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珂
鬼棺挡道生死门
残阳如血。秦平古道深处慢慢行来一支镖队,夺目的镖旗迎风而展,“单衣无双”四个大字,深蓝的色彩将每一个字都熏染得有骨有气。镖旗之下一个身着蓝绸长衣的男子走在所有人前面,目光如炬。旁边一人,面色如玉,五官俊美,只是左边脸颊上有着一道清晰的伤疤,让人觉得俊美里多了一分诡异。两人身后,二十几个镖师和趟子手正紧张地注视着队伍前方,每个人都将兵刃轻露一截,再将自己身体紧密地贴在镖车边上。
“喈,喈。”旁边树木中不知什么鸟惨叫了两声,叫声袅袅传来,让人不禁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镖头,那是什么?”
一个年纪不大的镖师瞪大了双眼,将手指向了传来怪鸟叫声的树林。蓝绸男子随即望去,只听黑黝黝的树林深处传来几声沉闷的“吱呀,吱呀”声,似是车轮转动。果然,眨眼间,只见六辆平板马车从树林中转了出来,正挡在镖队一行人前进的路上。
蓝绸男子勒马停住,眉头微微蹙起。此时,旁边俊美如玉的男子开口道:“单衣,车上有东西!”蓝绸男子正是镖队的总镖头单衣。单衣定睛看去,每一辆马车上都横放着一个巨型怪物,单衣不由地吃了一惊:“棺材?!”
单衣此话一出,身后的镖队立即引起一阵骚动,几个年轻的镖师已经抽出兵器,同时靠近蓝绸男子,只待一声命令就会冲杀出去。
“哼!以为摆几副死人棺材在我们面前,‘单衣镖局就会怕了不成?”俊美如玉的男子面色突变,冷哼一声,脚下微一用力就要冲向棺材,却被单衣一手拦住。单衣微微摇头道:“长河,莫要激动。”
被唤做长河的俊美男子停了下来,兀自气咻咻的,“他们这样,明显是在戏耍我们镖局。”
单衣突然问:“长河,你闻没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长河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没闻到,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单衣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马车棺材,目光变得很是古怪,淡淡道:“我闻到了一股死人的味道。”
长河又是一愣,吃惊道:“棺材里莫非真有死人?难道是死人想劫我们不成!”
单衣笑过,马车已然驶近。突然,排在前面的一辆马车疯了一般直冲过来。长河和众镖师作势欲扑,却听单衣一声大喝:“全都不要动!”
单衣身上不知从何处甩出一条黑色长鞭,越过所有人直飞向迎面冲来的马车!黑色长鞭像长眼一般,在疯了似的马头上轻轻绕了几圈,接着一抖,马头就如同一个被打裂的西瓜一样,洒出几道鲜红的汁水飞上了天空;单衣凭空推出一掌,将从马腔子里喷出的鲜血卷向了棺材。
马车戛然而止,而棺材之上的马血正滴滴嗒嗒地不停落进棺材之中。单衣淡淡一笑,将棺材盖一脚踢开,棺材之中竟真有一个死人!
长河及众镖师靠了过来。长河望着棺材中的死尸,皱着眉头道:“谁竟这样无聊,把装着死人的棺材摆在道路中间,他到底想干什么?”
单衣道:“也许他觉得死的人还不够多。”单衣说着,接过身旁一人的长刀将棺材中的死尸翻了过来,死尸之下竟堆满了火药和硫磺。火药和硫磺的近处,一条被引发的引线被滴落的马血浇灭了。在场的人面色一变。长河望着单衣道:“你早就猜到了尸下有古怪,所以你才杀马取血来浇灭引线?”
单衣抹抹自己鼻子道:“虽然我娘没给我一张像你一样俊美的脸,但她给了我一个还算灵敏的鼻子。”
长河淡漠道:“你这鼻子可以救命,我这张脸却只能招来麻烦。”长河说着,轻轻抚摩着脸上的伤疤,似在回忆一些痛苦的过去。
“他们是想杀死所有人!”镖师中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正是方才提醒单衣的年轻镖师杨成。杨成这是第一次出镖。他显然被吓坏了,面色铁青地望着棺材中的死人,身体禁不住轻轻颤抖着。单衣走上前来,按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在这轻轻一拍之下,杨成颤抖的身子慢慢平复下来。他望着总镖头,点了点头。
这时,其他五辆马车也正悄然靠近过来。
单衣笑道:“看来今天我们有的忙了。”
五辆马车速度瞬间变得飞快,疾驶而来。单衣站在所有人身前,似已听到了棺材之中引线“吱吱”燃烧的声音。要在一瞬间将所有马车的引线熄灭实在太难了。单衣回身喝道:“大家先散进树林,躲开马车!”
单衣一句喝令,身后众多镖师和趟子手已经护着镖车向附近树林中避去,宽大古道上瞬间只落下了单衣和长河,还有一直站在单衣身旁的年轻镖师杨成。单衣笑道:“杨成,现在不怕了?”
杨成坚定地笑笑,“不怕了。”
单衣对长河使一个眼色,长河手中的银白长剑已经递出。马车太快,必须为镖车和众人的隐藏争取足够的时间。长河手中剑落,最先行来的马匹脖颈处瞬间便落下个碗大的剑疤,接着飞喷而出的马血也被冲向棺材上。长河一击得手,正要奔去另外一辆马车,单衣却突然叫道:“不对,这辆马车没有火药和硫磺的味道!”
