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缩“向左”，通胀“向右”

温志宏　董　彦

当前，全球经济前景悲观，总需求萎缩，各大国的消费在低位徘徊。而中国最新出炉的2月份CPI也是在“意料之中”出现了6年来的首次负增长。但就在大家普遍惊呼“通缩到来”的时候，3月18日，美联储作出惊人决定：将在未来半年内购买高达3000亿美元的长期美国国债，外汇和黄金等市场闻风色变，大家又一次大呼“通胀来临”。

通缩“向左”，通胀“向右”，我们能否在风雨动荡的金融危机下平稳地走在“中间”的大路上?对此，本刊记者采访了多位著名经济学家，以期为广大读者提供多视角的参考。

中国报道：如何看待美联储回购国债一事?这是否会把全球拖入通货膨胀的泥潭?

张小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部长)：针对美国收购国债一事，我认为这一行动大大早于了我们的预期。对美国来说这是很有利的一招，但我们担心所持有的巨额外汇储备是否会大幅缩水，同时由于我们又是资源进口大国，国际上资源价格是否会再度反弹我们也很关注。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是一个长期的话题，现在下结论还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已引起了我们的高度关注。

这场危机的后期会出现通胀。因为各国大量注入救市资金，债务会急剧增加。而如果进入通胀的话，政府的债务就会大量缩水。因此，从利益上讲，一些国家有趋向通胀的动力。同时还有个原因，即当前的通缩不是由于市场上缺钱，银行储备有大量的资金，只是由于目前市场风险比较大，银行都不愿意将资金放出去罢了。但大家一旦发现情况有所好转，储备的资金就会大量涌出来。再加上美国发行货币购买国债的做法，会使得流动性一下子徒增起来。所以很多人担心在金融危机后期会出现通胀这种情况。

刘世锦(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国际市场已经用剧烈波动对回购国债一事给出了反应，一些研究者也表现出了忧虑。我们会注意到它产生的一些积极作用，但对长期潜在的通胀风险密切关注。为了在危机时刻渡过难关，而以货币发行来增加通货的供给，这种做法对全球金融体系的稳定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大家都很关切。

夏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美国回购国债的行为实际上就是货币发行。这完全可能给今后带来通胀的风险，不仅对中国，对全世界都会产生影响。

中国报道：我国2月份的CPI出现了6年来的首次负增长，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将要或是已经步入通缩时期?

李向阳(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我们存在通货紧缩的风险，但与世界其他国家相比，这样的风险要相对小一些。因为一方面，目前带来通缩压力的主要原因来自于总需求减少，即内、外需需求不足。但我们已经在实施大规模的刺激政策。另一方面，我国农产品、能源价格并没有完全与国际接轨，如我们对农产品实行保护价，这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国内农产品在价格上的一种强势；国内油价和其他能源价格也没有随着国际能源价格的下跌作同步调整，所以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延缓通缩的压力。发达国家的通缩压力要比我们大得多。

白景明(财政部财政科学研究所副所长)：目前CPI的走势还不能完全说明我国进入了通缩阶段。通缩实际上是指流动性不足，我国从总体上说，流动性是非常充裕的。由于我们2008年商品价格增长较快，所以目前的CPI走低是价格的正常回落。同时，CPI指数整体下降，与当前经济增长速度放缓也有关联。

当前主要需要预防的不是通缩，而是要保增长。进一步说，中国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要防止物价过度上涨，所以我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应该在一个适度的范围内扩张，而不是无度的。具体来说，要保持广义货币(M2)的供应量，增长率常规来说可以达到17％，如要加大一些的话，我认为从全年来看以不要超过18％为女子。

沈明高(《财经》杂志首席经济学家)：当前通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我国对外依存度高，外部需求的萎缩对中国经济到底会产生哪些具体影响，对此谁都没有经验。但就目前来看，结果比我们原先预期的要差很多。

