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送我多远

2009-05-26 07:31吕秀玉
37°女人 2009年4期
关键词:蹬车有空离家

吕秀玉

每次回家探望父母,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从进门那一刻起,母亲就琢磨做什么饭,父亲则不声不响出了门,不一会儿工夫就大包小包采购回一堆。

母亲说:“不管谁来你爸都这样,他高兴就由他去。”话虽这么说,可父亲已经76岁,让他为我操劳,心里着实不安。

父亲在北京工作生活了30年,为了让哥哥坐上接班的末班车,他放弃干部待遇,以工人身份办了退休。从此父亲的命运彻底改变,重操旧业的他一年四季在几亩薄地里劳作,春种秋收,夏锄冬藏。十几年后,弟弟的双胞胎出世,父亲又扔下苦心经营的土地和家园,和母亲到县城照看孙子。用三轮车接送孩子上学,风雨无阻。父亲养大了两代人,自己却老了,听力明显下降,话也少了许多。

最令我不安的是每次离开家,父亲都执意送我,我再三劝阻:“爸,别送了,我自己走就行,包又不重。”父亲固执,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走吧,没事,把包放车上。”父亲早把三轮车停在了门口,于是我和母亲在后面走,父亲骑车在前面,走一段就停下来等我们,这样走走停停,离家就越来越远。我几次劝母亲回去,母亲总说再走走,然后一遍遍地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很快,有空我就回来。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空,“很快”又是什么时候。

直到父亲发了话,母亲才停住脚步。我知道身后是母亲依依惜别的目光,但我不敢回头,怕自己的泪流下来。

三轮车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颠簸摇晃,父亲尽量绕过那些坑洼,我紧紧追赶他,希望在上坡的地方推他一把。到了稍微平坦的路段,父亲把车停住说:“上来吧,我带你一段。”我不上车,父亲就在路中央等,我超过去,他又拦在前面:“没事,上来吧,骑得动。”几次三番,我实在拗不过父亲,只好上车。三轮车突然负重,行驶一下子艰难起来,我在车上如坐针毡。望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一阵酸楚。一晃,我们都成大人了,父亲却依然把我们当孩子,浑然不知自己已然变老。

我央求父亲让我下车,父亲一边更用力地蹬车,一边说:“没事,你就踏实坐着吧,我骑得动。”看得出来,父亲怕我下车,加大了蹬车的力度,背也弓得更低。我很惭愧,坐在车上的本应是父亲,而我却让如此高龄的父亲载着。终于到了车站,我催促父亲回去,父亲却吩咐我看车,气都没喘几口又走了,等我醒过神来,父亲把车票和一袋食品递给我,提着行李送我上站台。

火车进站,我说:“爸,回去吧。”父亲还是那句话:“没事,上车吧,下车把东西带好。”火车要停留几分钟,我找好座位,本以为父亲走了,不经意地往车窗外一扫,发现父亲竟还站在那里,空荡荡的站台没人了,父亲看着整列火车,似在寻找什么,等待什么,火车就要启动,我拼命向父亲挥手,大声地喊,可是父亲看不见,也听不见……

终归会有那么一天,父亲不能再来送我,我要自己走过那条长长的两旁长满白杨树的土路,没有人陪伴,没有人帮我拿行李,也没有人帮我买票,更没人管我路上吃什么。站台上人如潮水,却都与我无关,当火车驶离站台,渐行渐远的站台上再也找不到为我守望的身影,到那时,会是怎样的凄凉和孤单?想到此,我不禁泪流满面。

再次离家,我悄悄说服母亲,趁父亲不在我自己走。谁知,刚走到半路,父亲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把车停在我前面,说:“把包放车上,快上车!”

看着父亲再次弯下去的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父亲,你要送我多远?

(始终如一摘自《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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