长河恍然回身,棺椁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推力冲开,一人飞了出来,扑向长河。长河吃了一惊,手却不弱,抖出一个剑花,在来人腰身刺出一个大口子。如此巨大的伤口,来人竟是没哼一声。长河不由呆了一呆,只一看,吓出一身冷汗!
扑至身前的人乃是一具死尸,面目已经溃烂不堪,只落下大片腐肉和白骨。长河心中立即悬起:倘若这不是冲棺而出之人,那么冲棺而出的人在哪里?
长河愣在原地,突闻身后一阵凛冽风声,忙着侧目去看,方才被冲出的椁门犹如一张巨大的风筝此刻正急速回落,而在椁下紧紧贴着一人,面目黝黑,目光却似鹰隼一样锋利。
手中剑未起,长河背上已被椁木重重地击中。长河喷出一口鲜血,而在同一刹那,另外四辆马车上的棺材之中,如鬼魅一样蹦出八个人来,将长河还有单衣围在当中。
单衣冷冷道:“鬼老三,没想到一隔三年。你竟打起了我‘单衣镖局的主意!”
鬼老三黝黑的面皮竟也露出几分尴尬,迟疑道:“不错,你是救过我一条命!日后,倘若你有什么麻烦尽管吱吾一声,我鬼老三绝不说半个不字。但今天,你还是乖乖把这次要保的东西交出来吧。”
单衣轻轻为长河过脉,发现长河并无大碍,知道方才鬼老三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然,以鬼老三一双鬼手绝对可以瞬间夺走长河性命。单衣走近鬼老三几步,道:“听说你们‘生死门的严门主严从二从年轻时就与宫想龙为敌,现在看来的确不错了。”
鬼老三冷哼一声:“既然你都知道,还要接‘越云帮宫想龙的镖,岂非就是和我们‘生死门过不去!”
单衣淡淡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接了他的镖?”
鬼老三大笑道:“我不仅知道他给你托镖,还知道这次所托之物乃是关系到‘越云帮将来的命运,所以门主这次下了死命令,我无论如何要把这次保的东西夺走。”
单衣笑道:“看来严门主的确是关心他的老朋友。”
“少说废话,你到底交是不交?”鬼老三喝道。
“你想的美,方才是你偷袭才让你得手,真正斗个几百回合,看是你死还是我死!”长河面色铁青,大喝着说,但说完之后,却吐出一口鲜血。单衣将长河拉到身旁,对鬼老三道:“好,既然你想要,我就给你。”
“哦?”“什么?”两声惊讶分别来自长河和鬼老三。长河抓住单衣手道:“你怎么可以给他,给了他,‘单衣镖局十几年的名誉将会毁于一旦的!”
单衣拍了拍长河肩膀,回头对一直藏在自己身后的杨成道:“杨成,给他吧。”
年轻镖师杨成似也吃了一惊,迟疑下还是从自己背后行囊里取出了一个白石匣子。鬼老三望望杨成,又看看单衣,再盯着白石匣子,问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会交给一个年轻的镖师?”
单衣笑道:“既然当初我都可以违天下人之意救下你这个魔头,我为什么不能将东西交给他?”
鬼老三本是底气十足,但被单衣重提救命之事,脸上又有些不自在起来,不敢与单衣对视,冲着杨成喝道:“小子,把东西给我!”
杨成目光盯着单衣,单衣笑道:“他想要的,你看我做什么。”
杨成低下头,迟疑着走向鬼老三,面色却是一变再变,突然停住,猛地抬头道:“不行,东西不能给你!”
鬼老三吃了一惊:“你们镖头都已经说给我了,你还想怎么样?况且,现在你们已经被我‘生死门中最精英的弟子围住,根本没有一点脱身机会。还是少说废话,快点给我!”
鬼老三望着身边静立如山的八个手下,自信笑过。
杨成却一直盯着单衣面上,一字一句道:“镖头曾经教诲过杨成,‘人可死,镖旗不可倒;身可亡,诚信不可丢!我都还记得,难道镖头已经忘记了吗?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要把镖物安全送到,就不应该背信于人。即使力战身亡,也绝对不可毁了镖局的信誉!”
单衣望着一脸真诚的杨成,突然大笑起来:“好,好,说得好!此时看来,你比我单衣更像是一个镖头。”单衣走过来,拍着杨成肩膀道,“你的确没有让我失望。鬼老三,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手下不肯,我也没有办法了。”
鬼老三面色一变,冷冷道:“单衣,若你们执迷不悟,就别怪我鬼老三恩将仇报了!不过,你放心,每逢清明十五,我会到你坟头给你烧香,以报答你曾经的救命之恩。”
“那我要好好谢你了。”单衣笑着,但目光渐渐锋利起来。
古道中,瞬间剑拔弩张。长河咬着牙,重新将自己的长剑停在身前;鬼老三身旁八个人也散发出凛冽杀气,慢慢逼近单衣三人。
鬼老三目光突然一转,笑道:“兵戈相向,未免太失雅性。我已经有更好的主意了。”
长河顺着鬼老三的目光看去,只见树林之中慢慢走出一群人,正是方才散进树林之中的趟子手和几位镖师,只是此刻他们多已受伤,有几个还被搀扶着。而在后面,赫然现出了几个手持鬼头刀的大汉,个个太阳穴高鼓,步伐沉稳,显然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单衣面色凝重起来:“‘生死门果然高手如云啊!”