2008年，大家都在问，中国在金融危机中能否独善其身，现在看来中国受到的影响已经很大了：我们工业增加值的增长速度比亚洲金融危机后下降的幅度都要大，目前很多经济指标都已经坏过了当时的水平。所以，这是我们在对外依存度较高的时候，遭遇的外部需求严重萎缩。我们第一次遇到，需要密切地观察内、外部情况的变化。

宋国青(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早在半年前，即2008年10月份左右，我国就已经进入通缩。现在使用的“同比增长”指标有问题，举个例子，今天的股票价格与去年同期相比上涨还是下跌，有多大的比较意义?得出的结果显示股票的价格今天比去年的今天，昨天比去年的昨天变化了多少，这自然会把大家弄得一头雾水。我认为就应该直接使用“环比”(与上月相比)。如果用“环比”计算，CPI大约为-5％，这是严重的通货紧缩。

中国报道：当前美欧日等发达国家市场的情况如何?

李向阳：我预测，所有发达国家在2009年都会出现经济负增长，因此他们需求不足方面将较严重。另一方面，他们的国内价格和国际价格完全接轨，由于全球的农产品价格、能源价格和大宗商品价格都较2008年有大幅下跌，这种外部传导使得发达国家的通缩压力在不断加大。因此，对美欧日来说，目前的通缩压力是内外并存的。

白景明：个人认为，目前欧美国家没有出现通缩，不过他们的货币流动性没有中国充足。但最近一段时期，世界经济中流动性是在不断增加的，因为各国都在不断地增加货币供应量。此外，欧美国家目前出现物价相对下降的情况，需求相对减少是他们物价稍微下降的主要原因，实际上他们的物价下降的也不多。所以，我不认为他们目前已经出现了通缩。

沈明高：我认为，欧美日与中国一样，也步入了通缩，且还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都是总需求萎缩引起的。美国目前的去“杠杆化”，即意味着少消费，在货币供应量基本保持不变的情况下，需求减少必然导致商品价格下降；中国方面，首先是国外的需求减少，其次是国内的消费需求相对稳定，但由于外部的需求减少，再加上国内的企业对未来经济的信心不足，减少了投资，企业消费这块也将减少。

但同时，国内外也存在不同之处。各国需求萎缩的原因不尽相同，如美国是前期借债太多，无力偿还而消费减少；而中国是原本消费就不高，此时对未来信心不足，消费自然就更少。

宋国青：国外也处于较严重的通缩阶段。虽然各国的情况不同，但总体来说，通缩是与经济疲软联系在一起的，跟失业的关系也非常紧密，而总需求减少则是直接原因。

中国报道：中国今年的CPI将会有怎样的走势?

白景明：我认为，我国今年的CPI走势还会处于增长状态，即物价呈上升态势。但CPI不会像去年那么高，应该可以控制在3％以内。主要原因有三点，其一，虽然经济放缓对需求会产生一定影响，但我国国内需求今年还会稳定地增长。其二，国外通胀传导到中国的因素基本消失。其三，目前人民币处于一种升值状态，显示出较强币值，这对稳定中国市场内的商品价格是有利的。

但我们也不能忽视物价上涨的潜在因素，如政府大规模投资而拉动的原材料价格上涨传导到下游产业链中。

沈明高：个人认为，第二季度是关键，待上半年后，对今年甚至明年的经济走向才会有一个明朗的把握。从CPI的角度看，2009年上半年的通缩压力是很大的。而从PPI的角度看，全年负值的可能性也很大。

待到上半年之后，中国的经济有无触底?外部经济是否会进一步恶化?我国四万亿元刺激经济的计划效果如何，能传递到哪些方面?这些问题会逐渐找到答案。我现在担心中国经济“冷热不均”，有的部门很热，但有的部门却很冷，这就会使整体经济的回暖产生较大难度。

宋国青：中国现在在财政投资上已经采取措施了，而且已经做了不少了。数据回升需要一个过程。我认为，按“同比”指标估计得到明年上半年才能回升，而用“环比”指标估计到今年三季度就能了。现在北京房价一片涨声，对此，我认为是真的在涨，而不是开发商自唱自演的造势。

(本刊记者刘梦羽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