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职业者

秦德龙

毛根想到A城撞撞大运。A城钱多人傻，早些年，就有人这么说了。毛根知道，一些人到了A城，淘到了第一桶金。这就刺激了毛根，毛根也想给自己淘一桶金。

有位去过A城的朋友，指点毛根：“现在，A城加强了外来人口管理。想到A城发展，必须开一张《无罪证明》。”

什么？《无罪证明》？毛根觉得荒唐可笑。但又不能不相信这种说法。不然的话，买张火车票去了，顶多算是旅游，不但淘不上金，还可能会被当成盲流，让人家遣送回来。

那就去开一张《无罪证明》吧。可是，到哪里开证明呢？毛根不知道。因为他没犯过罪，当然不知道开证明的大门朝哪面开。

又有人指点：“去派出所开。”

毛根一听去派出所，腿就发软。虽然，他没犯过罪，可他一听“派出所”就发软。为什么发软？因为他小时候就怕警察。他总是受到这样的教育：“不做好孩子，就让警察抓你！”“不听话，就送你去派出所！”长大后，他才知道这是大人哄小孩的骗局。不犯法，警察不会来抓。可他还是落下了毛病，听不得“警察”。但现在要开证明，必须去派出所，必须去见警察。

只好硬着头皮去派出所了。

警察望着毛根说：“你要去A城？咱们Z城，容不下你了？”又莫名其妙地说：“怎么有这么多人去A城呢？A城警方刚刚发来了协查通报！”

毛根的腿一哆嗦，软了声音说：“我是好人，我没有犯罪！”

警察不冷不热地说：“你有没有犯罪记录，不能听你自己说，要一层一层审查。你先去社区开证明吧，让社区证明你无罪，我们才能证明你无罪。”

毛根明白了开证明的程序。毛根就拔腿去了社区。社区的办事大厅灯光明亮，许多人在忙碌。毛根问一个女士：“找谁开《无罪证明》啊？”

女士看看他说：“找我就对了。可是，我怎么没见过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们这个社区的吗？”

毛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又报上了楼栋门牌号。

女士敲敲电脑，又翻翻花名册，抬起头来问：“奇怪，怎么没有你的个人信息呢？”

“怎么没有呢？我就住在这个社区呀。”

“哦，你是租的房子吧？房主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外号，叫老蔫。”

“那你就去把老蔫找来吧。老蔫是你的房东，必须由老蔫来证明你无罪，我们才能给你开《无罪证明》。何况，你的个人信息，并没有在我们社区登记，严格地说，我们不该给你出具任何证明。”

毛根只有乖乖地去找老蔫，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要缴三个月的房租，老蔫很快就颠颠地出现了。见了面，老蔫伸手就要房租。毛根说：“你得为我去做证明，证明我没犯过罪。帮帮忙了，大叔！不然的话，我挣不来钱，怎么给你缴房租呢？”

老蔫卡巴卡巴眼珠，跟着毛根去了社区。老蔫给社区写了份证明材料，又按了红手印。社区的女士没说什么，在老蔫写的证明材料上，加盖了公章。

毛根对老蔫扯了个谎，说去A城拿钱。然后，丢下老蔫，去了派出所。

警察看了看证明材料，给毛根撕了张统一格式印制的《无罪证明》。警察笑道：“到A城发展，可得遵纪守法啊。”

毛根谢过了警察，去了火车站，买了火车票。十几个小时后，毛根怀揣着《无罪证明》，跨入了A城。穿大街，过小巷，找到一个老乡。老乡将他引到了一个办事大厅。老乡说：“你在这办手续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放心，A城防小人不防君子！”

毛根笑笑，开始排队。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队伍。排了一会儿，毛根才明白，异乡人来到A城，这里是迎接他们的第一个窗口。

一个小时后，毛根排到了窗口。窗口里面的人，要看毛根的证件。毛根把身份证递了进去，又递上了《无罪证明》。

窗口里的人，一边看证件，一边往电脑里敲字。片刻，里面扔出来证件，留下了《无罪证明》，又扔出一张纸条，让毛根签名。毛根看了半天，看不懂纸条有什么用。但有几个字他看清楚了：“无正当职业。”

毛根对里面的人说：“我不能签字，我是个自由职业者，不是无正当职业。”

里面的人说：“不是一个意思嘛。自由职业，不就是无正当职业吗！”

毛根涨红了脸。只好签了名字，把纸条递了进去。然后，他离开了办事大厅，走上了A城的街头。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走了许久。他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来到了火车站。

连着在大街上转悠了三天，每晚都睡火车站。

第四天，毛根坐上了火车，离开了A城。第五天，他回到了Z城，住进了老蔫的那间房屋。

几天后，从A城发来了一份协查通报，要求Z城警方迅速查明毛根的身份。Z城警方敲了敲电脑，当即做了回复。其中的关键词是：“无正当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