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临终前的来信

2009-05-11 03:59黄春华
时文博览 2009年7期
关键词:报社记者玻璃缸克隆人

黄春华

老板的宽容

我终于失业了,其实老板可以无数次地炒掉我,可他一直容忍了我将近一年时间。我对他的宽容深表敬意。

作为一名报社记者,我给老板添了无数麻烦,但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老板一直说我是最棒的记者,可我自己根本记不起我曾经是记者。老板不听我解释,笑着让我去见见高可,他说:“李东阳,高可是大家追逐的焦点人物,重要性不说你也知道。”其实,高可是谁,我一点也不知道,我是按照老板给我的名片,找到他公司的。

公司前台站着一位年轻女士,见到我时,她笑着迎上来,说:“李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想不起她是谁,就问:“你认识我?”

“你还是那么幽默。”她关切地看着我,问,“看来手术很成功,你现在气色很好。”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直奔主题:“我想见见高可。”

“你是想来谢谢他,还是继续要货?”

“你在说什么?”我一脸不解地望着她。

她连忙赔笑,说:“高总不在,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转告他。”

我不想再听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转头回了报社。老板欣喜地等着我的稿子发头条,可我告诉他没见到人。他不信,盯着我看了半天,说:“凭你和他的关系,他就是忙到月球去了,也得抽空回来见你。”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能和他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实话。

老板很生气,说我有病。可我前两天刚做了全面体检,没有任何毛病。

诸如此类的事,常常发生。直到昨天,老板终于忍无可忍了,对我说:“真遗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跟我装疯卖傻,但我知道我不能再留你了,你去财务室算账走人。不过,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还是欢迎你回来。”

我收到“我”的来信

现在,我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享受着失业的轻松,回忆近来的事情,总觉得怪怪的。怎么也想不明白。

门铃突然响了,我跑过去开门,是邮递员,递给我一封挂号信。我实在猜不出来谁会给我写信,而且还要挂号。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我把信拆开后,首先看末尾的落款——天哪!竟然是我的名字“李东阳”。开什么玩笑!我认定这是一个恶作剧,然后从头看起,看看那人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以下就是信的全部:

亲爱的,我这样叫你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死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我有严重的心脏病,它早就想要我的命。当然,这一切你是一无所知的,我得从头讲起。

我曾是一名报社记者,非常出色的那种,老板极为信任,每次最艰巨的采访任务总是由我担当,没有一次让老板失望。我的前途显然是充满阳光,我甚至计划过,再努力工作五年。就到海边买套别墅,静下心来写点东西,美美地享受生活。

天不随人愿,一切来得都那么突然。那天天气很好,我驾着我的小别克去采访高可,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我们市的首富。在此之前,我已经和他打过多次交道,很清楚他的致富完全是依靠高科技,简单地说。他能制造出人体所需要的一切器官。如果一个人做肾脏手术,在外面买一个肾要二十万,那么,在他这里只要十万。这家伙真是不简单!

可是,刚到半路,我就觉得胸闷气短,头晕眼花。我连忙把车靠边,想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一下,眼睛一闭,就没知觉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告诉我,我的心脏已经不好用了,要想活命,必须换一个。

经过几天的调理。我慢慢恢复了体力。我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高可,这次不是采访,而是找他买一颗心脏。

高可很爽快,答应免费为我提供一颗心脏。我很意外,觉得不妥。他说理由很简单,他事业的成功有一半应该归功于我的宣传报道。我就笑纳了。从那一刻起,我与他的关系就更加亲密了。

他用他最高级的设备为我做了全面体检。那是一个筒状的东西,我躺进去,很多触手伸过来将我卡住,全身发麻,不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清醒过来之后,我就看见他和几个科研人员在忙活。他让我先走,等他的通知。

克隆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总是跑到他那里去坐,想看看我的心脏好了没有。他总是说,别急,培养一颗心脏需要足够的耐心。

有一次,我去找他,他不在。我没事可做。就顺着走道往里走。走到最里面的时候。发现还有一道暗门,这是我从来没进去过的。我伸手一推,门竟然开了。我一进门,就傻眼了,面前是一个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装满了蓝色的液体,液体中浸泡着还未发育成熟的人体。我0惊胆战地边走边看,忽然发现一个几近成熟的人体——天哪!那不是我吗?

