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
向蒋经国报告“奉化之墓庐依然”
在1957年,曹聚仁两度从香港前往中国内地。
其中的一次,是在4月来到北京。4月16日,他应邀出席了毛泽东主席欢迎伏罗希洛夫的国宴。在这次宴会上,毛泽东公开宣布:“我们还准备进行第三次国共合作。”
5月5日,曹聚仁再一次前往北京。曹聚仁夫人邓珂云也去了北京。据邓珂云在笔记中记载:“1957年春夏之交,聚仁在京住了一些日子,总理接见后,我们就离京……目的是到庐山和溪口二地,那是和老蒋有密切关系的两个地方。”
邓珂云在笔记中还记述了行程路线:乘京汉铁路火车到汉口,参观了兴建中的长江大桥。次日乘长江轮东下九江,住花园饭店(蒋介石每次上庐山前居住的地方)。次晨,上庐山,到牯岭。在牯岭看了蒋的别墅(美庐)、庐山大礼堂等地,住了七天。回九江后,又由南路上庐山去看海会寺——当年蒋练兵之处。由海会寺下山,又驱车到星子县。
此后,从星子回九江,乘长江轮船回到上海。在上海住了几天,作了浙江之行:先是乘火车到杭州,三四日后,乘小轿车到绍兴。途经萧山、诸暨等地。在绍兴参观了鲁迅故居后,即去溪口。因溪口住宿不便,当晚他们又折至宁波,次晨,再西行去溪口。
曹聚仁此行,全程由徐淡庐陪同。
曹聚仁在庐山、溪口之行以后,回到香港,便写信给蒋经国并附去所拍照片。他在致蒋经国的信中说:
聚仁此次游历东南各地,在庐山住一星期,又在杭州住四日,往返萧山、绍兴、奉化、宁波凡两日,遵嘱有关各处,都已拍摄照片,随函奉上全份(各三张),乞检。
曹聚仁向蒋经国这么谈及庐山:
美庐依然如旧,中央训练团大礼堂,今为庐山大厦,都为山中游客文化娱乐场所。这一广大地区,自成体系。
聚仁私见,认为庐山胜景,与人民共享,也是天下为公之意。最高方面,当不致有介于怀?庐山内部,以海会寺为中心,连缀到白鹿洞、栖贤寺、归宗寺,这一广大地区,正可作老人悠游山林,终老颐养之地。来日国宾住星子,出入可由鄱阳湖畔,军舰或水上飞机,停泊湖面。无论南往南昌,北归湖口,东下金陵,都很便利。聚仁郑重奉达,牯岭已成为人民生活地区,台座应当为人民留一地步。台座由台归省,仍可居美庐,又作别论。美庐景物依然如旧。
曹聚仁所称“台座”便指蒋经国,而“老人”则指蒋介石。
曹聚仁向蒋经国这么谈及溪口:
溪口市况比过去还繁荣一点……在聚仁心目中,这一切都是继承旧时文化体系而来,大体如旧。尊府院落庭园,整洁如旧,足证当局维护保全之至意。聚仁曾经谒蒋母墓园及毛夫人墓地,如照片所见,足慰老人之心。聚仁往访溪口,原非地方当局所及知,所以溪口政府一切也没有准备。政治上相反相成之理甚明,一切恩仇可付脑后。聚仁知老人谋国惠民,此等处自必坦然置之也。惟情势未定,留奉化不如住庐山,请仔细酌定。
就在曹聚仁给蒋经国详细汇报了“奉化之墓庐依然,溪口之花草无恙”之后,中国政局自6月8日起发生重大变化,一场由毛泽东发动的反右派斗争席卷中国内地,香港右翼媒体猛烈攻击中国政局。7月19日,曹聚仁又致函蒋经国,劝他不要因为“风吹草动,就意志动摇,改变了原定的计划”:
聚仁此次以5月5日北行,遵命看了一些地方,本月16日方回香港,先后两个半月。这一段时期,有着这么重大的政治变化,也不知尊处意向有什么变动?我的报告是否还有必要?因此,我只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向钧座报告,我已经回就是了。
