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油画迷失浅析

2009-05-12 09:47袁红兵
商情 2009年15期

袁红兵

[摘要]文化界有一种共识: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中国有断层。这种断层也明显的存在于中国油画家群体中并反映在中国油画作品中。当我们对当今中国油画作品作一个整体俯视时,我们发现,正是由于中国油画家群体中多数人的民族审美精神断层造成了中国油画作品的灵魂——民族审美精神的缺失,并由此在油画艺术领域产生了各种奇怪的现象——光怪陆离的现代主义与当代艺术……。原因何在?当我们回首中国近现代语言文字的变迁和教育体系对传统文化的有意无意抛弃时,我们也许找到了部分的原因。不正视中国近现代语言文字渐进演变的中断和教育体系的西化选择造成的民族传统文化与审美精神的断层对中国油画家群体的影响,油画的中国化、民族化就注定要走无数的弯路——欲速则不达,中国油画将一直跟随西方的影子,更长久地徘徊在三流水平。

[关键词]中国油画 民族审美精神断层 文化断层 现当代油画

近年来,文化界已经形成一种共识:中国传统文化在现代中国有断层。这种断层也明显的存在于中国油画家群体中并反映在中国油画作品中。当对现当代中国油画作品作一个整体俯视时,我们发现,正是由于中国油画家群体中多数人的民族审美精神断层造成了中国油画作品的灵魂——民族审美精神的缺失,并由此在油画艺术领域产生了各种奇怪的现象——光怪陆离的现代主义与当代艺术……。当我们追问为什么中国传统的民族审美精神在中国油画家群体里有断层时,我们也不得不追问中国传统的民族审美精神是否在当代中国有断层。当我们关注中国民族传统文化与民族审美精神的这种变迁时,我们不能把我们的目光从承载着厚重历史文化积淀的语言文字移开。或许从语言文字的变迁这一层面去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与审美传统的变迁,我们也许能部分地找到在当代中国油画中存在的问题的根源。

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社会文化背景有关系,每一种独特的文化模式都有各自不同的语言表达方式,这是人们的共识。因此,一种语言文字的模式也往往代表了一种文化的模式,进而对同一语言环境中的社会生活的各方面都会产生显著的影响。虽然语言文字随时代而发展,但其核心模式如果没有人为的干预在短时期内是不会发生显著变化的,其发展一定是渐进而自然的,其承载的文化与审美传统的演进也一定是渐进而自然的。

美国人类语言学家沃尔夫(B.L.Whorf)通过对英语和美洲各种印地安语进行比较研究,得出一个类似于“语言决定论”的观点,一般称之为“语言决定论”。他认为:在一个社会中,语言的结构决定习惯思维的结构。他进而相信某种类似语言决定论的观点,其极端说法是:语言禁锢思维,语言的语法结构能对一个社会的文化产生深远的影响。对语言的这种认识可以追溯到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W.Humboldt),洪堡特说:“民族的语言就是民族的精神,而民族的精神就是它的语言,语言与民族精神千丝万缕地联系在一起……。”萨皮尔强调:“人并不是孤立地生活在客观世界中……,多半要受到语言的支配……,真实的世界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筑在人们的语言习惯上的。”不同民族的人们,思维模式的差异是明显的,在对待某些事情、事物上的行为也是差异显著的。这可以部分解释为何不同国家、民族在审美传统、文化发展、科技发展上的差异。虽然这不能完全归咎于语言的差异,但能肯定的是语言和与语言紧密相关的文化传统在其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作用。一个人从出生的第一天就从其父母那里聆听代表不同思维模式的语言,潜移默化,4、5岁就能基本掌握其基本表达方式,这是我们所不能忽视的。后天的学习能改变人们的知识与技能,但语言的模式却伴随一个人的终生。很少有人能同时生活在两种不同的语言模式中,因为不同的语言文字的模式也往往代表了一种不同的文化的模式。