鬼老三大笑道:“如果单兄想入我们‘生死门,我一定向门主引见!”
单衣淡淡摇头:“我一般不与禽兽为伍。”
鬼老三面色铁青,但还是笑着:“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想要你手下这些人的性命,就把宫想龙托送的东西交出来,我想这笔买卖你还是划算的!”
“似乎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单衣笑道。
鬼老三点头道:“不错,你的确别无选择了。”
殷勤添香欲屠龙
念阳城里,越云帮中。一身白色长袍的宫想龙,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从梦中醒来了,人老以后总是睡不安稳。宫想龙端过身旁紫檀木桌子上的“花叶酒”一饮而尽,目光在周围昏暗的屋子里凝望一会儿,突然道:“满沙,是你吗?”
一个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从屋子一角慢慢走出,手中拿着一个香炉的捻子,一脸谦恭地说道:“帮主,我吵醒您了吗?”
宫想龙笑着摇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又来给我添香了?”
灰衣男子绿满沙收起手里的捻子,点头道:“我知道帮主您夜间总是睡不好,所以在香炉里添了龙蓝草,让您睡得安稳些。”
宫想龙慢慢起身,来到绿满沙身旁,轻轻嗅着旁边香炉里袅袅腾出的龙蓝草那安神的香气,长长吁出一口气:“人老了,总是睡不着了。真难为你,一个副帮主还如此为我这个老人着想。”
绿满沙躬身道:“若不是您,我也不会有今天,无论为帮主您做什么,满沙都是心甘情愿的。”
宫想龙望着绿满沙的眼睛,和蔼笑道:“有的时候看见你,就如同看见年轻时的我。哎,若是川书还活着,即便我现在死了,也可以安心地将他托付给你。可惜,川书却是那么的命薄,那么早地就离开了我,留下我这个孤独的老人……”宫想龙长长叹息一声,突然又道,“满沙,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绿满沙道:“四月初三。”
“四月初三,四月初三。单衣那小子说过,最晚不过四月初六一定会来,马上就快到了。”宫想龙喃喃说着,嘴角竟是不自觉弯了起来。
绿满沙凝视着宫想龙面上每一个神情,迟疑了一下,探头道:“帮主,您究竟托付了他什么东西?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让他送来?”
宫想龙摇摇头,重新躺回床上,喃喃道:“不用急,再过三天你就会知道了。很快了,非常快了。”
不多久,屋子里传来了宫想龙微微的呼吸声,绿满沙悄悄地退了出来,反身将门轻轻掩好,脚不停步,径直来到自己跨院的花园里。小径上,一个人早就等在了那里,望见绿满沙,忙着赶了过来。
绿满沙面无表情,问道:“李风,你把消息传出去了吗?”
李风身形似猴,面容消瘦,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点头道:“副帮主请放心,我早已经把消息传到了‘生死门严从二的耳中,想来此刻,他应该有所行动了。”
绿满沙呼出一口气,望着来的方向,冷冷道:“无论我做什么,也代替不了他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哼!若不是当年我早下手除去了这个祸害,此刻的副帮主就不定是谁的了!”
李风望望四周,小声道:“其实看老帮主目前的样子,恐怕也撑不过几年了。帮主的位置早晚都是您的。”
绿满沙微转身,冷笑道:“‘越云帮帮主的位子早应该是我的了,这二十多年我为‘越云帮付出了多少心血,但宫想龙那个老家伙明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却非要占着帮主的位置不给我!现在又平白冒出了个单衣……”
李风歪着脑袋道:“老帮主如此看重这次单衣所保来的东西,莫不是‘越云帮帮主的信物?”
绿满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家伙说过这次的东西关乎到‘越云帮的将来。总之,对这老家伙有用的东西对我就是障碍。无论它是什么,最好趁它还没有进入念阳城之前就把它给毁了,否则,最后倒霉的可能就是我。”
李风点点头。
绿满沙道:“对了,你还要盯紧帮中的长老,他们那帮老家伙都是宫想龙的亲信,若不是碍着他们,我一早就除去宫想龙这个绊脚石了。”
李风忙道:“我一直都在盯着他们,您放心吧。”
绿满沙点点头,仰首望着天空,月亮已经垂到了天角。绿满沙喃喃道:“马上就要初四了,为什么我的心一直跳得这样不安呢?”
这边秦平古道上几人仍在对峙。鬼老三只听到单衣一句话:“你知道毒蛇在喉的滋味吗?”
说话间,鬼老三脖子上已缠上了一条黑色长蛇,但并不是真的蛇,而是一条黑色的长鞭。鬼老三望着长鞭另一头的单衣道:“单衣,你耍诈?”