……以聚仁这两个多月在大陆所见所闻,一般情况,比去年秋冬间所见更有进步,秩序已更安定些。聚仁所可奉告台座者,6月13日我和朋友们同在汉口,晚间且在武昌看川剧演出,社会秩序一点也没有混乱过。海外谣传,万不可信。聚仁期待台座早日派员和聚仁到大陆去广泛游历一番,看看实情如何,千万勿轻信香港马路政客的欺世浮辞。
周氏再三嘱聚仁转告台座,尊处千万勿因为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意志动摇,改变了原定的计划。以聚仁所了解最高方面,千万勿认为时间因素对台方有利。这一因素,对双方同样有利,或许对大陆比台方更有利些。聚仁为了国家、民族,才来奔走拉拢,既非替中共作缓兵之计,也不想替台方延长政治生命。说老实话,中共当局不独以诚恳态度对我,也耐着性子,等待你们的决定。希望最高方面,(勿)在不必弄机谋时玩权术,要看得远一点才是。
曹聚仁在致蒋经国的信中,依然有话直说,并无遮掩:
中共政权获得人民支持至如何程度,聚仁尚无法提出民意测验的统计数字。但毛主席、周总理的威望,还在胜利的初期老人所得万众拥戴之上,这一份威望足以弥补中共本身的缺点而有余。全国人民对政府不无怨言,但人民都相信毛主席、周总理关心他们的生活,一时的困难与错误,毛主席一定会有办法的。
曹聚仁居然对蒋经国说毛泽东、周恩来的威望在“老人”(蒋介石)之上,这也表明他跟蒋经国确实是莫逆之交。曹聚仁明确指出:
聚仁希望老人不要把东欧的纠纷和中共内部矛盾混为一谈,在共产集团中,中共乃是一个安定的力量,并不是促成纠纷的因素。老人总以为中共听命于莫斯科,这是一种错觉,今日的中共,乃是远东的盟主。美国有如战国时代的齐国,苏联则如当年的秦穆公,中共则是当年的晋文公。我们希望太平洋上的盟主转到中国手中来,中共的成功也就是老人的成功,我们对历史该有新的交代。
聚仁认为我们应该面对现实,承认中共担当建国的总工程师,我们不仅要断了“再革命”的念头,而且要帮着消弭海外那些存着“彼可取而代之”的野心家。我们不要期待国际大变动的局面,即算世界大战不能避免,我们也要争取一个与民休息的建设机会。聚仁以为我们的心理上,似乎不妨这么说:中共的成功,就是我们的成功。我们可以帮助中共来求进步的。
今日解决台湾海峡问题,除了和平谈判以外,是否还有其他途径可寻,看来是不会有的了。
曹聚仁还说:
聚仁决不考虑个人出处问题,事成之后,决不居功,愿以新闻记者终其身。为了国家民族的前途,当然不惜献身的,我的话说得很切直,希望在最高方面善为之辞。
对于曹聚仁的直言,台湾来人转达了“老人奖惜之意”。也就是说,不仅蒋经国看重曹聚仁,连蒋介石也嘉许曹聚仁。
在金门炮战时扮演要角
1958年,曹聚仁应邀来到北京。当时海峡两岸形势紧张,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在炮轰金门。
9月8日,周恩来总理接见曹聚仁。
10月6日,毛泽东写了《告台湾同胞书》,以彭德怀的名义发布。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毛泽东的《告台湾同胞书》发表的前一日,即10月5日,那家与曹聚仁有着密切关系的《南洋商报》,以消息极为灵通的姿态,发表独家重要新闻。此新闻署“本报驻香港记者郭宗羲三日专讯”,内中称:
据此间第三方面最高人士透露,最近已有迹象,显示国共双方将恢复过去边打边谈的局面。据云:在最近一周内已获致一项默契,中共方面已同意从10月6日起,为期约一星期,停止炮击、轰炸、拦截台湾运送补给在金门、马祖的一切船只,默契是这些船只不由美舰护航。
