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偏插牛粪上

雪小禅

我和老黄从小在一起长大，他小学二年级曾经尿过裤子，这件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从他10岁时我就叫他老黄，因为他长得老相，人又调皮，总给老师出难题。比如在女老师的抽屉里放个死老鼠什么的；还有，全班女生都怕他，所以女生不愿意和他一桌。但我不怕他，我们是哥们儿，因为我也把死老鼠放在他的桌子里，所以，他总是说，小南，你真不错。

看在我给他抄作业的情分上，他总是把家里的巧克力和蛋糕偷来让我吃掉。但他学习成绩实在太坏，考中学时我们分开了，我上了一中，他去了八中。路上见面后他说。小南，你想我吗?

我说我想你的巧克力。

好吧，好吧。老黄说，我努力好了，等考高中我和你都去一中，那时我还给你偷巧克力吃。

三年后他果然没有食言，我们重新又分在一个班眉来眼去了。那时我们都16岁了，知道了一点点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但他总是无所顾忌地把好吃的放在我桌子上说，小南，吃掉。

于是同学们说我们早恋，老师叫了我们去，老黄说，她不过是我哥们儿而已。因为我尿过裤子的事只有她知道，我是怕她说出去。所以才一直贿赂她。老师问我。安小南，你对黄易有好感吗?我说算了吧，你看他长得和一头蒜一样，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老师说，这我就放心了。

从此我们反目为仇，三年谁也没理谁，我再也没吃过他的巧克力。考大学时我跑到北京，躲那小子远远的，没想到报到第一天又遇上他，我说我怎么就在劫难逃了?谁让你跟我考一个学校?而老黄振振有词。是不是你看上我才和我一个学校?

我差点气晕，第一学期，迅速和一个山东人谈恋爱，然后带到老黄面前说，我男朋友，帅不帅?

老黄说，男人要那么帅有什么用，无非是花花公子。我看你是遇人不淑，失恋了不要找我哭啊。

半年后真的失恋。为了安慰我，他带我去吃炸酱面，我吃了一碗又一碗，然后才悲伤地说，你说，我哪里不好?为什么山东帅哥又去追求校花了?

老黄拉过我的手说，我告诉你，你爱我。

我吓了一跳，我说老黄咱谁也别吓唬谁好吗?人吓人吓死人。看你拉我的手，好像左手拉右手，什么感觉也没有。

那就是融为一体了，老黄解释说。我弹他脑门说。你别来捣乱了，要有感觉，何苦等到现在?一看见你我就烦，你最好快点儿从我眼前消失。

但，他不消失，我再交男朋友，他出来捣乱。我怒向胆边生，我说你再坏我的好事我跟你没完!别以为我会爱上你，你看看你，1.70米的身高，还戴个小破眼镜装徐志摩；还有，你从小就爱打架，打起来就没完；还有，你还爱吃大蒜，你还爱给人起外号，我凭什么爱上你，快点离开我这朵鲜花吧，牛粪!

老黄并不恼。他说。鲜花插在牛粪上才会长得生机勃勃啊!

毕业的时候我们都还单身，然后很快成了北漂一族。公司有男同事追我，北大才子。人长得虽然不帅，但是。很有才啊。

老黄说你傻啊，他早晚会出国，还是嫁给我吧，我做炸酱面给你吃。

老黄在一家快解散的电脑公司做事，他说早晚有一天他会有自己的公司。

北大才子半年后去美国，我把手里的可乐一饮而尽说，再见。

最后的自尊我还是要的，只是，为什么，我一次次爱，一次次伤?

老黄的解释是。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伤你。

我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不是说你吧?那时老黄的公司已开起来了。并且小有起色，周围也出现了三三两两的美女，他开着富康，车里坐着他的女秘书，我竟然有些酸酸的，然后自我安慰，哼，有什么了不起，老黄，那是我不要的!

终于有一天，他带一绝色美女来我的小巢，老黄说，这是我娘家妹妹，然后指着那个美女，土豆，你看这个嫂子你可看得上?

我做菜放了至少半斤盐，美女说，呵呵，小姑做菜真好吃。

我气得要死。送他们下楼时，老黄回过头来，如果你满意，半个月后我送请帖来。以后，你就是我娘家妹妹。

回到屋里，我看着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像是人家吃剩下的爱情。然后再看看镜子中的自己，25岁，不年轻了，从6岁就认识的这个男人，一直缠绕在身边，忽然有一天，他要成为别人的老公，为什么，我会心如刀割?

趴在床上，泪湿了枕头。难道我爱老黄?不，不，怎么会?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身边看我上演一幕幕爱情悲喜剧，一直是我演，为什么等到他上演我会如此心痛?何况他身边的真是绝色倾城的佳人。

手机响了，是老黄发来的短信：土豆，祝福我的爱情吧，我希望这次我能成功。

我气得眼泪直流，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在乎这个长得像大蒜的人。

半个月后，老黄果然送来请帖，他递给我说，土豆，我终于决定结束单身生活结婚了，给我祝福吧。

不。我说，我不祝福你，我诅咒你，因为我不允许你娶别人，我要让你娶我。老黄，我爱你，只是我自己一直不知道；但今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恋爱一次次失败，因为我心中始终有一个影子，那就是你。我拿你来要求他们，他们永远不合格!所以，我不能放过你，我不让你结婚。

但是，但是请帖都发出去了啊。老黄居然笑着说。

他还有脸笑，他把自己的爱情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把请帖抡过来，准备撕掉。

别撕别撕，你先看一下好吗?

我打开请帖，呆住了。里面是一张发了黄的黑白照片，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一起笑着，那是一张合成的照片，用的是我和老黄16岁时的照片。

后面并排写着的，是我和老黄的名字。

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这个坏家伙，他又骗了我。

是啊，老黄说，我不花钱雇个人和我来演戏，永远试不出你的真心，如果这次你还不在乎我，也许我就真的死心了。没想到这最后一搏我成功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祝贺我奖励我一下?

我几乎是撒着娇问，老黄，你要什么奖励?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我凑上去，然后“哇”的一声跑开，老黄，你吃了大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