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莉
【摘 要】本文探究了《诗经》“赋比兴”表现手法中的“赋”的表现功能,主要从抒情功能、描摹再现事件及场景的功能、人物形象塑造功能三个角度来进行阐释。
【关键词】《诗经》 赋 表现功能
在《诗经》“赋比兴”三种表现手法中,“赋”是最基本、最常用的。然而对于这一点,不少人认为单用“赋”法作诗,容易流于“浅露”,只有同时运用“比、兴”才能达到意蕴深沉,含蓄不露的境界。而事实上我们认为,“赋”与“比、兴”一样,都是一种艺术手法,其使用的成功与否,是与诗人的才情、修养、艺术的功底等因素密切相关的。《诗经》中不仅大量运用赋的表现手法,而且在赋的运用上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气象,作为中国文学较早的典范作品,《诗经》开创了许多艺术表现上的瑰丽境界。我们认为赋在以下诸方面的成功运用,三千多年来一直如一泓甘泉泽灌着后世诗人的创作灵感。
一、赋的抒情功能
《诗经》中使用“赋”法的诗,其抒情方式一般有直接抒情与委婉抒情两种。而这两种状况在《诗经》中均有成功的范例。如《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里是运用了“赋”的表现方法写诗中主人公经过多年战争,终于回家了,归乡途中,思绪万千,想起当初离开家乡与家人告别的场面,令人悲伤。“杨柳依依”四字景语包容了无限的家人与征人的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复杂情绪。因为“杨柳依依”之“景”与家人哀伤惜别之“情”一致,二者之间存在着格式塔心理学派所说的那种“异质同构”关系。所以诗中只写“杨柳依依”一景语,也就表现出了征人离家时的悲伤之情,景的描写引发着读者产生情的想象,读者能够从此景语中领悟到当时离别场面中的复杂情感。这种运用赋法所创设的委婉抒情方式所形成的奇瑰诗境,直到今天也依然是许多诗家借鉴模仿的典范。而类似运用赋法达到意在言外的抒情性作品在《诗经》中还体现在《邶风·静女》等篇章中。
作为运用赋法直接抒情最为人称道的是《秦风·无衣》:“其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全诗摹拟士兵的口吻,以设问起句,共三章,反复咏唱,表现了团结战斗,同仇敌忾的激昂慷慨的情感。
通过以上作品的分析可知,《诗经》中的赋的运用具有很强的抒情功能,既可以委婉含蓄抒情,也可以直抒胸臆,只要诗作者的情感真挚,驾御语言艺术的功力修养达到相应的水平,运用赋是同样可以写出好的诗歌作品的。
二、“赋”的描摹再现事件及场景的功能
在《诗经》中有相当一类诗歌,通过赋的应用能够把当时的事件及事件所发生的场景生动地描摹再现出来,从而很好的体现了赋的这一功能。
在这类诗歌作品中,诗人善于将主人公所处的特定环境,用极传神简练的笔墨描摹出来,以渲染烘托出一种特定的氛围;也有些诗歌通过赋的表现方法来描绘劳动场景,诗人更多地采用以少胜多的写法,只对场景稍一勾勒,其热烈、紧张的情景就传神地再现出来。试看《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诗的每章开头都采用了“赋”的笔法。通过对眼前之景的描写与赞叹,描绘出一个空灵缥缈的意境。诗人抓住秋色独有的特征,不惜用浓墨重彩反复进行描绘、渲染深秋空寂悲凉的氛围,以抒写诗人怅然若失而又热烈企慕“伊人”的心境。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具有“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和“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诗人尽管立于河边,但他那恍惚迷离的心神早已飞动起来,思见伊人而不得的如醉如痴的形象栩栩可见。全诗通篇用赋所展现出来的场景及场景中所蕴涵的独特情感,对于诗的欣赏者而言,只有在心灵静谧中闭上眼睛,而打开心灵之目时才能更深刻更真挚地体会到。全诗场景的再现正如梅尧臣所言:“壮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作者在“赋”手法的运用上可谓达到了精妙入微的境地。
至于运用赋再现活动场景,《卫风·氓》可谓绘形绘色:“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在诗中我们看到诗人用赋的手法,写出了男子向女子求婚的生动场面。诗中男子一脸憨笑,耍着小小的花招,假装“贸丝”向女子求婚。在男子的嬉皮笑脸中,栩栩如生地表现了男子的狡黠、急切心理,也为两人后来婚姻的悲剧埋下伏笔。
至此我们看到《诗经》中诗之用赋,不借助比兴,同样可以深刻隽永,取得较为理想的艺术效果。甚至可以说在表现某些场景时,赋的直接描绘,反倒比需要通过中间媒介的比兴更显其艺术魅力。
三、“赋”的人物形象塑造功能
诗歌的主要功能是抒情言志,然而诗歌在抒发情感之时往往是结合着人物的出身、生平经历,而对主人公的神态心理、肖像、语言、行动细节予以刻画,于是在抒情过程中,同时塑造出丰满的人物形象来。我们来看《诗经》中人物心理神态的描绘。《周南·关雎》作为“周南”里的第一首诗歌,也是《诗经》里的第一篇。孔子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关雎》写的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思念、追求过程,写他求之不得的痛苦和求而得之的喜悦。在这一追求的过程中,诗歌在篇首起兴之后,即用赋的手法来展现“君子”在看到淑女之后所引起的爱慕相思追求,在行为上因爱之切,以至于其“寤寐求之”,在心理上则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再至于晚上睡觉时的“辗转反侧”,达到了寝食难安的程度。至此一位苦苦追寻爱情的“君子”形象便穿越几千年的时空树立在我们的眼前。
而《卫风·氓》中刻画人物形象也是惟妙惟肖的,诗从女主人公的眼中看对方,“氓之蚩蚩”仅四字就勾勒了“氓”的嬉皮笑脸的形态,至于“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时,通过女子的叙述,“氓”欺骗女子得以成功的情景便活灵活现。而女主人公淳朴热情、勤劳善良;“氓”的自私自利、虚伪狡诈、凶暴卑劣都在女子娓娓而决绝的叙述中生动地展现出来。
通过对人物行动细节的描绘塑造人物形象。《诗经》里赋在表现人物性格时,很善于抓住典型的行动细节来塑造人物形象。如上文所举《卫风·氓》在描述女子婚前恋爱时写道“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这一“泣”一“笑”的细节,把女主人公的痴情、天真、坦率的性格,以及对爱情既带疑惧又怀希望的复杂心理,刻画得入木三分。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看到赋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所具备的功能是很完备的。作为《诗经》重要概念的“赋”,尽管无可避免的具有多重涵义与功能,它既包含历代解诗者对“赋”的解读诠释的艰辛探索,也同时包含着古代诗人由感悟到表达之间所牵涉的诸多美学意蕴。通过对《诗经》中使用赋的作品的考辨,这些诗章“天生丽质”,金石琅琅,较为集中地显示了中国古代特有的认识世界的审美意蕴,时至今日,这种审美意蕴对于观照中国文学审美的缘起愈发的珍贵,值得我们总结探讨。
★作者简介:黄莉,安徽省蒙城一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