别和重用具有真才实学的人物。他在《名实》篇中将人分为上士、中士、下士三个等级,并且评议:“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他分析道:“忘名者,体道合德,享鬼神之福佑,非所以求名也;立名者,修身慎行,惧荣观之不显,非所以让名也;窃名者,厚貌深奸,干浮华之虚称,非所以得名也。”较为细致地表达了他对名实关系的看法。通过以上的总结和概括,可以看出《颜氏家训》书中的一些观点与名家理论有紧密联系。
2道家色彩
《人物志》和《颜氏家训》在人才思想方面还表现出对道家思想的吸收。历史上的道家以超然和阴柔的态度来对待尘世的纷争,二书中提倡的个人立身之道,即多向道家人生哲学学习而来。例如在《人物志·释争》篇中,刘邵认为一个人在处理人际关系时要持有不伐、不争的处世原则,但这种态度并不是让人一味地谦让,相反,刘邵认为“不争”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其最终是要达到“大争”的目的。因此刘邵引《老子》“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之语来论证自己的观点,他进而引申道:“是故君子之求胜也,以推让为利锐,以自修为棚橹,静则闭嘿泯之玄门,动则由恭顺之通路。是以战胜而争不形,敌服而怨不构。”刘邵又言:“不伐者,伐之也。不争者,争之也。让敌者,胜之也。下众者,上之也。”《人物志》是一本鉴人之书,我们看到刘邵对老子道家之说相当欣赏。在刘邵眼中,谦虚礼让,卑弱自持,不仅是人才自我完善的立身之道,更是人才立功的重要手段。
道家立身之道也体现在《颜氏家训》中。古人关注的人生问题之一,是人生在世,受到无数外在束缚,如肌体之累、声色之乐、利禄之欲、死生之惧。怎样才能超越这些外在的束缚呢?对此,颜之推强调:一是对物质享受要适度,不可过于放纵。他说:“宇宙可臻其极,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二是在待人处世特别是涉足仕宦时,仍要坚持谦退守亨、持盈保泰的立身之道。例如:颜之推认为,作为君子,“当守道崇德,蓄价待时,爵禄不登,信由天命。”一个人只要“谦虚冲损”,自然“可以免害”。
《人物志》没有涉及到宗教,《颜氏家训》中则融合了宗教思想的某些成分。在《归心》篇中,颜之推认为在人才道德培养上,佛学与儒学均有其教化功能,他尝试将儒学的人才五常——仁、义、礼、智、信与佛学的五种禁限相比配。他说:“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酒之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可见颜之推试图推动儒、释二家合流,促使佛教内容适合于儒家的伦理道德规范。
通过以上对《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二书思想内容的梳理和归纳,我们可以看出,二书在人才思想方面确实具有“兼综驳杂”的杂家色彩。《四库全书总目》将二书列入杂家,看来也确有其理由。总体而言,《人物志》兼儒、名、法、道,儒为其道德指导原则,至于思想方法及内容上则以名、法、道居多。《颜氏家训》兼儒、名、道、佛,其中儒家是主流,其余则为支流。至此,二书的性质便容易清晰判定了。
二
下面的一个问题,是要进一步探讨《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二书这种“兼综驳杂”杂家风格的形成原因。通过对二书及其作者的分析,我们大致认为:二书丰富驳杂的人才思想之所以产生,大致有以下三方面因素:作者广综博学的个人认知和对前人丰富的思想遗产的继承拓展以及当时较为宽松的社会现实环境的影响。
(一)广综博学的个人认知
刘邵字孔才,广平郡邯郸县(今河北邯郸)人,是曹魏政权中有名的政治家、三国时期杰出的思想家。刘邵初为广平郡计吏,后屡迁太子舍人、秘书郎、散骑侍郎、散骑常侍,历仕武、文、明诸帝。他学问通博,凡文学、名理、法律、礼乐诸科无所不究。其生平著述甚多,除《人物志》外,独立或参与编撰的著作尚有《皇览》、《新律》、《律略论》、《乐论》、《法论》、《都官考课》等多种,此外,又撰有《赵都赋》、《许都赋》、《洛都赋》等文学作品。《三国志》作者陈寿除专门为刘邵写传外,还在评论文帝曹丕、陈思王曹植等人时,特意评论了刘邵:“刘邵该
览学籍,文质周洽。”认为他学识广博,修养和品质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再观颜之推。颜之推字介,琅邪郡临沂县(今山东临沂)人。《北齐书》卷四十五、《北史》卷八十五均有传。他生于公元530年,卒年约为公元591年。颜之推一生仕宦颇多坎坷,历仕梁、齐、周、隋四朝,三为亡国之人。颜氏家族“世善《周官》、《左氏》”,素有儒学传统。博学多才的颜之雄继承了家族的文化传统,在经学上有着深厚的造诣。不过,颜之推并不认为“经外无学”,他“博览群书,无不该洽,词情典丽,甚为西府所称”。颜之推一生著述颇丰,留下《颜氏家训》等大量记载自己学术观点和研究成果的著作,被后人称为“当时南北两朝最博通最有思想的学者”。