“呵,似乎是你耍诈在先。”单衣轻轻一带,鬼老三脖子就不由自主跟着向前送来。鬼老三感觉到脖子旁边冰一样寒冷,不由低了目光去看,原来是黑色长鞭的尽头坠着一块蓝色的玉,所有的寒气就是从那块蓝玉中散发出来的。蓝玉停在鬼老三颈侧,就如同一根毒蛇的长牙抵在鬼老三的脖子上。
“这就是你的武器‘刺玉?”鬼老三目光停在蓝玉之上,眼中竟是泛出一丝恐惧。
“不错,沉睡北极的千年寒玉,只需要在你脖子上轻轻一刺,你脉中的血水就会瞬间冻结,而那些无法流动的血水就会从你其他经脉中爆裂而出。想想真是一件令人惊叹的事情,对不对,鬼老三?”单衣淡淡道。
“你想怎么样?”鬼老三的声音有些颤抖。
“很简单,用你的性命换我镖局人的性命,这笔买卖你才真是划算。”
鬼老三咬牙道:“好。”
鬼老三在单衣手里走了很远,单衣才放开了他。长河不愤地道:“单衣,你就这样放他走?若是‘生死门的人再追来怎么办?”
单衣笑道:“生死门中人只论生死,不死即生。他们不会对同一个对手下第二次手的。就像我们镖局一样,他们也有他们的规矩。我说的对不对,鬼老三?”
鬼老三冷哼一声:“你的恩我已经报了,我要走了,你想不想留我?”
单衣摇摇头,鬼老三向着来路走去,单衣突然叫住鬼老三道:“虽然不想留你,但却想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鬼老三停住了脚步,回了头望着单衣。
“如果下次还有机会,我还会救你一命。”单衣笑道。
鬼老三道:“恩我报了,命我也保住了。想来,是我最划算的。”
长河望着鬼老三走远,问单衣道:“你们说的什么意思,难道方才他是……”
单衣捂住长河的嘴,望着远处慢慢升起的太阳笑道:“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的。”
“副帮主,副帮主!”李风从外面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书房中的绿满沙面色阴沉下来,开口道:“‘生死门的人没有成功?”
李风一愣,随即道:“您先知道了?”
“哼!”绿满沙起身,走到书房窗边,冷冷道,“严从二清楚我和宫想龙的关系,他是想坐山观虎斗,然后再坐收渔人之利!这个老狐狸和宫想龙一样的难缠。好,等我拿下了宫想龙这个老东西,再来对付严从二这只老狐狸。”
李风摊手道:“现在怎么办,真要等着单衣到念阳城,踏进我们越云帮的大门吗?”
绿满沙冷冷道:“绝对不行,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绝对不能让这个姓单的坏了我的好事。等着吧,我会让这家伙好看的。”
十年恩义一朝尽
“我们走了多久了?”单衣望望身后已经疲惫不堪的众人,问长河。
“已经连续走了七八个时辰了,昨天晚上被‘生死门的贼子们耽误了不少时间,若不加快行程,恐怕很难在初六前到达念阳城。”长河接口道。
“嗯,不过这样就苦了弟兄们了,尤其是几个年轻镖师第一次出门就遇到了这种事,心情一定不好受。还有,你的伤怎么样了?血脉是否已经无碍?”
长河笑着拍拍胸脯道:“你知道我的身体,这许多年我一次也没有被伤病拖累过,你放心,我没事的。”长河微一顿,面色迟疑问道,“只是我有些搞不明白,这次念阳之行虽然路程不远,却是危险重重,为什么你不叫上程子花还有穷疯子,却偏偏要带上杨成这几个新手上路?若是程子花和穷疯子在,昨天晚上,镖队也不会那么狼狈!”
单衣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明白。不过,程子花和穷疯子身上都有旧伤,特别是程子花胸口的剑伤,差点要了他的命,而他们又刚刚走完了西北那趟远镖,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受颠簸劳累之苦。况且身边有你长河,我已经很安心了。再说,像杨成这些新手镖师乃是‘单衣镖局未来的希望和根本,也需要一个机会让他们磨练一下。”
长河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单衣的良苦用心。又道:“但还有件事我却真的是糊涂了。”
“什么事?”单衣笑问道。
长河从自己身后包裹里取出一个白石匣子,问道:“我看杨成的白石匣子和你给我的一模一样,究竟这次所保的东西在哪个匣子里?”
单衣笑的很是神秘,他从自己的行囊里也取出一个白石匣子送到长河面前。长河更是纳闷,望望两个匣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给自己留了一个?”
单衣指了指身后的众人道:“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
“啊?”长河苦笑了一下:“你做这些干什么?”
单衣笑着摇头,道:“我害怕自己突然怕死起来,真把东西交了出去。这样一来,东西在谁手里我都记不清了,就算我怕死也没得办法了。”
长河摇了摇头,望着单衣道:“虽然和你已经是多年朋友,但有的时候还是完全看不透你。”
单衣笑着拍拍长河肩膀道:“我又不是女人,让你看透了岂非要出大事!哈哈。”
乌侠镇说是一个镇子,其实人并不多,总共也就三十几户人家。镇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就叫“乌侠客栈”。单衣将马匹停在斑驳的客栈门匾下,道:“这地方我差不多有十年没来了,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让人难忘。”
长河望望几乎是遥遥欲坠的客栈,不由苦笑道:“真难想象这客栈十年前是什么样子?”