这时,一只手搭到我肩膀上。我吓得魂不附体,转头一看,高可站在我身后。

他对我并不隐瞒,告诉我,这些都是克隆人。谁需要器官移植,就先来做个体检,实际上是提取DNA,然后克隆一个人出来。等器官成熟了,克隆人就没有用了,全部肢解。他说利用自我克隆人的器官移植,手术安全可靠,术后不会有排异反应。

我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我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我”被肢解,掏出心脏,再移植到我的体内。这太残忍了。我无法接受。

高可说不用害怕,这只是一个克隆人。我反问,克隆人有没有思维?他沉默了片刻,说克隆人对外界还一无所知。

这显然是借口。我终于知道他是在做一件多么可怕的事,这是一级犯罪。我头脑发热,准备拂袖而去。高可比我清醒得多,他小声说。你可以做任何事情,报警,留下这个克隆人,我都不会阻拦,但那样的话,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你不久就套死于心脏痛。

一想到死,我又浑身发冷,刚才的怒气荡然无存。我知道在那一刻,我屈服了,我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他是我的朋友,他是为了救我,我不能出卖他。

替另一个人活着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那个克隆人(就是你)发育得越来越健全了,但仍泡在玻璃缸里。你的任务是为我提供心脏,当你走出那蓝色的液体时,你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他们会把你的胸膛打开,掏出心脏。然后,把你其他的部分像剁猪肉一样处理掉。天哪!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抖。

在准备手术的前一天,我一再请求,高可终于答应我最后来见你一面。

我再一次经过那秘密通道,来到你的玻璃缸前。你的眼睛依然紧闭着,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明天就是自己的死期。我仔细地打量着,你的皮肤多么光滑,不像我的,已经起皱褶,有些老态了;你的双腿是那么修长,不像我的,已经长满了赘肉,看一眼都让人生厌。

我的目光从下往上。最后停留在你的鼻尖——靠左翼有一颗痣——和我的一模一样。

没有差异,我们俩根本就没有差异,我凭什么来肯定你就不是我呢?我们不仅外形一样,而且你的血管里流动的是我的血。天哪!我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父子?兄弟?都不是。我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通。但有一点我已经突然想通了——我绝不能伤害你,也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我把脸贴紧玻璃,想把你看得更清楚。因为我知道,不管是何种结局。这都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了。突然,你的嘴角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又似乎在说什么。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贴着玻璃滑落。

高可来叫我,说得到医院体检。我告诉他,我得回家拿点东西。分手前,我把身份证交他保管,他并没在意。

我在一个偏远的海边住了下来,然后给高可打电话。我说我不回来了,永远。他说我疯了,会很快死掉的。这次我不害怕了,我说我知道,请把我的克隆人放出来,让他代替我的一切。他说我是胡闹。克隆人脑袋是白纸,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没关系,他有健全的身体,完好的心脏,就让他一切从头开始吧。我们争吵到最后,没有结果,我只好说,求他最后一次帮我。他沉默了。我没等他再次开口,就使劲把手机扔进了海里。

从此,我与世隔绝……

突然,一滴泪落到信纸上。我抬头望了望窗外,想让自己的视线清晰一点,也让自己的思绪清楚一点。

我终于想起了我是从哪里来的,想起了那个开车送我回家、说还我身份证的人,他应该就是高可。但高可是谁?他是我的朋友吗?这样一问自己,我又糊涂了。看来,人是多么经不起拷问!

不管他是谁,我都必须去找他。因为我现在不仅是为自己活着,更是替另一个人活着。

等我找到他,我又该怎么样做呢?是和他继续做朋友,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还是捣毁他那罪恶的黑巢,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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