毛泽东的《告台湾同胞书》中的一段话,表明《南洋商报》的消息,完全准确。毛泽东宣告:
为了人道主义,我已命令福建前线,从十月六日起,暂以七天为期,停止炮击,你们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输送供应品,但以没有美国人护航为条件。如有护航,不在此例。
一家远在新加坡的民间报纸,能够如此准确事先披露北京高层的重要动向,足以表明此报有人“通天”,表明曹聚仁非同一般的背景……
当时,蒋经国多次从台北飞往金门视察前线。他非常关注来自《南洋商报》的特殊消息。
据徐淡庐回忆说:“1958年9月11日我又陪他(引者注:指曹聚仁)五赴广州,因气候关系被阻宿长沙,12日始到。稍停他去港,我留穗,住一月左右,京、穗、港,我做了一个联络员,时紧时松,有忙有闲。在此期间发表了著名的《告台湾同胞书》。炮击金门,震动中外,政治风云时有变幻。
“金门炮战开始后,毛主席、周总理、陈毅副总理都接见了曹聚仁,让他赶快回到香港收集海外对金门炮战的反应。金门炮战间中央派我到广州蹲点,派曹聚仁去香港,我在广州等待曹聚仁的消息,让他将消息告诉我,由我打长途给总理办公室。”
曹聚仁很快又来到北京。
10月13日,毛泽东在周恩来、李济深、张治中、程潜、章士钊陪同下,又一次接见了曹聚仁。毛泽东说:“只要蒋氏父子能抵制美国,我们可以同他合作。我们赞成保住金门、马祖,大势已去,人心动摇,很可能垮。只要不同美国搞在一起,台、澎、金、马要整个回来,金、马部队不要起义。”周恩来说:“美国企图以金门、马祖换台湾、澎湖,我们根本不同他谈。台湾抗美就是立功。希望台湾的小三角(注:指蒋介石、陈诚、蒋经国)团结起来,最好是一个当‘总统,一个当‘行政院长,一个将来当‘副院长。”
10月15日和17日,周恩来总理又两次接见曹聚仁,托他带话给蒋经国。
台湾涵碧楼纪念馆透露重要信息
我曾多次前往台湾。在国民党中央党部,我拜访了国民党的党史研究室,希望从蒋经国的“大溪档案”中,查阅曹聚仁的相关档案。令我惊讶的是,国民党党史研究室的研究人员居然不知曹聚仁其人!
其实,这也从一个角度反映出,当年台湾当局对于密使曹聚仁的保密工作做得十分到位。
2003年1月,我来到日月潭畔,下榻于著名的涵碧楼。
蒋介石非常喜欢日月潭,游日月潭必住涵碧楼。1949年,蒋介石下令翻新、改建涵碧楼。从此,涵碧楼成为蒋介石的行宫。
日月潭旅游局告诉我,涵碧楼有一个专门的纪念馆,收藏蒋介石在涵碧楼的史料。我赶紧回到涵碧楼,希望能够参观这个纪念馆。我前往涵碧楼总台,这才得知,这个纪念馆如今由于乏人问津,“门虽设而常关”。总台小姐笑道,难得还有像先生这样的人,会对蒋介石仍感兴趣!
于是,总台小姐派人打开尘封已久的纪念馆,让我参观。一进纪念馆,迎面便见到蒋介石、蒋经国在涵碧楼的大幅照片。蒋介石在台湾有十个行宫,他最喜欢的行宫便是涵碧楼。纪念馆里按照当年的原样,复原蒋介石在涵碧楼的办公室。据说,内中的桌椅都是原物,清一色的红木家具。那红木太师椅上,铺着大红绣金缎垫。
我注意到,纪念馆里的档案透露,1958年8月23日,当毛泽东下令炮轰金门的时候,已经预感到海峡两岸局势紧张的蒋介石,正住在涵碧楼思索对策。当金门急报传到涵碧楼,蒋介石在涵碧楼紧急召开高层会议,商量对策。
在纪念馆里,我的眼睛忽然一亮,因为在那里见到一个熟悉而富有神秘色彩的名字——曹聚仁!
