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尼古拉斯·纪廉作
哈瓦那是一个具有近百万居民的城市。倘若它像其他主要城市那样发展下去,那么加上几个人口众多的卫星城,哈瓦那就将成为一个拥有一百五十万甚至二百万人的大城市。
不管怎样,安的列斯群岛的微笑之都可以要求得到大都市的称号了。它是一个生气勃勃、精神抖擞的城市,车辆每天潮水般涌入城中;但它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恶习之城。
我有一位十分和蔼的多米尼加朋友,他和特鲁希略派毫无关系。他告诉我,不久前他离开故乡要来古巴,全家人劝他不要上路。就在他必须动身的时刻(因为他觉得自己高大健壮,已经二十多岁了),在姑姑们的哭嚎、父亲的焦虑和兄弟们的犹豫中,母亲走过来,显得无比绝望而伤心,一面亲切拥抱着他,一面用激动的声音对他说:
“再见,我的儿子!我知道你要去哈瓦那,对我来说,和你分别是可怕的!”
18世纪末,洪堡德国地理学家和自然科学家(1769—1859)。访问过我国的首都。这位学者是一个不容易对什么感到惊奇的人,无论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但是哈瓦那留给他极坏的印象却是肯定无疑的。后来,他详细地讲述了他的印象。就像他说的那样,哈瓦那街上齐膝的泥水,干腌肉或咸肉味,来来往往的奴隶和商人,酷热的天气,泥塘和垃圾场发出的恶臭,在他逗留古巴期间这一切形成了一座令人恶心的广大源泉。
埃萨·德·克罗斯葡萄牙小说家和外交家(1845—1900)。 19世纪60年代在哈瓦那住了几个月,尽管自洪堡访问后又过去了许多岁月,他仍然觉得哈瓦那的市容很差。“哈瓦那,”他在某个地方写道,“是一座臭水塘和一个椰枣树牙签筒……”当然,西巴里斯作家弗拉迪克·孟戴斯早已习惯巴黎的舒适生活,是一个贪图安逸和舒适住所的人。他作为葡萄牙的领事在哈瓦那勉强生活了很短时间,很快便打点行李回欧洲过舒服生活去了。
我说这一切,是因为我反对某些东西,因为我不相信会有一个可靠的“爱国者”,如果他不是生活在最理想的世界或者至少在最好的城市里,他能够坚持生活下去……就说现在吧,哈瓦那有许多很差的地方让所有的游人发出嘲弄的微笑,也让热爱自己的小小祖国的市民感到绝望。我不想一一细说,只向诸位讲一件吧,这一件确实已成为人们不得不议论的话题。这就是哈瓦那的有轨电车:它虚假、破烂、令人脸红,它是让人嘲笑的目标,它是有人想让我们面红耳赤而射击的靶心。
一般说来,哈瓦那拥有的交通工具种类不多也不太好。我们没有某些美洲城市和许多欧洲城市那种非常有用的地铁,结果交通工具便只限于公共汽车(本地称为“瓜瓜”,就像智利人对新生儿的称呼一样)和著名的有轨电车了。公共汽车很小——只有专用的例外,并且不十分整洁。公共汽车以一张复杂的线路网布满了城区。从市中心到边远的郊区,在为数众多的职员和工人上下班的时刻,到处拥塞不堪。但是,还有那些有轨电车!
哈瓦那的有轨电车简直像史前的。都注着共和国成立之初的日期,是从美国的某家公司买来的旧车。和古巴内地的电车相比——比如卡马圭省那些东摇西晃、隆隆作响的电车——当然稍微强一些,不过也相差无几……
直到去年年中,对有节制的、守规矩的、有耐心的和不慌不忙的人来说,对瘫痪病人、不打字的抄写员、退休的公民和国际象棋棋手来说,有轨电车还是一种理想的车辆。你站在一个街角,耐心地等候就行了。织长袜、看豪尔赫·马尼亚奇的书或者简单地谈论不急于马上解决的事情……四十分钟后,你会惊奇地听到一阵清晰的铃声。有轨电车来了!你坐上慢腾腾运行的车子,平民百姓坐的车子,可以睡上一觉,保险你能安全无恙地到达目的地。
但是如今……朋友们,如今必须怀着深深的忧伤承认,情况完全不同了。为有轨电车架设的钢丝在岁月的腐蚀下已经松弛,途中总是发生意外;电线每天都在坠落,像细长的蛇一样盘绕在街上,瘫痪的车辆在那些面对可悲的场景仍然有心情笑的行人的嘲弄和讥讽下一停就是多少个小时。
此外,还有这些行人内部的危险。如果两根电线连接在一起,被某个行人踩上去,必定造成致命的灾难。同样,如果电线落在漫不经心的行人头上,后果也不堪设想。幽默的报纸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在几天前,我从报上剪下了一些既令人发笑又残酷无情的诗句。在这些诗中,有轨电车是不幸的牺牲品。现将这些诗抄录如下:
如果你执意想死,
如果你想杀死自己,
只要你站在一辆电车旁
就能达到目的。
你严肃地站在那里,
并且什么也不注意,
这时电线落在你头上……
你便被送往墓地!
当然,无须说,
现如今,电车的
功能和葬仪
已大同小异!
如此严重的状况把这个星期变得很糟,因为交通突然瘫痪,瘫痪了一个下午,直到深夜才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和钻进电力辛迪加领导核心的人所掌管的物资运输有关系的不快事件便浮出水面。据说,为了购买更像是金缆的铜缆,损失和丢失了三十万美元。
这就是说,我们的有轨电车正在死亡,正在一步步不可避免地瘫痪下去,直到死去。诸位住在加拉加斯多幸福啊,那里的有轨电车还没有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