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杂志与一份“明日”的感动

季　秋

其实现在的我已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半年前竖在便利店架子上的《明日风尚》究竟是什么样子了，只依稀记得有个特别大的“明”字，和周围一大堆杂志混在一起，一直到北京的设计师朋友打电话给我，仿佛发布一条爆炸性新闻般地对我说：“快去看看最新的《明日风尚》吧，他们请了陆智昌做整体设计！”我半信半疑，跑到街上，看到新的《明日风尚》海报，立时相信朋友的消息不假，这样半幅黑白图片半幅矜持小字的阴柔封面，不用打任何Logo都知道是陆智昌的设计。又直到在书报亭里再次撞见《明日风尚》的真身，才猛然醒悟杂志的改版策划人是多么高明：在陆大师，或许这只是一贯风格的习惯延续，陆氏的低调正好罕见得飘逸高扬。接近《ELLE》那么厚的一本还加送别册，只要推广价10元？禁不住低价的诱惑，我又推推眼镜凑近前，仔细分辨了下封面上几行小字，最突出的那两行写着——“古巴直击：革命胜利五十年后，你们过得好吗？”我的好奇心已遏制不住了。付款的时候，报亭老板堆着笑说：“你看这杂志多划算！”

最先翻看的是加赠的小册子，借了文德斯电影的名字《记忆哈瓦那》。正式打开杂志，我选择从后往前翻。有林奕华的专栏已不稀奇了，没想到的是，林奕华的左邻竟是郑秀文的专栏，更加想不到的是，郑天后不谈时装，不谈品牌，甚至不谈电影，不谈金曲，她谈的是村上春树的“跑步”！让我激动的不是天后，而是采访人林燕妮，还是香港的文化人平易，在上海，我们看不到王安忆采访潘虹吧？刘德华篇，基本是个人成长小史，严肃，客观。我连连称奇的是60来幅华仔各个时期的照片，我以为刘天王友情提供，孰料白纸黑字写着：图片_本刊资料室。这极度挑战我对编辑团队的想象力。还有“生来做美食”的欧阳应霁和“生来品美食”的沈宏非。《天下美食》自毁长城地赶走了老沈，《TimeOut》别出心裁地让老沈做情感问答，《明日风尚》终于让老沈回归本位。也终究是物质的，有几页创意产品、旅游乃至配饰的软文，但不似《VOGUE》般忙不迭地标上价格，就打上电话或网址，要买要享受你自己打听去吧。

翻着读着，不禁羡慕起《明日风尚》的撰稿人和编辑们来：此间的写作怎么如此自由？一篇芭比娃娃的文化评论一写就是13页，一个口琴收藏家一介绍就是7页，更不要说汪洋恣肆的30多页特稿了。因为不需要把1页分成好几个板块，文字哪怕密些，眼睛也不觉得受累。2008年时装大事盘点，纵横捭阖，观点凌厉，倒颇有几分国际时政评论的气魄，用不着当成软广告讨好名门符号；一篇电影与历史的评论，下笔多少带着些知识分子的使命，不用就片论片地替哪家电影公司、院线做广告。

《明日风尚》有不少关于旅游的文章，倒是一下子想不出和《私家地理》的大差别，都不是给我这样的背包客参考的，得有厚实的钱包。所以还是恩格斯他老人家说的：“重要的不在于生产什么，而是怎么生产。”

就这么从后往前翻着，手底下的感觉渐渐不同了起来。仔细辨认了下，三个板块各有不同，最后的INTELLECTUAL用的是轻型纸；到LIFE物质渐浓，待翻到FEATURE，手指碰触的应该是铜版纸了。我必须说，《明日风尚》最有价值的文字，正在于这第一部分特稿。

接下来，我终于可以印证翻开《记忆哈瓦那》时的质疑了，很高兴的是，我的猜想是错误的。一句“革命胜利五十年后，你们过得好吗？”，轻轻的，满带着关怀，把一座城市的污浊与堕落轻飘飘地遐想成了超现实主义艺术。笔底所见，无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儿，有正在经历慢慢变革的年轻人Oscar，有数十年坚持着传递一份华文文化的赵氏老人，有格瓦拉，也有卡斯特罗兄弟。有理有据，有古巴，有美国，也有中国，成绩与失败，优势与困境，都不隐不吝不夸。看得出走访者是香港人，因此那么温和，没有戾气，写的角度也很超脱，也看到了纯朴的人们才能拥有的幸福。更让我感动的，是主文后的附文，写作者正是帮助这次走访的在古巴生活数年的香港人Mayling，她说：“选择在外生活，是觉得自己在香港原地踏步，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智商下降，记忆力衰退，于是决定向香港的生活和工作压力说暂别，重新将自己的生活再拼另一个图像……”

《明日风尚》这个名字，很容易让我想起在国内成名久矣的艺术批评读物《今日先锋》，只是“今日先锋”到了“明日”，可能便成了平庸乃至“刻奇”，《明日风尚》的野心显然更大。看那篇特稿《曼谷医疗旅游亲历记》，作者亲身跑到曼谷的两家国际大医院，用全身体检亲自体验大象之国的医疗水平。令我们叹为观止的医疗条件——26种语言的翻译人员，抽血不痛的护士，五星级大酒店般的病房，和蔼细致、照顾病人心理需要的医生……这一切在作者的笔下，毫无暴发户的炫耀姿态，却是低眉信手的平等关怀……

合上杂志，我以为这本《明日风尚》真的很低调，没有像任何大陆媒体那样打出自己的口号、标语，然而允许我改写一下《申报》的口号献给她：眼光比生活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