单衣和长河安排着几个趟子手将几辆装满南瓜的镖车送到后院,然后回到客栈大厅。大厅里除了“单衣镖局”的人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客栈掌柜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各位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吃饭?”
长河道:“先吃饭,然后休息一晚。掌柜看着安排吧。”
客栈掌柜笑着点点头往偏门走去,像是去准备饭菜了。不多时,闪出两个店小二,睡眼朦胧地从后面跑了进来,看样子是一直没有什么生意所以在偷懒打盹,刚刚才被掌柜叫醒的。
单衣和长河对面而坐,其他人也都坐了下来,两个小二跑前忙后,端水沏茶,好一番忙活。单衣望着两个小二,突然笑着对长河道:“你知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是干什么的?”
长河望向单衣眼光的方向,也笑道:“店小二?”
“果然聪明,就是当跑堂小二。记得我当小二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打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碰见出手阔绰的客人。”单衣摸着茶杯微笑着。长河道:“那你的掌柜一定生意不好,因为有你这么个懒伙计。”
单衣笑而不语,目光却盯在小二的青色短衣上,喃喃道:“看来这个掌柜一定是个抠门的掌柜。”
“哦,怎么说?难道和你原来的掌柜长一个模样?”长河笑道。
单衣轻轻一指远处小二道:“你没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妥吗?”
长河见单衣面容古怪,也不说笑,眼光盯了一会儿,突然道:“似乎这两个小二的青衣都小了些,不像是他们本人的。”
单衣淡淡道:“看来我们不是遇见了两个假扮的小二,就是碰到了一个抠门的掌柜。”
话声刚落,客栈掌柜已经从后面端着酒菜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将酒菜送到单衣、长河面前,殷勤地说道:“这是小镇的特色菜,红烧鸭舌。客官请品尝。”
单衣点头拣起筷子翻了几翻,并没有吃。问道:“不知掌柜贵姓?”
掌柜笑容可掬:“鄙姓曹,草头曹。”
单衣用筷子挠了挠头,喃喃道:“曹,草头曹。我怎么记得多年前这里掌柜姓张来着,他去哪里了?”
曹掌柜忙着点头道:“您说的是张掌柜,他离开乌侠镇不少日子了。这客栈就是他卖给我的。”
单衣面上显出恍然的表情,突然叫道:“坏了!”
曹掌柜被吓了一跳,问道:“客官,什么事?”
单衣望着曹掌柜道:“我刚刚记起来,原来的那位掌柜他不是姓张,是姓孟的。我这记性还真是不好,不过曹掌柜怎么也记错了呢?”
曹掌柜本是笑容可掬的面容一下子扭曲起来,突然冷声道:“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也不必隐瞒什么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客栈老板,我是来拿你命的!”
曹掌柜跳开一步,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狞笑道:“你们方才喝的茶里我已经下了软骨散,现在你们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想死的,就乖乖把宫想龙要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曹掌柜刚说完,偏门里闪出了七八个大汉,两个小二也夹杂其中,人人手持兵器,冷眼望着厅中人。
单衣突然也笑了,道:“既然你不是这里的掌柜的,我们也就没理由喝你们的茶。”单衣轻轻一拍手,杨成等几个年轻镖师霍然站起,张口喷出一口水箭。
曹掌柜张狂的面容一下收敛起来,十分诧异道:“怎么可能,你们没喝……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长河昂然起身,冷冷道:“不是我们未卜先知,是你太不小心。后院任你们打扫得再干净,但遗留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是没有办法除去的。更何况我们这里有个人还长了一只比狗还灵敏的鼻子。”
单衣摸了摸自己鼻子道:“你杀了这里原来的掌柜和伙计,然后将他们埋在了后面的马厩里,可是?”
曹掌柜面上颜色变了几变,道:“这么说来,你们没见我之前就已经知道我是假的了,却还要假惺惺地来演这场戏,倒是好有兴致。”
单衣摇头笑道:“你错了,演戏的是你,不是我们。不过,既然你愿意演,我们自然就愿意看。毕竟不花钱可以看的戏并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
曹掌柜眼皮跳了跳,再不说话,横手就是一刀,削向单衣面门,单衣却是端坐着纹丝不动。长河一剑接住这一刀,曹掌柜回身一个鹞子翻身,跃至单衣头顶向下直刺。长河银剑轻抖,瞬间闪出三个剑花荡开刀势,卷向曹掌柜胸口。曹掌柜在空中无处借力,眼见命已不保,不由大叫一声,闭上眼睛。
但闻得客栈中“砰”的一声响,曹掌柜合身扑在了地上,摔得满嘴鲜血。曹掌柜望着突然收回剑去的长河,不解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长河笑道:“我们是保镖的,不是杀人的。”
而在客栈一角,曹掌柜手下也已经被杨成等人制住。
单衣淡淡道:“你的样子我已经记住了。你没有机会再夺这趟镖了。你走吧。”
曹掌柜诧异地望着单衣,长叹一声,奔了出去。长河望着离开的人影,对单衣道:“若不是你,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单衣轻轻摇头,道:“我们行镖走镖的,在江湖中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行一次善也比逞一次狠要来的实在。我们这次放了他,给他一个机会也等于是给了我们自己一个机会,江湖凶险,人心难测,或许他还可以从中学到些什么。”
“如果你将来不当镖头了,可以去当和尚。”长河道。
大家收拾一番,杨成走过来道:“镖头,我查过了,就只有茶水被动了手脚,厨房里其他东西都没有异常,我们自己动手做点吃的吧。”
单衣笑道:“我差点忘了,这几年来你在镖局时是负责饭食的。好,你做的饭我也吃习惯了。”
杨成笑笑,和其他几个人都到后面忙活去了。两盏茶时间,菜摆了上来,众人刚要开动,长河起身道:“等一下,还是小心为好。以防他们又布下什么暗门。”长河说着,从行囊里取出一根银针,仔细探过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
单衣笑道:“你也太小心了。”
长河将银针收了起来,笑道:“小心才能活得命久。”
所有人赶了一天路,早已饿得不行了。一番风卷残云之后,桌上的菜便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了,外面天色也黑了下来,长河起身想去点灯,但没走几步,突然跪倒在地。单衣吃了一惊,忙起身想去扶长河,但自己也是眼前一花,无力地跌坐回座位。
长河勉强撑起了身体,喃喃道:“四肢无力,难道我们中了软骨散!”
