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图灵，谜一样的大师

苏　椰

从本期开始，《奋斗》栏目会不定期开设一个“巨人的肩膀”系列，主角们都是计算机史和IT业界中牛×闪闪的大师。在业界，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巨人，用一生的足迹为我们踩出了一条条道路；在生活中，他们又跟我们一样品尝人间烟火，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喜怒哀乐。

那么，就让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回望，看看他们走过的路，哪怕只是一个脚印，或许也会给我们一些启示。

在几十年前的剑桥大学，有一个喜欢咬指甲的年轻同学，他衣着随便、行为古怪，经常戴着防毒面具、用演杂技一样的姿势骑着自行车。校园里的美女们对这个邋遢的男人嗤之以鼻，却不知这位同学对美女完全没有兴趣，更不知他会在数十年后成为计算机科学史上最夺目的明星，他的名字叫阿兰·图灵，以他名字命名的“图灵奖”则被公认为计算机界的“诺贝尔奖”。

天才与精神病只是一线之隔

1912年，图灵出生在伦敦，他的家庭亲情淡漠，父母文化水平也不高，所以他从小就性格古怪，而且还口吃，大家都不喜欢跟他玩。孤独让小图灵开始了一个人的狂欢——他把一个木偶拆散了种到院子里，希望能长出更多的木偶。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个科学实验，显然，这种不符合计划生育的实验不可能成功。接着，图灵在8岁时写了他的第一部学术作品，题目叫《关于一种显微镜》，在书的开头和结尾遥相呼应着同一句话：“你首先必须知道光是直的。”年幼的小图灵就在这样的孤独和狂欢当中慢慢长大了。天可怜见，19岁的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考入了著名的剑桥大学。

自从进了大学，图灵就有一个怪癖，对自己大脑的性能非常在意，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智商，这为他后来的悲剧结局打下了伏笔。比如，图灵对花粉过敏，每年春天喷嚏不止，有一种药可以缓解症状，但不知是谁告诉图灵说此药对大脑有副作用，图灵一听立马把药给扔了，从此以后出门基本上依靠防毒面具。他还有一辆经常掉链子的自行车，要是换作普通人，赶紧去修车啊！但是图灵不修，他每次骑车就念念有词地数，终于发现每蹬12圈就要掉一次链子，从此他每蹬到第12圈就迅速往回倒一下，后来干脆做了个机械计数装置，每到12圈就自动倒轮。于是，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便出现了。天才和精神病，果然就是一线之隔。那么，为什么说图灵是天才而不是精神病呢？这是因为，他在骑车的时候，还在想着另外的事情：到底什么样的难题才是可以计算的呢？能不能有一种通用的机器，可以解决所有可计算的问题呢？1936年，图灵把他的想法写成了《论数字计算在决断难题中的应用》，就是在这篇论文中，著名的“图灵机”诞生了！本来，图灵提出这个虚构的思想机器只是为了论证到底什么问题是可计算的，但他却得到一个天大的意外收获——无意中证明了通用计算机的可行性，这篇论文成为了电子计算机的理论基础。这一年，图灵24岁。

怪才的随手发明

就在图灵的研究逐渐深入的时候，二战爆发了。图灵一看，保家卫国方显男儿本色，赶紧跑去了布雷契莱庄园。其实，这个庄园还有一个秘密的名字——英国情报破译中心。在这里，图灵发挥了他天才的数学能力。当时德军搞了一个密码机“Enigma”（我们暂且把它的中文名叫做“英泥马”），专门对付英国情报局，号称无人可破。可是，“泥马”终究只是“泥马”，图灵设计出一个破译机，立刻就使德国飞机如漫天花雨般落下。图灵的破译机到底怎样工作，至今无人能够理解，人们甚至直到1974年才知道此物出自图灵之手。但此时的图灵已经面见上帝了。