我在涵碧楼纪念馆的《风云际会涵碧楼——两岸关系滥觞地》说明词中,见到这么一行字:
民国四十五年(引者注:即1956年)七月,蒋公亲点香港作家曹聚仁前往北京,周恩来在颐和园与曹见面,提出“第三次国共合作”,“只要政权统一,其他问题都可以坐下来共同商量安排”的构想。
这说明词清楚表明,选择曹聚仁为“密使”,乃是“蒋公亲点”。
我在涵碧楼纪念馆又见到这么一段说明词:
民国四十五年(引者注:即1956年)十月三日下午,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曹聚仁,毛对蒋的态度,已从蔑视转向容忍,并承认他在中国现代史上的作用,并有“准备和自己的政敌握手”的想法。
我还注意到涵碧楼纪念馆的说明词中,有这么一段不寻常的话:
民国五十四年(引者注:即1965年)七月二十日,蒋介石、蒋经国父子在涵碧楼,听取曹密访北京报告,形成一个与中共关系和平统一中国的谈判条款草案,当时称为“六项条件”。其中第一条即为蒋介石仍为中国国民党总裁,可携旧部回大陆,也可以定居在浙江省以外的任何一个省区;北京当时建议以江西庐山作为蒋介石的“汤沐邑”,意即台湾最高长官在中国内地的起居与办公之地。
所谓“汤沐邑”,原本是周朝的制度,诸侯朝见天子,天子在自己直属领地上赐以供住宿以及斋戒沐浴的封邑。北京方面建议给蒋介石以“汤沐邑”,不言而喻,只有深谙中国文史的毛泽东才会用这样的特殊语言。
据传,这次曹聚仁前往台湾的经过是这样的:
1965年7月18日,时任台湾“国防部长”的蒋经国,亲自乘轮船到香港附近水域接曹聚仁。那天中午,睡意正浓的曹聚仁,被联络人王济慈叫醒。两人乘一辆小车到码头,然后登上快艇,再由快艇送到一艘大轮船边。
曹聚仁登上轮船,见到了商人模样的蒋经国。蒋经国告诉曹聚仁,台湾想和北京方面谈判,希望他把吃透的情况当面告诉蒋介石。
轮船最后在台湾一个偏僻小港停泊。曹聚仁与蒋经国上岸登机,飞往蒋介石在日月潭的官邸——涵碧楼。
关于两蒋在涵碧楼接见曹聚仁的消息,最早见于1978年4月21日的香港《七十年代》杂志的《记一次中国统一的秘密谈判》一文。文章的作者是王方,曾与曹聚仁相熟。他在文章中爆“猛料”道:在1965年,蒋经国在极神秘情况下,派了一条小船,专程来港迎接曹聚仁前去台湾。曹登岸以后,立刻坐直升机前往南投日月潭的蒋氏官邸(涵碧楼)。蒋氏父子听取曹密访北京报告,经几次商谈,在曹“国共再携手,一笑泯恩仇”说动下,达成一个“与中共关于和平统一中国”的谈判条款。
王方的这一“猛料”,虽然一度相当轰动,但是遭到台湾方面的矢口否认。这一次,我在台湾日月潭涵碧楼所见到的资料,证实了当年王方的“猛料”绝非空穴来风。
曹聚仁在来台前,曾赴北京,面见周恩来。周恩来托曹聚仁转交给蒋介石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一纲四目”。一纲:只要台湾回归祖国,其他一切问题均按蒋介石意见处理。四目:第一,台湾回归祖国后,除外交必须统一于中央外,台湾所有军政大事安排等均由蒋介石全权处理。第二,所有台湾军政及建设费用,不足之数,中央政府拨付。第三,台湾社会改革从缓,待条件成熟,亦尊重蒋介石意见,和台湾各界人民代表进行协商。第四,国共双方要保证不做破坏对方之事,以利两党重新合作。信中,还附有毛泽东写给蒋介石的一首《临江仙》词,内中的“明月依然在,何日彩云归”,表明了毛泽东期待蒋介石归来。
曹聚仁与蒋氏父子在涵碧楼商定了六项条件后,立即返回香港,将谈判情况及六项条件报告给了中共中央。
蒋氏父子与曹聚仁在涵碧楼谈定的“六项条件”,全文如下:
(一) 蒋介石携旧部回到大陆,可以定居在浙江省以外的任何一个省区,仍任国民党总裁。北京建议拨出江西庐山地区为蒋介石居住与办公的汤沐邑。
(二) 蒋经国任台湾省长。台湾除交出外交与军事外,北京只坚持农业方面必须耕者有其田,其他政务,完全由台湾省政府全权处理,以二十年为期,期满再行洽商。