“哈哈。不错,正是软骨散!”话声未落,几个人扑进了客栈。单衣抬眼看去,正是自己放走的曹掌柜一伙人。镖师们都想去抽兵器,但此刻兵器在手中却重似千斤。杨成摇头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查过所有的东西了,你们不可能下软骨散!”
单衣勉强撑直了身体,摇头慢慢道:“那是因为软骨散根本就不是他们下的,而是另有其人。”
曹掌柜眼睛发亮,道:“不是我们,又是谁?”
单衣犀利的目光慢慢转移到距离最近的一个人面上:“就是你,长河。”
此刻,正瘫软在地的长河似是吃了一惊,摇头道:“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是我?”
单衣淡淡道:“长河,你不可能骗得了我。方才你在用银针检查饭菜时,其实是悄悄将软骨散留在了饭菜里,是不是?”
长河面色陡换,却不说一句话。
“想必此刻那软骨散还藏在你衣袖中,你还想否认吗?”单衣一字字说得肯定极了。
长河突然笑了起来,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无一点四肢无力的迹象,目光熠熠地望着单衣:“果然,我骗不了你。”
客栈中其他镖师还有趟子手个个震惊不已,都无法相信竟是长河出卖了他们。杨成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只直起半截身体,又扑倒在地。杨成愤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卖我们?为什么你要背叛镖局?”
“还轮不到你来指责我。”长河将长剑拿捏在手,走到单衣身旁,激动道:“我只是不想永远做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我不想永远站在你的背后,单衣!”
单衣凝望着长河,突然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长河沉默一下,慢慢道:“十年。”
单衣目光忽地显得深邃无比:“已经十年了,我们在一起并肩战斗了十年。十年里,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为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长河伸手轻轻抚摩自己脸颊上的伤疤,决然道:“不要和我说这些,你应该知道。自从我最心爱的女人在我脸上留下这道伤疤,然后同我最信任的朋友私奔之后,我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爱情还有友情了。我只相信自己,相信可以让我更强大的权力还有地位,因为这些是不会背叛我的,也不会伤害我!”
单衣望着长河,惋惜道:“我知道他们伤害了你,更伤害了你的心。但他们只是两个人,并不代表所有,不是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你至少可以相信与你朝夕相处的镖局的兄弟们,我们都是关心你的。”
长河摇头,无奈道:“我想相信你,我也想相信所有人,但我每次想接受你们的时候……”长河顿一下,用手捂住胸口,凄然道,“这里就会想起以前,很痛!”
曹掌柜在一旁听得很不耐烦了,突然喝道:“单衣,我和你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我还是挺喜欢你这个人的,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我曹真可保你一命。”
曹真话刚道出,突然胸口一凉,一把长剑破胸而出。曹真不敢相信地回头望去,只见长河一张有些狰狞的脸贴了过来,在曹真耳边轻轻道:“你……保不了他的命!因为……我要他死!”
