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彦 孙 玲
各国政策的差异来源于各自的利益和优势,大家都想扬长避短来获得未来的长期优势。这就是国际政治游戏。
在全球金融危机的风暴中,4月2日召开的伦敦G20峰会注定会成为全世界翘首以盼的“灯塔”。但当前美国强调继续加强财政刺激,法德为首的欧洲国家却要求改革国际金融体系,而以“金砖四国”(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经济体也在积极争取在国际金融领域更多的话语权。国际权力斗争“暗战”不断,谈判桌上下利益纠葛错综复杂。这次伦敦的G20峰会到底能取得多大的成果?G2(中美)间的协作是否能救世界于金融危机的“水火之中”?G20峰会后的世界格局将有什么变化?带着这些问题,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教授。
世界并不乐见G2
中国报道:有专家认为,目前G2(中美)之间的协作对全球应对金融危机有着实质性的意义,对此您怎么看?
金灿荣:G2概念是华盛顿彼特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伯格斯登在2008年7—8月份的《外交事务》上提出的,开始并没引起太多关注,但年底时布热津斯基公开提出后,得到了媒体的热炒。
最近比较引人注目的是林毅夫和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在《华盛顿邮报》上联名写的“经济复苏取决于G2”一文,主要是说中美两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超过50%,如果这两个引擎不合作,世界下一步的发展就会有问题。这作为一个纯经济学的观点,我认为是有道理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中美两国政府迄今为止还都没正式使用过G2概念,因为它有很复杂的政治后果,所以在政治角度看G2不太可行。进一步说,日、俄、印和欧盟国家都不乐见G2,所以我的意见是太家以后要回避G2这个词。但中美两国在眼前的金融危机下要发挥带头作用是非常必要的。
简单地说就是,中美两国间功能性合作,多做些贡献是可以的,但如果把G2泛化成一个全球治理的格局就一定会遭到全球的反对。
国际游戏中的扬长避短
中国报道:目前,美国强调财政刺激,法德为首的欧洲国家强调金融体系改革,美欧分歧反映了各自的什么考量?
金灿荣:美国的主要考量是加强财政刺激,通过刺激消费推动经济增长,这种思路不符合欧洲的惯例。欧洲财政的纪律比美国严格,在财政赤字方面比美国要稳,而且欧洲普遍认为,这次危机的焦点是美国的金融系统出了问题,所以他们希望改革金融体系,提高欧元地位,把金融管理权从美国手上分散出来。
从根本上讲,各国政策的差异来源于各自的利益和优势,大家都想扬长避短来获得未来的长期优势。这是很正常的国际政治游戏。
我觉得各国最终是会达成某种妥协,即欧洲增加一点经济刺激计划,美国同时也加强金融监管,另外开放一部分监管权给国际社会。
发达国家开始妥协
中国报道:伦敦G20峰会上将有两种角力:一是美欧老牌发达国家间的利益斗争;一是新兴发展中国家与老牌发达国家间话语权的争夺,对此您有什么看法?这对今后的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将产生哪些影响?
金灿荣:除了媒体比较关注的欧美之间关于经济刺激计划和金融改革计划的争议,20国财长会议还有一个很大的发展,就是“金砖四国”的财长发表了明确要求未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增资跟他们未来的投票权挂钩的声明。
“金砖四国”作为新兴经济体的代表在全球经济当中的比例呈上升态势。我认为该要求的提出很有意义,因为它使得世界的领导权和实际力量分布更加接近。但国际关系游戏的进程往往是比较慢的,里面会有许多来回的讨价还价,所以新兴经济体的每个国家最后能落实到多少话语权还要经过多重的谈判,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但我们目前能看到的是,在金融危机压力下,西方国家在姿态上已有所变化。他们已把讨论问题的论坛由G8转到了G20,并答应把IMF调整份额和投票权比例的时间提前两年,这算是一种妥协。虽然妥协能不能达成还不确定,增资的钱如何去分配也需要去讨论,但是不管未来怎么走,可以肯定的是,发展中国家已经开始发出自己的心声,提出自己的要求。
中国报道:G20会议能否取得一些实质性的成果?
