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聪
老家有一颗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个铁匠铺,铁匠铺里住着铁匠师傅一家四口。
一到夏天,老槐树枝繁叶茂,如一把巨伞,撵起一片阴凉的天地,成为人们歇息避暑的好去处。打从儿时哇哇学语起,我就喜欢上了老槐树,也喜欢上了老槐树下的铁匠铺。在老槐树下,我同村里的小伙伴们尽情游戏、玩耍,享受着童年的乐趣,渡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美好夜晚。累了,我们坐在铺子旁的草地上休息,看呼呼直蹿的火苗,看铁匠师傅那暴露的青筋、鼓胀的肌肉,看他们夫妇俩轮番打磨柴刀、镰刀、斧头、锄头的模样,十分的入神。
前不久,回了一趟老家,离村口很远就能感觉到“叮当”的打铁声在空气中回荡,令人倍感亲切。沿着熟悉的机耕道,感受着故乡特有的气息,我慢慢走近了铁匠铺。几年没回老家,印象中的铁匠铺依旧,只是旁边立起了一栋漂亮的三层小洋楼,令铁匠铺显得寒酸了不少。老铁匠的大儿子,也是我昔日儿时的伙伴,如今已子承父业,接过父亲用过的铁锤,在烧得火红火红的铁块上敲击、打磨,那情形,同当年他父亲打铁的情形几乎没有丝毫的差别。旁边,几个孩子聚精会神地蹲坐着观看,让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儿时的身影。
当我从铁匠铺经过的时候,昔日的伙伴,现在铺子的“掌门人”立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叫住了我,热情地招呼我进去坐坐。从他口中得知,如今他父亲老了,不能做重活,但仍闲不住,时不时帮他做做下手。现在打铁生意也差了,很多人家烧饭做菜用煤,不再用柴刀了,种庄稼也有了各式各样的农用机械,铁具也要得少了。前几年打铁生意还行,挣了一些钱,现在铁匠铺子生意差了,但他不会关门,铺子多少还有点儿收入,而且也方便村民,毕竟在农村,铁具还是不可少的。他还说。现在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商店,商店的生意还行,比铁匠铺的收入要高。想不到他以打铁起家,勤劳致富,在铁匠铺旁修了一栋这么好的房子,我对他自是羡慕不已。
回到家,说起铁匠铺家的事,父母也很是感慨。想当年,铁匠铺一家从几十里的高山上搬下来,仅有的就是搭建的这间简陋的铁匠铺。多年来,由于铁匠打磨的铁具质量好,价格适中,店里的铁具十分走俏,方圆几十里的群众都到他店里买铁具。前些年,打工热潮兴起,有人鼓动铁匠去外面闯荡世界,但打铁匠不为所动,这么多年来从没放下过手中的铁锤。正是靠着这种执著的信念,这种脚踏实地的实干精神,铁匠家成了村里勤劳致富的典型。如今,不但修起了漂亮的小洋楼,还培养了两个儿子。现在大儿子继承父业,打的铁具一点儿不比父亲差,虽说如今农村铁具用得比以前少了,但铁匠铺的生意也并不差。小儿子在大学读书,听说还要读研究生。铁匠铺的大儿子现在搞多种经营,除了铁匠铺外,还开了商店,买了拖拉机,是村里的能人。
得知铁匠铺一家的情况,我自是十分的欢喜。离开老家的时候,我又特意去了铁匠铺,向儿时的伙伴道别,这回适逢老铁匠也在,正在打磨镰刀。刀口泛着银光,已被他磨得十分的尖锐,但他还在继续打磨。于是我问他:“为什么磨得这么亮的刀口,还要磨?”他说:“不同的铁具。有不同的打磨方法。比如镰刀,手柄短,是用来割稻草的。越锋利越省力。而锄头就不一样,手柄长,是用来挖土的,如果把它也磨得像镰刀一样的锋利,就完全没有必要,不但费时费力,还会减短它的使用寿命,太薄了,锄头也容易弯曲变形。”最后他似有所悟地说:“其实人也一样。有的人是镰刀,有的人是锄头,有的人是斧头,不管是什么,只要发挥好他的功能,彰显了他的长处,他就变得物有所值。”
远离了铁匠铺,老铁匠的话还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原来。自己这么熟悉的铁匠铺,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真正走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