曹真在长河的耳语里轰然倒地,他的手下全都惊呆了。长河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望过,冷冷道:“如果不想落得和他一样下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单衣望着残酷异常的长河,失望道:“长河,如果你现在回头,我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还是我‘单衣镖局的人,还是我单衣的朋友,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回头?哈哈,你应该明白,我已无路可回了!”长河说着拿捏住手中剑,慢慢走向单衣。
“对不起,单衣,你必须要死。这辈子是我长河对不住你,只有等下辈子来还了。”长河道。
突然,从客栈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喝声:“我看用不着等到下辈子了。”
长河闻声,浑身一颤,忙转过身望向门外。门外缓缓走入两个人,当先一人身材高大,左眼眉角处有一个红色小花的胎记;后面一人满头乱发,下巴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长河望着两人,身体微颤起来:“你们?程子花……穷丰……”
眉角有花形胎记的正是程子花。程子花漠然望着长河,一语不发;而他的身后外号“穷疯子”的穷丰,则冷冷地哼了一声,目光紧紧盯住长河。
长河退后两步,回头望着单衣绝望笑道:“你骗我,你说过他们没来的。”
程子花走上两步,沉声道:“这是你的。”话落,一张薄纸飞落在长河身前,长河只看了一眼,面色突变,地上那张薄纸竟是一张五万两的银票。
“你们,你们怎么有这张银票?”长河面色难看地问道。
“你的家人发现了这张银票,他们不懂你如何能有这么大一笔钱,却又不敢亲自去问你,所以找到了镖头。”程子花道,目光中露出淡淡的忧伤,“这张银票是你在出镖前三天收到的,银票汇出地乃是念阳,应该是‘越云帮里的人给了你这笔钱。”
“哼!依我的主意,早就应该在镖局里解决了你,但镖头却说要给你一次机会,镖头不愿意相信你会真正害他,这才让我和子花不随镖队一起走,而是秘密地跟在后面,以防万一。但没想到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竟真的下手想要杀害镖头还有镖局的兄弟!这十年来,我们可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吗?”穷疯子道。
“怪不得你明知道菜里被我动了手脚却还肯吃……”长河望着单衣笑了一声,扬手将银票撕得粉碎,淡淡道,“我根本没有在意过这些钱,只是他答应过只要我夺到了东西,再帮他杀了你,就会让我完全得到‘单衣镖局,但此刻,一切都不存在了……”长河缓缓举起自己手中长剑,语气决绝道:“我知道我对付不了你们,你们杀了我吧。”
“好,我成全你!”穷疯子大喝一声,手中一对奇门兵刃“剪眉刀”亮出一个攻势,就要扑上。
一直沉默的单衣突然开口道:“让他走。”
穷疯子愣了一下,道:“镖头,你在说什么?他可是想杀死你,杀死我们镖局所有人!”
单衣摇摇头,道:“我是镖头,我说放他走就放他走。”
穷疯子还要再说什么,却被程子花拦住,程子花拉着穷疯子让出一条路,长河并没走而是回头望着单衣道:“为什么不杀我?”
绿满沙笑笑道:“单镖头过谦了。不过,龙帮主并不喜欢吵闹,所以请单镖头只带两人和我一同去‘豪云堂,其他镖队人请先到念阳城客栈休息。”
单衣慢慢点头,回头望着身后几人,道:“子花还有杨成和我一道去吧。”
穷疯子不愿意,开口道:“子花去,我穷疯子当然也要走一趟。”
程子花小声对穷疯子道:“你要留下来看着镖队,这越云帮里不知道什么情况,留个人在外面,也好有个接应。”穷疯子听着不由点头,不再异议。
绿满沙引着单衣三人来到越云帮中,绕过几个跨院,绿满沙突然道:“单镖头,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单衣笑笑道:“自然不会,‘越云帮单衣是第一次来,又如何见过绿副帮主?”
绿满沙疑惑地点点头,一行人走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到了越云帮最深处的豪云堂,那是宫想龙静修的地方。豪云堂名字很是响亮,其实只有简单的一个小院,月牙形的内门,门上红匾书着“豪云堂”三个苍劲的古隶,进了月门,左右各有一条幽静小路,左边一条通往宫想龙休息的卧房,右边一条则通向堂厅。绿满沙引着三人向右而来,到了堂厅前,绿满沙站定身体,微微躬身向厅内道:“帮主,单镖头来了。”
灰色厅堂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请他进来。”
绿满沙推开门,侧身让开,单衣点头当先迈入,杨成和程子花随即紧跟而入。单衣进入厅堂,一阵清淡沁人心神的香气扑鼻而入。袅袅清气中,一个人坐在厅中最深处,正是宫想龙。宫想龙见了单衣等人,本是平静如水的目光竟是泛出好大波动,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头慢慢点道:“你……来了……”
“是,宫老帮主。单衣正是为三年之约而来。”单衣回头看看身后杨成和程子花道。
宫想龙道:“好,好。东西你可带来了?”
单衣点头,杨成从自己背后行囊里取出白匣子,宫想龙看了一眼,突然向绿满沙道:“满沙,你把它接过来。”
绿满沙微顿一下,伸手接过匣子。绿满沙此刻心中异常沉重,目光紧紧盯住手中匣盖上的花纹。宫想龙望望前面几个人,漫不经心地道:“长老们怎么还没来?”
绿满沙道:“因为张长老身体不适,还未出门。其余几位长老想等人齐之后,再来见帮主。”
宫想龙点点头,突然道:“满沙,你是不是很好奇匣子里是什么东西?”
绿满沙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帮主如此看重此物,满沙的确有些好奇。”
宫想龙微微颌首,取起前面杯中的花叶酒轻饮一口道:“既然你想知道,就把它打开吧。”
“打开,我吗?”绿满沙吃了一惊,望望手中石匣,又看看宫想龙,终于道:“是。”
绿满沙的手竟有一分颤抖,慢慢将石匣打开,但出乎绿满沙意料的是,石匣中竟空空无物。绿满沙不由愣住了,随即脱口问道:“怎么没有东西?”