西南大学中国古代诗歌研究学者李达五认为,从语言文字的发展看,中国文化史就是一部中国的诗歌史。因此,从语言文字承载的思想文化和审美传统来看,中国的审美传统与文化精神在中国诗歌的发展中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李达五在其著作《中国古代诗歌艺术精神》中提到:“中国古代诗歌是中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古代诗歌生成发展于中华民族悠久而丰厚的文化土壤,其文化精神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反过来又极大地影响着中国文化,使中国传统文化带有乐感文化、诗文化的特质。”由此不难理解,在五千多年的历史中,历代传承积淀形成的文化精神与审美趣味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民族传统文化与民族审美精神特质,反过来又极大地影响着中国文化,最终形成了中国的民族传统文化和民族审美精神特征。同时,“中国文字和词汇的特点:以形为主体,方块结构,导致了思维的直观性、形象性,不注重逻辑与推理,不长于抽象思维,使得中国式的思维以直觉、顿悟、启示见长,它不讲究分门别类的精确,而讲究融会贯通的全面,尽管时常模棱两可,但确有极强的可塑性、伸张性、模拟性和联想性,使中国文化具有温柔敦厚、含蓄蕴籍,极富人情味的特征。”而在当今中国油画所表现出来的总体审美趣味与中国在历代传承形成的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与审美精神又有多少深刻的联系呢?当我们追溯近现代中国语言文字的发展变迁和我们的教育状况时,我们不难发现,是始自新文化运动的迅猛的白话文改革极大的中断了中国语言文字的自然演进进程,其承载的传统民族文化与审美传统也随之出现了明显的断层。50年代教育制度和体系的全面“苏化”和80年代教育体系的全面“西化”选择,对传统文化的逐渐抛弃,使这一教育体系中培养出来的几代国民鲜有民族传统文化的熏陶,其绝大多数人就根本谈不上具有深厚的民族传统文化和民族审美精神底蕴。

近代白话文运动始自五四运动前后的新文化运动,由胡适、陈独秀、鲁迅等人发起并推动,最终成为中国革命反封建的一面大旗,并随着革命的胜利而被推广。由于文言文作为前代统治阶级的专用语言,当有反封建的主题之一的中国革命成功后,前代封建统治被推翻后,这一语言也作为封建统治的符号被抛弃,而掌握这一语言的中国传统知识精英阶级所代表的中国传统民族文化和审美精神也随之式微,并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不断被边缘化。

美国胡适研究学者格里德在其专著《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中谈到了白话文运动的本质及后果,他这样写道:“这场文学革命本身具有深远的社会含义和政治含义。……中国的古文不仅是由许多世纪的传统和很多人对其文学特质的真诚崇敬所维持着的,而且也是由一些重要的社会原因所维持着的。深入学习复杂的古汉语是艰巨的,也是令人痛苦和缓慢的。对于古汉语本身、它的语法规则,以及对由古文写成的文献的掌握,可能会占去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在过去的中国,因为通过科举考试制度,识文断字能给极少数拥有闲暇和从事文化学习的人带来文盲大众所无法染指的高贵社会地位和取得政治权力的途径。……甚至在旧的政治制度于1911年崩溃之后,古文言的遗存不仅确保了传统文化的存留,而且保证了传统社会态度与价值观的长久延续性。所以,这场文学革命就远远超出了对一种文学风格的破坏。……而反对文言之僵死古风与旧文学之陈词滥调的文学革命的拥护者,所抛弃的也是一个完整的文化与社会遗产。”

新文化运动在推动了革命的同时,它所倡导的白话文在革命成功后得到了推广与普及。它们的推广使中国传统文化带有的乐感文化、诗文化的特质荡然无存。白话文的推行在方便了大众理解的同时再一次从源头上深深地把我们的新生代与我们的传统文化与审美精神隔离开。几十年来,我们在匆匆地追赶西方科技的同时,我们的教育体系、制度豪不犹豫的选择了“苏联模式”,和“西方模式”,在这一教育体系对传统文化的系统抛弃中,如此体系中培育出来的公民的思想基因中传统文化与审美精神有多少就一目了然。

一百多年来,在因贫穷落后而急切想发展的心态中,在我们还未认真地去梳理鉴别前人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时,我们就在“砸碎一个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中国”的口号声中,把带有封建文化印记特征的一切东西都砸碎了,连同我们几千年的文化与审美传统也在一波又一波的“三反五反”、“四清”、“打倒孔家店”、“文化革命”中被清洗得所剩无几。为了追赶西方先进科技,其改革明显的急功近利倾向打断了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和传统文化的自然演进。在决定我们未来的教育体系与制度设计上,我们先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全面“苏化”, 80年代后又紧接着全面“西化”。在照搬了苏联、西方的教育文化体系,力求构建“科学”的教育体系时,在这一体制培育出来的这些决定我们未来的新一代公民,却在这种“科学”的“设计”中,他们血液中的中国传统民族文化和民族审美精神的基因却被扫荡得所剩无几。最重要的是简化字的匆忙改革和单一的白话文教育,阻断了新生的一代对中国传统民族文化和民族审美精神的了解途径,这一强大的障碍使得新生一代如果想更深一步的了解传统文化知识,却需要“翻译”,中国于是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外国名著需要翻译,中国的名著也需要翻译。每翻译一遍,原著中的一些精华都会在无形中流失,更不要说歪曲和误解了。白话文的急速普及、文言文文法体系在短时间内激进地变动,引发了审美观的巨变,寓于旧文言文文体中的精华很轻易地丢失了。当现在我们再回首,文言文和繁体字真的被消灭了,现在能识之者已经了了无几,直接的后果却已经显现:当今社会中优雅高尚的人文精神是如此稀少了!

