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这是一组特殊的穿越沙漠的队伍:三名战士和一位已经是孕妇的军嫂。
担任护送任务的战士,第一步就是挑选交通工具,在压根儿就没有路的沙漠,惟一可以利用的就是骆驼。就这样,两峰母骆驼担起了大任,一峰是给孕妇乘的,另一峰则是驮水与给养。
两峰骆驼,分别由两个战士牵着,但驼工交代得清楚:能有一峰骆驼走出沙漠就算不错。非常时节,可以用它们的生命给你们作贡献。驼工说的用生命作贡献,就是饮血食肉以求人的生存。
所走的路线是相当曲折的,有时整整走上一天,在图上看还不到十公里。
天气越来越热,携带的水越来越少。除了连长的妻子和两峰骆驼,我们三个男子汉都停止了饮水,实在坚持不住了,就饮自己的尿。两峰骆驼仿佛通人性。也都拒绝饮水。
首先遇到生命威胁的,是驮给养的那峰被我们称之为“博格达”韵母驼。早上起来,我们就发现它脖子上的驼铃的节奏乱了,“博格达”四脚向两边张开,哆嗦摇晃着犹如醉汉一般。它那山一样的躯体,仿佛随时都可能“轰”的一声倒下去。我们取下它背上的那最后一塑料桶的救命水。打开了放在它的面前。它望着水,就是不肯张开那吐着白沫的嘴巴。我把水倒在碗里,想给它硬灌进去,谁知它却愤怒了,一下子把头颅高仰起来,面对天空,发出一声苍凉的叫声。这是一声长鸣,无论是我和两名战士,还是连长的妻子。都被这一声长鸣震惊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博格达”拒绝进食,而“阿勒泰”也就是另外一峰骆驼开始饮水。
第二天,大漠上热得出奇,惟一的一捅水已经基本喝完。而从图上看:我们最少也还得三天才能走出沙漠。走进有水有树的麦盖提。在邃最后三天里,至少还有两天见不到一滴水,但无论多难,都要坚持走出去。不管谁坚持到最后,都要把任务完成好。其中一名战士,提出了杀骆驼。他说一峰骆驼可以流出10到15公斤的血。这样才能够保证任务的完成。但我没有同意,尽管骆驼的主人出发前就有这个交代,但我下不了这个手。
午后,沙漠上热得起了火,排排热浪,烤得人浑身刺痛。就在这个时刻,“轰”的一声巨响,一路之上负载最重而又拒绝饮水的“博格达”倒了下去。沙尘弥漫。模糊了“博格达”的身躯。最先哭出来的,是连长的妻子,她不顾一切地从驼背上滑下来,提着一只军用水壶,拧开了盖儿,带着哭腔说:“我有水,我不喝,我给你喝。”然而,“博格达”紧闭着嘴巴,无论连长的妻子怎么使劲,它都不肯张开,灰黄的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我们在“博格达”的面前站成了一排,在做了最后的诀别之后。挥泪上路。
倒卧流沙的“博格达”在我们走出十几米之后,昂起了头颅。发出一声沉闷的叫声,算是跟我们告别。我们一行四人,包括仅存的这一峰骆驼,心情都沉重到了极点。热浪袭击也罢,狂风大作也好,流沙汹涌也罢,我们都没有了反应,都不说话,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最惊心的是那单调的驼铃声,先前的驼铃是双声,听着让人心里踏实。而现在的驼铃声却是这么的孤单和叫人伤心。
还剩下两天了,明天,也许后天,虽然还未完全走出沙漠,但肯定能见到植物和生命,如果运气好的话,碰到水的可能也是有的。只是,临近胜利了,“博格达”却永远地留在了沙漠里。想到这里,我的心就一阵阵地疼。
黎明时分,一个异样的声音惊动了我们。最先站起来的是“阿勒泰”,只见它调转方向,朝着我们走过的沙漠深处,发出一声尖厉的长鸣。朝着它长鸣的方向望去,我们的脑袋一下就麻了。倒卧下去的“博格达”。这阵子正披着一身的霞光。摇摇晃晃地朝我们休息的地方赶过来。我们“哇”的一声叫起来,拼命地奔过去,大家抱着“博格达”,呜呜地哭出声来。
我们为“博格达”的沙漠生还而激动不已。
但我们对于前途的估计还是过于乐观,我们并没能在预计的时间里走出沙漠。第二天中午,我们就遇上了能夺人性命的黑沙暴。它似数以万计的黑蛇纠缠着你,能把你体内所有的水分都给吸干了。黑沙暴过后,我们刚刚从半掩的流沙中爬出来,“博格达”就在发出一声警报似的长嚎之后,一头朝一块有棱角的黑石头撞过去,脑袋炸裂,艳艳的血水喷射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博格达”的血水正好接满了一壶,10公斤。
就是靠这10公斤的骆驼血,我们终于在三天以后走出了沙漠,走进了麦盖提县的县城。
接连长妻子的人。已经在麦盖提等了一个星期,他们实在不敢往好的方面想,都悄悄地准备了花圈。
连长的妻子把花圈送到了沙漠的边沿,面对“博格达”牺牲的地方,点燃了两堆纸钱。在她的怀里,就揣着挂在“博格达”脖子上的那只驼铃。后来,连长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儿。就取名“驼铃”。小驼铃的百日照片,连长的妻子给我和两名战士各送了一张。照片上,小驼铃的怀里,就抱着那只驼铃,黄铜闪亮,还吊上了一串红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