单衣道:“绿副帮主,不是这样打开。”
“什么,不是……”绿满沙听不明白单衣此话的意思,目光凝望着单衣。
单衣走到绿满沙面前,突然挥出一掌,绿满沙身形微退,但见单衣一掌并不是击向自己,而是落在了白石匣盖之上。随着“咔”的一声,白石匣盖被打裂,而在匣石中竟团缩着一物,黑黑如眸,应是黑铜之物。
单衣将黑色铜物取出放在绿满沙手中,宫想龙道:“满沙,这样东西你可熟悉?”宫想龙说完,目光落在绿满沙刀鞘之上。
“这,这个是……”绿满沙目光中充满惊奇,望着手中黑铜物,话也说不完整了。
宫想龙突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向绿满沙,缓缓道:“你的‘鬼刀先前并排镶嵌的乃是八颗铜牙,但其中一颗却在三年前不见了,是不是,满沙?”
绿满沙将手中铜牙慢慢握起,点头道:“不错,那颗铜牙是三年前‘生死门偷袭总堂时,我匆忙对敌时弄丢的,但它怎么会在这里?帮主为什么把它交给单衣,又让他在三年之后送来?”绿满沙满心不解地问道。
宫想龙在绿满沙面前一丈站定,目光如剑,突然厉声喝道:“你撒谎!铜牙是三年前丢的,但它不是你杀敌时弄丢的,而是在你杀我儿子川书时将它遗落在了他的胸膛里!”
绿满沙闻言退后一步,面色大变,目光不定,低下头不敢与宫想龙视线相交。
宫想龙则继续走近绿满沙,语气渐渐哀伤起来:“三年前,当我从儿子胸口找到这颗铜牙时,我真想立即就杀了你。但怎奈我与严从二一战,受了很重的内伤,当时,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不得已,这才将铜牙交给了从念阳送镖而回的单衣手中,并与他定下了三年之约!”宫想龙继续冷冷道,“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每当我看到你,想起死去的川书,我内心有多想将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绿满沙面色铁青,手停留在腰畔鬼刀之上,抬头望着宫想龙道:“你怪不得我。当初我加入越云帮时,你曾经亲口答应过我,日后会将帮主之位传给我。但后来,你却又让我辅佐川书当帮主,是你不守诺言在先,我所做的,只是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而已。我没有错!”
“三年前,你担心我不把帮主之位传给你,所以你杀了川书。三年后,你又担心我不会把帮主之位传给你,所以,你在我喝的酒中下了慢性毒药‘魍魉子。绿满沙,你好狠的心!”宫想龙神情激动道。
“你……早就知道了?”绿满沙退后一步,握刀的手青筋暴起,突然冷笑道,“如此说来,你一定把酒换成了无毒的了。”
宫想龙慢慢走回厅中高处,将座位旁的花叶酒端起又饮了一口,然后从旁边取出一把宝剑,重新走向绿满沙:“我岂会如此轻易被你毒死。你忘记了,这些东西都是我教给你的!哼,是我将你带入这个江湖的,现在也应该由我让你在这个江湖里消失!”
绿满沙望着宫想龙,又看看单衣三人,道:“以多欺少,这个您还没有教过我。”
宫想龙冷冷道:“单衣只是保镖而来,他不会插手越云帮中的事,这是江湖的规矩,也是镖局的规矩!”
单衣微微叹息,背转了脸,不再看两人。杨成还有程子花也是低下头去,不做声。
绿满沙冷笑一声,鬼刀“当啷”出鞘,对宫想龙道:“帮主是想一个人杀了我?您可能忘记了,我已经不是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只会被您玩弄于股掌间的绿满沙了。”
宫想龙道:“不管你现在变得如何,你始终无法成为我的对手。”宫想龙道完,身形飞纵如魅,冲向绿满沙;而绿满沙则只是在原地微笑站立,竟不躲闪。
“你找死!”宫想龙大喝一声,宝剑如电直刺绿满沙胸口大穴,但剑就要触到绿满沙胸口的一刹那,宫想龙却突然惨呼一声,跌坐在地,本是红润的一张面庞,此刻突然现出死人一样的灰白之色。宫想龙大口喘息,手紧紧压住自己胸口,目光中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喃喃道:“怎么可能,我的心脉……”
“你的心脉在你运气全力一攻之时完全碎了。”绿满沙阴笑道,“我说过,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被您玩弄的绿满沙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宫想龙摇头用尽全力站了起来,愤怒地望向绿满沙。绿满沙走向厅堂一旁的香炉旁边,掀起炉盖,拿起里面的香捻,淡淡道:“龙蓝草可令您睡得安稳了?今日之后,您会一直安稳地睡去了。”
“龙蓝草?”宫想龙摇头道:“不可能,龙蓝草没有毒!”
“不错,龙蓝草本身是没有毒,但如果您身体内同时有了龙蓝草和花叶酒这两种东西,那么,它们就会产生一种厉害的毒素,这种毒素会累积在心脉附近,一旦您运用身体中的内力,这种毒素就会似洪水一样涌进心脉,只需短短一瞬,就可完全毁掉您的心脉!”绿满沙缓缓说着,笑容残酷至极,“内力不发可活百岁;一但发力,则命丧须臾。所以,杀死帮主的不是别人,而正是您自己!”
宫想龙突然大笑起来:“没想到,我自以为聪明,却正是我最大的糊涂!”宫想龙长叹一声,身体一歪,不再动了。单衣见一瞬间发生的事情,面色也是变了几变,而杨成和程子花则赶到宫想龙旁边,程子花探过宫想龙心脉气息,向着单衣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