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叶
我没有去在意空气或是夕阳,因为我的脑子被另一个思想占据着,它像雾又像风,如影随形,始终缠绕着我。前两天正在上课时,在外地打工的朋友大海突然打电话回来跟我说,他想重新回来读书,理由是外面的世界太黑暗让他无所适从,可是他若是回来的话又需要从高一开始读起。而我们这些熟识的朋友今年就要毕业了。他问我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呢?
凭心而论,我并不是一个理性的人,我很不爱动脑筋,如果是我自身遇到了这样的困扰,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用一枚硬币来解决问题,哪怕它关乎我的命运和未来。但是我肯定不能将这个方法教给大海,所以当他问到我应该怎么办时,我愣了一下,期期艾艾不敢作答,脑子里倏地闪过了旋转的硬币和分岔的道路,而站在那路口的人却踌躇茫然。
其实我是在逃避“回来与否”这个问题,我很轻易地察觉到内心那纤细而敏感的想法却不敢坦然将它们公开,我害怕,害怕别人将他们的命运押在我身上让我来承担,我害怕承担过多的属于我或是不属于我的责任。这些责任的重担就像是一条条触须,一直摆动着舔舐到我灵魂深处的分岔口,让我手足无措……前面说了,我是一个很不爱动脑筋的人,我不会把太多的时间花在对自身的解析上,这些只是我在听到大海的问题后下意识的心理活动,它们就像风中纷飞的书页一样迅速翻过我的脑海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于是我对大海说:“要怎么办你看着办吧……但关键是不要违背自己心底的意愿,不要留下遗憾。”因为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所以我的话中多少带有歉意的成分。
一年前高二期末考试结束后大海跟我说他不想读书了。我问他不读书了要做什么呢?他说去外面做生意啊,卖些假烟假酒什么的,混口饭吃不成问题,反正高三毕业了也得去做这些。他还说他们班主任不喜欢他。劝他早点离开,留在班上也做不成什么,反而扯全班平均分。我对这样的老师很酃夷很看不上眼,但对大海的话却没做过多留意,因为他上学期期末时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半个月后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已经在深圳一家公司当保安,每个月有五六百块钱。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辛酸苦涩和遗憾感慨同时从心底涌现出来,大海离开时我甚至没来得及对他说一句“珍重”,就在我满以为他还在这座城市中时。就在我准备打电话叫他出来上网时才蓦然得知,他人已远在深圳了,这使我模糊地意识到冥冥中的宿命似乎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东西。那时我正在吃午饭,接到这个消息后我连把饭吃完的心情都没有了。我放下碗筷,踱步到床边,望着窗外的车流,叹息一声,便向床上躺去。
自从大海走后心中就一直不很平静,心里始终觉得少了一个在耳边聒噪的人是一种遗憾,我总不能拨动时间轮盘回到当初,所以每当夜晚我躺在床上回想起我们当初的点点滴滴,也只能是在黑暗中独自叹息一番,然后给大海发一个短信道一声“平安”!
黄昏下的田陌间,一个半大的孩子向我这边跑来,孩子的母亲在我后面喊:“小心,别撞到人。”我笑了一下,侧身让过那个孩子。这时宁静的黄昏下突然传来一阵乌鸦嘹亮的嘶鸣。夕阳下乌鸦的嘶鸣在梧桐树梢缭绕不息。使我感到别有一番悲愁。看着沐浴在黄昏申阡陌纵横的田垄。我忽然察觉内心进入了一种空明寂然的状态,对大海的事情似乎也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难以言状的感悟。
人生就是选择,每个人都面临一个个选择,当把这些做过的选择连成一条线再回过头来看时,我们就会发现,这就是各自的命运。命运有什么对与错,只不过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罢了。想通了这一点后,我大大松了口气,因大海的离开给我造成的心理阴翳在这时变淡了许多,我不觉又想起大海那张笑得跟朵金菊似的灿烂的脸。
回忆与暮晚搅拌在一起,我闻到了微微的橘子的酸甜,原来黄昏是带有一股橘子酸甜味儿的。黄昏下我所胡思乱想的这些东西,从责任、重担到命运、选择,归根结底,不过是在追寻对大海的问题的解决办法。如今这个问题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因为我知道是叫大海回来的时候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我很开心。夕阳渐渐落下山头,黄昏即将被夜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