(三) 台湾不得接受美国任何军事与经济援助。财政上有困难,由北京按美国支援数额照拨补助。
(四) 台湾海空军并入北京控制。陆军缩编为四个师,其中一个师驻厦门和金门地区,三个师驻台湾。
(五) 厦门和金门合并为一个自由市,作为北京与台北之间的缓冲与联络地区。该市市长由驻军师长兼任。此师长由台北征求北京同意后任命,其资格应为陆军中将,政治上为北京所接受。
(六) 台湾现任文武百官官阶和待遇照旧不变。人民生活保证只可提高,不准降低。
应当说,倘若这“六项条件”能够实现,则台湾在当时便可能与大陆统一。然而,由于紧接着中国内地爆发了“文化大革命”,极左思潮在中国内地泛滥,蒋介石对于回归也产生了怀疑,从此国共秘密谈判再度中断……
我沉醉于美不胜收的涵碧楼,更沉醉于涵碧楼纪念馆里这些历史瑰宝。
顺便提一句,1965年,徐淡庐奉命出任中华人民共和国驻瑞士大使馆首席参赞。在那里,他秘密会见李宗仁机要秘书程思远,商定了国民党政府当年的“代总统”李宗仁先生回国:李宗仁从美国飞往瑞士,经徐淡庐安排,乘坐瑞士航空公司班机,从瑞士苏黎世起飞,经日内瓦、雅典、贝鲁特等地平安到达巴基斯坦卡拉奇机场,转往中国。
1972年7月23日,曹聚仁因罹患癌症,病逝于澳门镜湖医院,终年七十有二。他的夫人邓珂云在侧。临终,曹聚仁曾反复自语:“我有很多话要向毛主席、周总理说。”病故后,周恩来总理特批曹聚仁长女、次子前往澳门奔丧。
在病重之际,曹聚仁曾致函联络人费彝民,自称是“海外哨兵”:
彝民我兄:
弟老病迁延,已经五个半月,每天到了酸痛不可耐时,非吞两粒镇痛片不可,因此仍不敢乐观。酸痛正在五年前开刀结合处,如痛楚转剧,那就得重新开刀了。医生说,再开刀便是一件严重的事,希望不至于如此。在弟的职责上,有如海外哨兵,义无反顾,决不作个人打算,总希望在生前能完成这件不小不大的事。弟在蒋家,只能算是亲而不信的人。在老人眼中,弟只是他的子侄辈,肯和我畅谈,已经是纡尊了。弟要想成为张岳军(指张群——编者注),已经不可能了。老人目前已经表示在他生前,要他做李后主是不可能的了。且看最近这一幕如何演下去。
昨晨,弟听得陈仲宏先生(引者注:即陈毅)逝世的电讯,惘然久之。因为,弟第一回返京,和陈先生谈得最久最多。当时,预定方案,是让经国和陈先生在福州口外川石岛作初步接触的。于今陈先生已逝世,经国身体也不好,弟又这么病废。一切当然会有别人来挑肩仔,在弟总觉得有些歉然的!
叨在知己,略尽所怀。即颂年祺!
弟曹聚仁顿首
(1972年)1月12日
据曹雷告诉笔者,曹聚仁在澳门去世之后,所有涉及两岸秘密交往的笔记、信件,都被北京方面派人取走。
在曹聚仁去世后,他的夫人邓珂云在曹聚仁的《我与我的世界》一书“后记”中,隐隐约约写及他为国共和谈奔走的业绩:“他终于能为祖国和平统一事业效力而感到自慰。他为此奔走呼号,竭尽全力,直至生命的最终。”
曹聚仁奔走于海峡两岸,最终未能促成国共第三次合作。对此,当年曾任国务院副秘书长、中央调查部部长的罗青长说:“台湾当局一方面想摸清共产党的底,另一方面又怕被别人知道。当时不是曹聚仁的原因,而是蒋氏父子不可能让曹聚仁,也不可能让任何人公开插手,不留文字,这种心理状态是可以肯定的,蒋氏父子心胸很狭窄。曹聚仁作为两岸和平统一事业奔波的爱国人士,是完全可以肯定的。”
后来,在1993年,曹聚仁的同龄人夏衍在《随笔》杂志发表《怀曹聚仁》一文,写出了曹聚仁一生的特点:“他不参加任何党派,但和左右两方面都保持着个人的友谊,都有朋友,虽然爱独来独往,但他基本上倾向于进步和革命。”也正因为他“独来独往”,又在海峡两岸领导层中保持“个人的友谊”,所以他成了穿梭于两岸的颇为恰当的牵线人。
1998年7月23日,曹聚仁先生的骨灰安葬于上海青浦福寿园。■
(责任编辑/刘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