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最后一次演戏

石　曼

曹禺是我国现代戏剧史上的戏剧大师。他不仅以《雷雨》、《日出》等剧作辉煌于世，同时也是一位好演员。

1928年3月，曹禺在天津南开新剧团演出易卜生的《国民公敌》。他男扮女装，扮演女主角裴特拉。他嗓音圆润甜美，台词富有韵味，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顾盼之间透出迷人的光彩。这是他第一次登上公演话剧的舞台，他那富有魅力的表演，给人们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1928年10月，曹禺又在易卜生的《娜拉》一剧中扮演女主角娜拉。剧场内观众多得几乎没有插足之地。这次演出给曹禺带来更高声誉。著名影剧评论家鲁韧当年在天津看过这出戏的演出，到了20世纪80年代，他对曹禺当年扮演娜拉还记忆犹新。他说：“现在的演员演不出当年曹禺演娜拉的水平。曹禺的天才首先在于他是个演员，其次才是剧作家。”

曹禺成为著名剧作家以后，仍然多次参加话剧演出。1936年，他在南京出演《雷雨》中的周朴园；1938年，他在重庆出演《全民总动员》中的资本家侯风元。曹禺出色的表演，受到导演应云卫一连声的称赞：“毕竟是万家宝（曹禺原名），经验老到，抓住了观众。”

曹禺最后一次演戏是在重庆。

1942年年底，重庆几家报纸都登出“曹禺要演戏了——世界名剧《安魂曲》月初上演”的消息。剧中人物有大音乐家莫扎特（曹禺饰），莫扎特的恋人阿路霞（张瑞芳饰）等。这部剧的翻译是焦菊隐，导演为张骏祥，加上曹禺，三位名家在一出戏里合作，是剧坛少有的盛事。

《安魂曲》的最后一幕非常感人：大剧院正在上演莫扎特的大歌剧，他本人却在家中忍受着病魔的煎熬进行创作。他先在琴台上，又在小桌上，最后斜躺在床边，用他那颤抖的手谱写未完成的《安魂曲》。这首乐曲是莫扎特为了生计，应一位富豪安抚其亡妻的灵魂的要求而写的。莫扎特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他悲愤地说：“实际上我是在为自己写安魂曲。”曲谱一页一页地飘落在地上，他竭尽全力把生命最后的火焰燃烧在他的乐曲中，直到笔滑落下来，他握笔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这时一个黑影进来，拿走了散落在地上的《安魂曲》。

当时，想扮演莫扎特这个角色的演员不乏其人，风度潇洒、英俊挺拔、善于应对的金山就是其中一个。他写信给导演张骏祥，表示他的意愿，张骏祥没有给他回信，却选择了个子矮小、感情深邃的曹禺来扮演莫扎特，他认为由曹禺来演更贴近和忠实于莫扎特本人内在的气质和外在形象。

曹禺本来在江安国立剧专任教，受特务抄家干扰来重庆。当时，他的《雷雨》被禁演了，新写的《蜕变》被当局强迫修改。上演他的剧本的团体很多，但是他却拿不到报酬，只能过着啃烧饼过日子的生活，有时连烧饼也吃不上，就跑到巴金家中蹭一顿。艺术家的心灵是相通的，莫扎特的遭遇在曹禺心灵上引起了共鸣，他理解莫扎特为了艺术创作而遭受的苦难。他在演到莫扎特挣扎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时，充分融入了自己的感受和体验。可以说，他在角色里注入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他是用生命来扮演这个角色的。著名教育家陶行知看了《安魂曲》的演出，泪水涟涟，第二天派人赶到一百多里外、他任职的育才学校，集合全体师生徒步赶到重庆国泰大戏院，看最后一场演出。

曹禺扮演莫扎特那一年才三十三岁。以后几十年间曹禺再也没有登台演过戏。在重庆的这次登台，成了他毕生最后一次演戏。■

（责任编辑/吕 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