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大词典》中的“科学”词条引用有误

周　程

摘 要：对西学东渐兴起之前中国的典籍中是否已出现了“科学”这一术语进行了考察，结果发现，《汉语大词典》“科学”词条中的，以及个别学者著文指出的有关南宋陈亮已在文章中使用过“科學”一词之说并不可靠。

关键词：科学,词源,外来语

长期以来，日本学者，如村上阳一郎[1]、山室信一[2]、以及中山茂和岛尾永康等[3]，一直认为“科学”一词诞生于日本，它乃西学东渐兴起之时日本学者用于翻译英语“science”的产物。中国不少学者也接受了这种观点，认为“科学”一词乃舶来品，它是由中国有识之士于19世纪末从日本引进的外来语[3-5]。简言之，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在中国，“科学”一词乃日本的新创词早已为大多数人接受。

但是，1991年出版的《汉语大词典》彻底颠覆了这一观点。该词典的“科学”词条开头处这样写到：“①科举之学。宋陈亮《送叔祖主筠州高要簿序》：‘自科學之興,世之爲士者往往困於一日之程文,甚至於老死而或不遇。”[6]很明显，如果南宋的陈亮确实在《序》文中使用过“科學”一词，那么完全可以说汉语中的“科学”原本诞生于中国，并非是由日本引进的外来语。至于说“科学”一词是否是先由中国传入日本，由日本人借用该词对译“science”之后再传入中国则另当别论。

陈亮(1143—1194)，字同甫，原名汝能，后改名陈亮，人称龙川先生，今浙江永康人。据传其著述达四十卷，但流传下来的各种版本只有三十卷。因此，《四库全书》集部四别集类三中的《龙川集》和结集刊行的《龙川文集》《陈亮集》都只有三十卷。其中，《送叔祖主筠州高要簿序》收录于第十五卷。不过，《四库全书》所收《龙川集》中的对应文字是：“自科舉之興世之為士者往往困於一日之程文甚至於老死而或不遇。”[7]显然，陈亮的《序》文中并未出现“科学”一词，相应地方写的是“科舉”，而非“科學”。对以清同治退补斋本为底本，参照明成化本等校勘而成的《陈亮集》查证的结果是，相应地方的文字为：“自科舉之興，世之為士者往往困於一日之程文，甚至於老死而或不遇。”[8]也就是说，同样没有出现“科学”一词。进一步查阅北京图书馆收藏的其他多个繁体字版本的《龙川文集》《陈亮集》之后发现，没有一本例外。据此，基本可以断言，《汉语大词典》“科学”词条中的引文出现了失误，该词条作者似乎将繁体字“舉”字看成了“學”字。

近期，冯天瑜先生在《中国科技术语》杂志2008年第3期上刊发的题为《“科学”名词探源》的文章中写到：“作为古汉语词，‘科学原指‘科举之学，对应分科举人考试的学问，即宋人陈亮、叶适所称‘科学。”[9]不过，冯先生并没有对陈亮、叶适究竟在何处使用过“科学”一事进行举证。其中，关于陈亮使用“科学”一事，估计冯先生也受到了《汉语大词典》中的“科学”词条的误导。据笔者的查证，《四库全书》所收《龙川集》三十卷本中从未出现过“科學”字样。

至于冯先生在文中提及的叶适(1150—1223)乃南宋哲学家、文学家，字正则，号水心，今浙江温州人。叶适早年与陈亮相识，著有《水心集》二十九卷，《水心别集》十六卷。《四库全书》集部四别集类三中收录了叶适的《水心集》。经查证，《四库全书》所收《水心集》中“科舉”一词多有使用，但未见“科學”字样。1961年中华书局将《水心集》和《水心别集》合编成三册并加校点出版，该版本定名为《叶适集》[10]。其中，第三册收录了《水心别集》。笔者同样未能从中找到“科學”一词。

由上可知，西学东渐兴起之前，中国的典籍中是否出现了“科學”一词仍是一个有待进一步考证的问题。就目前已知的证据而言，还不能说自南宋以来，“科学”一词已在中国诞生。因此，《汉语大词典》中的“科学”词条有必要重新改写，以避免以讹传讹。

参 考 文 献

[1]村上陽一郎.近代科学技術の起源と展開//藤澤令夫等著.『技術とは』，岩波書店，1990：159.

[2]山室信一.日本学問の持続と転回//松本三之介等校注.『学問と知識人』，岩波書店，1988：466.

[3]樊洪业.从“格致”到“科学”.自然辩证法通讯,1988（3）:39-50.

[4]杨文衡.“科学”一词的来历.中国科技史杂志,1981（3）:101-104.

[5]席泽宗.关于“科学”一词的来历.历史教学,2005（11）:60.

[6]罗竹风.汉语大词典（第八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1：57.

[7]龙川集（卷十五）.文渊阁版.钦定四库全书•集部四.别集类三：8.

[8]陈亮集（上）.中华书局，1974：176.

[9]冯天瑜.“科学”名词探源.中国科技术语,2008,10（3）:87.

[10]刘公纯,王孝鱼,李哲夫点校.叶适集（全三册）.中华书局,1961.

周程：北京大学科学与社会研究中心，100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