在这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当时德军扬言要轰炸伦敦，图灵赶紧把自己的财物换成了两个大银锭，埋在一个小树林里，画了一个位置图。轰炸过后，整个树林都成了焦土，参照物没了，位置图也不好使。图灵急了，放下研究工作，每天扛着把锄头到树林遗址去挖银锭。在那半个月的时间中，他发明了许多种探测装置、传感器元件，这些随手发明的小东西，后来被广泛应用于扫雷和探测矿藏。虽然他因此创造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两块银锭，但让他郁闷的是，两块银锭最终也没有找到，此事给图灵带来了精神上的强迫症——他把吃饭用的银制勺子用绳子拴在柱子上，生怕再丢失。

“人工智能之父”

1945年，战争终于结束了，图灵带着女王授予的荣誉勋章来到英国国家物理研究所担任高级研究员。由于有了研发破译机的经验，图灵写了一份“自动计算机”的设计方案，提出一种名叫ACE的新型电脑。不过，当这个玩意儿研制成功时，图灵已经跳槽到了远在曼彻斯特的另一个皇家学会实验室。那年的曼城群英荟萃，图灵托关系走后门，从战时通信部门弄来一个电动打字机和一个从德军那里缴获的纸带机，再加上他的天才构想和精英团队，九个月后诞生了一台名为“baby”的模型机。这是世界上第一台能完全执行存储程序的电子计算机模型。所以，后来被誉为现代计算机之父的冯·诺伊曼从来都不敢自称“存储程序型”计算机是他的发明。1949年底，这个模型机交付投产，成为了著名的“Mark I”。战后的图灵还做了另外一件更伟大的事情，他开创性的开始探索“人工智能”，这在当时是完全没有的新概念。

Mark I成功之后，图灵还是不安分，又跳槽到曼彻斯特大学任教。就在这年十月，他发表了一篇题为《计算机器与智能》的论文，正式提出了一个很好很强大的问题：机器能思考吗？这篇论文意外地成为了划时代之作，开创了人工智能这个新学科，首次提出了后来被称为“图灵测试”的实验方法，也为图灵赢得了“人工智能之父”的桂冠。

图灵之死

就在天才图灵正准备在新的战场施展拳脚时，灾难降临了。他在学术上搞出了许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开创性成果，在生活当中也有一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大秘密——他是个同性恋。可惜他遇人不淑，被骗子男伴偷走了东西。图灵很生气，跑去报案，却被男伴反咬一口，还曝光了图灵的同性恋行为。在当时的英国，这可不得了，于是，图灵被正式逮捕了。在庄严的法庭上，图灵同学以钢铁一般的意志，坚决声称同性恋无罪。结果自然可以想见——他被判有罪。面临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入狱，要么注射激素纠正性取向。图灵舍不得他的研究工作，于是，他选择了注射激素。

这种激素可以治疗所谓的“性取向倒错”，但是却严重损害大脑。一生都对自己的大脑呵护备至的图灵不久后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开始下降，脑袋越来越不灵光了。宁可天天戴防毒面具都不愿意伤害的最心爱之物，就这样被人活活以70码的速度顶到了5米高，这让图灵心如刀割。在那段日子里，图灵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终于，19 5 4年6月8日的清晨，女管家发现图灵自杀了，手里还捏着一个只咬了一口的苹果，上面沾有图灵亲手提炼的高纯度氰化物——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行动咆哮着他的愤怒。

图灵享年42岁，计算机学界沸腾了。虽然图灵生前从未在学界的权力中心逗留过，但他以惊人的实力派成果和遇到的不公正待遇震动了每一位计算机科学家。1966年，美国计算机协会设立了“图灵奖”作为对计算机科学家的最高奖项。后来，一位加利福尼亚的小伙子为了纪念图灵，开办了一家公司，公司的Logo就是图灵死时手握的咬了一口的苹果，这家公司就是如今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Apple，这个小伙子当然就是现在已经是老头儿的乔布斯。

1998年6月2 2日，世界各地的计算机大师齐聚伦敦纪念他们的领袖。终于，英国政府向这些科学家们道歉，承认在44年前对这位伟人做出了不公正的审判。于是，在图灵纪念碑剪彩仪式的献词中，有这样一句话为图灵的一生做了最好的结语：法律杀死了你，但精神会让你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