近年来,随着民族自信心日益复苏,在文化艺术领域开始了从一切向西方看齐到对传统文化的重新认识和自信重拾。在绘画领域中如何传承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弘扬中华民族的独特审美精神就成了自然的呼唤。在中国油画这一画种中,这更具有了现实的意义。油画民族化、中国化,这一几代油画家辛苦探索的课题再一次引入注目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中国油画在近几十年的发展中,似乎快速复制了以油画为代表的西方近现代艺术的发展历程,但当人们重新回头审视这几十年油画的发展时,才发现我们似乎仍未理解这一画种的精髓。中国油画似乎是西方近现代艺术的发展历程的一个简单复制,这样的复制让人们不得不反思:这一画种仍未根植于中国文化的土壤,而怎么看都像一个简单的舶来品。其中的原因让我们不得不深思。

其实原因不难寻找。著名学者林木写道:“一百年了,我们的教育完全跟着西方跑:我们的学制是西方的,我们的课程是西方的,我们的教师是留学的,我们的教育系统与教育思想也是西方的。”近代的中国教育,照搬了苏联、西方的教育体系,相应的在美术教育中,尤其是油画领域中,也照搬了苏联、西方的教育体系。于是我们的审美标准与观念与西方接轨了,国际化了,但唯独缺少了中国传统的民族审美精神、文化精神。近年来,中国绘画尤其是中国油画发展可谓蓬蓬勃勃,光怪陆离的所谓现当代艺术层出不穷,艺术的多元化与观念的表达极其丰富,唯独缺少了民族审美精神与传统民族文化的根基。“长时期以来,中国的现当代教育在崇拜西方,贬低民族文化的教育中,已经或不自觉或干脆就自觉地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看不起中国,看不起中华民族,看不起民族文化与民族美术的民族虚无主义者……”。中国近年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当代艺术风潮在艺术领域,尤其是在油画这一画种中的演变似乎证实了这一点。从某种角度看,观念的多元化只不过是传统文化精神、艺术思想、审美理想缺失的一个借口而已,我们众多艺术院校庞大的油画学习者队伍(油画家群体)的传统民族审美精神与传统民族文化意识的欠缺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从这些热闹的表象里,我们不难看出中国油画的问题所在:中国传统的民族审美精神在中国油画家群体里有断层。

我们不能否认在庞大的中国油画队伍中有优秀的画家,产生了许多优秀的画作。但是当我们作一个普遍审视的时候,却很难发现那些喧嚣一时都如过眼烟云般的新人新作又有多少给人心灵以震撼,留下过目不忘的印象,能在美术史的历史长河中占据些微的角落。对当今中国油画界来说,艺术的样式变换可谓前无古人,各种观念层出不穷,各种光怪陆离的现象此起彼伏,但又有多少人深刻地把握住了中国传统的民族审美与文化精神呢!这个始自新文化运动倡导的白话文的过猛过快的改革,由教育制度与体系的阻断造成的传统民族文化与传统民族审美精神的断层正是当前油画民族化、本土化的硬伤,不正视这一点,沉迷于语言和技巧的游戏中,沉迷于所谓的观念转换中,中国油画的本土化注定要走无数的弯路——欲速则不达,中国油画家将更长久地徘徊在三流水平。

参考文献:

[1]王刚.普通语言学基础.湖南: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05.

[2]柯杜霍夫著,常宝儒译.普通语言学.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7:35.

[3]王刚.普通语言学基础.湖南: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05.

[4]李达五.中国古代诗歌艺术精神.重庆:重庆出版社,2004,12:101.

[5]李达五.中国古代诗歌艺术精神.重庆:重庆出版社,2004,12:76.

[6]格里德著,鲁奇译.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江苏: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03:84.

[7]林木.生产民族文化不肖子孙的中国高等美术教育.美术观察,2008,(5):10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