从刘邵、颜之推一生的学术成就以及后人的评价中可以看出,二人都是当时著名的学者、思想家,他们勤奋好学,自觉地进行各类知识的吸收、融合和重组。他们博学多通的认知态度,是造成二人思想多元取向的主观原因。
(二)对前人丰富的思想遗产的继承开拓
《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人才思想方面杂家色彩的形成,除了二人的主观因素外,继承前人留下的丰厚文化遗产无疑是又一重要因素。前人积淀下来的思想资料,为二人扩大写作视野和进行深一步的探讨论述提供了极其有利的客观条件。例如,二书对“中庸”一词的理解和阐述,即是对孔子文化遗产的继承和发展。众所周知,孔子将“中庸”确定为一种理想的道德标准。刘邵也使用了“中庸”一词,但是他把“中庸”这一相对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了。他认为:“中庸”是一种人才的理想个性,它中和金、木、水、火、士五质构成,以平淡纯一的元素为基础,平均、协和,可塑性很强,而且无明显缺陷。具有“中庸”个性之人适合于任何职业,也即是说,“中庸”是人才生成的最佳个性。
颜之推同样使用了“中庸”一词,也同样把这个相对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了。他认为,“中庸”是与“上智”、“下愚”相区别的另一类人才。秦汉以来,世人多以“中庸”为中材之称号,颜之推即是此意。他所说的“中庸”不再是一种道德标准或个性,而是一类人才的名称了。同一个“中庸”概念,刘邵、颜之推的说法均与前说有同有异,表现出了二人在思想上对前人的继承和超越。总之,《人物志》与《颜氏家训》的人才思想,是在前代著述的基础上汰粗存精、博采众长而成,有着自己的风格与特色。
(三)当时较为宽松的社会现实环境的影响
刘邵、颜之推都能在各自的论著中兼收并蓄多家思想成分,这也是当时社会现实环境相对宽松的结果。单就意识形态而言,魏晋南北朝长期分裂的政治局面使政治对学术的干预和控制弱化,这便为学术思想的自由发展创造了契机。汉代受到推崇的儒术,此时已难以保持其控御众生的地位。儒学“天人感应”的理论在今文经学家手中被推衍为谶纬神学,古文经学派则在“名物训诂”中走向繁琐破碎,这些都致使儒学危机四伏,权威性急剧下降。儒学的衰落使其他的本土学说(如名、法)或非本土学说(如佛教)得到重视,形成学术上的多元发展。为了解决理论上或政治实践中的问题,魏晋南北朝的思想家们大多采取了实用主义的态度。杂糅诸家思想而不专为一家之言,这是导致《人物志》与《颜氏家训》这类著作形成杂家思想色彩的又一重要客观因素。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虽然二书被《四库全书总目》列入杂家类文献,但是我们也不能高估二陪所具有的杂家色彩。由于两汉儒学对学界的巨大影响力,我们观察到二书中的道德指导原则仍是儒家的,因此从儒学变迁的角度上看,《人物志》与《颜氏家训》二书亦可视为儒家思想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升降兴衰的标志。《人物志》中的儒学色彩逐渐淡化,表明汉魏之际儒学权威的动摇和下降,其书中多采用《老子》等道家者言,则对于玄学的兴起形成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颜氏家训》重视礼仪以及道德教化在人才培养中的作用,反映出经过400年战乱以后,儒家礼教之学在南北朝后期有了某种复兴的趋势。
五四时期,胡适曾说:“我们要知道,凡是一种主义、一种学说,里面有一部分是当日时势的产儿,一部分是论主个人的特别性情家世的自然表现,一部分是论主所受古代或同时的学说影响的结果。”他将思想学说的产生归为时势、个人性情、历史及现实思潮影响等几层原因,应该说这是较为全面的分析。以胡适所论观《人物志》与《颜氏家训》杂家色彩的形成,同样也是适合的。需要补充说明的是,诸子百家大都与中国西周王官之学有历史渊源。班固的《汉书·艺文志》在论诸子之学时,曾引《周易》中“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一语,用以说明诸子各家学说在判然多途的同时,也具有沟通其间的共同文化基础。如以此论观之,那些在不同方向上发挥作用的中国古代文化传统,在儒学权威下降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彼此激荡和沟通,呈现出一种开放的文化态势,最终形成《人物志》与《颜氏家训》的杂家风格,也就不是偶然的了。
(责任编辑武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