金灿荣:首先,G20会议在表态阻止贸易保护主义方面会有些收获。现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在发生金融海啸的时候,各国出于本能是很难拒绝贸易保护的。贸易保护有一些眼前的好处,但是会导致全球经济危机的加剧,因此如果能够明确地谴责贸易保护主义,应该算是这个会议的一个成果。
其次,对于未来的金融机构监管可能会做出一些承诺。比如IMF可能加大成员国的监控权,这也是美国现在必须做的,否则其他国家不会放心增资。
再次,可能会对第三世界的穷国面临的压力做出某种回应,对某些特别困难的国家表示一点帮助的意向,做出一些姿态。
中国是这次金融危机的赢家
中国报道:有观点认为,伦敦G20峰会的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各国普遍要求改革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金融体系。实际上就是要求对体系内的权力重新分配。在您看来,G20峰会后世界金融权力结构会有哪些变化?
金灿荣:我同意它的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也正因为如此,这次会议经不起失败。在金融结构上,发达国家可能在姿态上放出一些无法立刻兑现的空间给新兴国家。而在政治意义上,伦敦G20峰会将以金融为切入点,影响全球地缘经济和政治结构。但具体的政治影响,目前还看不出来,基本要到明年才能明了。因为只有当走出危机的梯次显现出来,地缘政治的变化才能看清楚。
对于整个金融危机,我认为中国应该是第一个走出来的国家,其次是美国,之后其他国家的表现就不得而知了。就目前而言,美国会受一些损失,但其领导地位不会有严重动摇;欧洲和日本的经济地位会有所下降;俄罗斯和印度的前景还看不出来,这取决于他们今后的作为。如果俄印能够自救并且快于日欧率先走出危机的话,此后的地缘政治将变得比较复杂。但有一点可以明确,我认为中国是这次金融危机的赢家。
中国无意推翻当前货币体系
中国报道:中国在应对国际金融危机中应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金灿荣:在国际合作方面,中国目前已经做了三件事,一是积极参加国际政策协调,如积极参加年初的华盛顿G20峰会和达沃斯论坛;二是积极地稳定周边,如开展中韩之间的货币互换,帮助其渡过难关;三是与美国展开有效合作,中国无意推翻当前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体系,我们的态度是比较现实的,即在找到一个可靠的国际货币体系之前,还必须接受美元的中心地位,不过同时也主张需要对它加以调整改进。
从金融危机到现在,中国已经在共同应对危机方面发挥了战略性的作用,并将继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奥巴马与胡锦涛的
首次个人化接触
中国报道:在伦敦的G20峰会上,胡锦涛主席将与美国总统奥巴马首次会面,您认为奥巴马政府的对华关系发展思路是否已经基本形成?此次会见对中美关系发展有什么意义?
金灿荣:我认为奥巴马政府的对华政策现在还在形成中,理由有两个:一是现在还有不少政策官员没有到位,比如负责东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坎贝尔的提名还没有送到国会讨论;二是现在其整个对外政策还在形成当中,对华政策作为其中的一部分也必然不会尘埃落定,如2月13日希拉里在出访亚洲四国之前在纽约的亚洲协会发表演讲,明确地提出了中美关系就是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并用了一个很好的词:“合作的伙伴关系”(cooperative partnership),但当她踏上出访之旅后,就再未提及此词,说明她肯定是受到了内部的反对而回避了这个词。
但奥巴马很重视中美关系目前是明确的。1月30日,奥巴马同胡主席通话时就表示,对中美两国来说没有比它们关系更重要的双边关系了。所以我认为,整个中美关系成系统的细节政策目前还没有,但美国很重视中国确是很明确的。
胡锦涛主席与奥巴马总统首次会晤的意义重大,因为这是奥巴马执政以来中美元首间的首次个人化接触,他们形成的私人印象和关系对未来两国关系的总体发展肯定会有影响。这次会晤对两国关系会带来积极的气氛,会对两国今后在哪些方面做哪些事情指明一个大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