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 丰
“变笔”的含义从字面上已经看得很清楚,主要是说这种笔法是多变的,是善于变化和善于变换的。
一般文字作品也是“文如看山不喜平”。这里也含有多变的意思。但是,它们都不如新闻作品这样的喜变和变得频繁,变得这样大跨度。
请看这段文字,其中粗写和细写之间的变换是相当频繁的。为了阅读方便,细写的部分用黑体字排出:
“他的名字叫钱学森,今年六十八岁。在这个名字的背后,有着一段科学幻想小说或侦探小说的作者都无法想像出来的不同寻常的经历。
“‘我宁可把这个家伙枪毙了,也不让他离开美国。五十年代的美国海军部长丹·金波尔说,‘那些对我们至为宝贵的情况,他知道的太多了。无论在哪里,他都值五个师。”
“金波尔对钱学森博士才能的高度评价,已被1955年钱获准离开美国回国以来的事实所证实。”
以上是摘自合众社记者罗伯特·克来伯写的《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中的一段文字,这三小段,形成了粗——细——粗的快速变换。
下面看一篇更典型的文字。这是美国的《读者文摘》刊登的一篇特写《难忘的英格丽·褒曼》的文字,他可以说通篇都用的是变笔:
她不施脂粉出现在银幕上,美国化妆品马上滞销。她在影片中扮演修女,进入修道院的女子顿然增加。一个影迷从瑞典把一头羊一路赶到罗马作为礼物送给她。多少信上只写上“伦敦英格丽·褒曼”,便送到她的手中。
英格丽·褒曼是当时最有魅力的女性,但是她始终保持了自己的本色,热衷于舞台,热衷于生活,爱吃冰激凌和爱在雨中散步,在演员生活中喜欢扮演每一种角色,在人生的舞台上也尽量领受生活的情趣。
英格丽曾在斯德哥尔摩、好莱坞、罗马、巴黎和伦敦用五种语言登上舞台、银幕和电视屏幕,无往不胜。她拍摄了四十七部影片,三次获得奥斯卡奖,一次获得德埃米奖。她有子女四人,是位慈爱的母亲。她以狂热的精神献身于工作。“如果不让我演,我一定活不下去。”她这么说过。当海明威对她说演《战地钟声》里的玛利亚这个角色得要把头发剃掉的时候,她大声回答说:“为了演这个角色,把我的头割掉都行!”她可以通宵达旦地排练,甚至导演早已满意了,她还要重来一次。话剧《忠贞之妻》在伦敦上演八个月期满的头天晚上,她还在同导演讨论她的表演有哪些可以改进之处。
这是一篇写得多么精美的新闻作品!
读过它,我们感到了英格丽·褒曼的魅力,也同时感到了这篇新闻报道的魅力。作者用粗笔、细笔不断地变换,使你感到像一个画家的笔触在不断地变换,那线条的风韵正好和这位著名女演员的风韵合拍。
为什么要这样的变来变去呢?这是新闻作品的特殊要求所决定的。
新闻作品要求新、要求短、要求突出最有普遍兴趣的内容,如果是平铺直叙地写,按照事实的原始过程去写,都不可能满足这样的要求。读者还要求快速地阅读,如果按部就班地写,读者就会感到不耐烦。因此,作者对那些读者只想知道一下就可以了的东西,就要采取一带而过的办法。如褒曼得过几次奖,点一下次数就可以了,不必再一个一个地把影片和角色的名字及奖的名称重复一遍。她的家庭的详细情况,也不必多费笔墨,只点一下它有四个子女、她是一位慈祥的母亲也就够了。单单是作为如此著名的女演员,人们对她的演出和生活的细节很感兴趣,在这些方面就要写得细腻。如她爱吃冰激凌、爱在雨中散步,演出如何认真等等,作者是很懂得读者需求的,把它们认真地写出来了。
这种写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粗细各得其所,连接起来更是妙笔生花。都是细笔写细节,就会使人感到零碎;都是粗笔概括她的经历,就会使人感到过于空泛。
变笔当然不只是粗细的变化,而是讲的一个变字。叙述、描写、抒情、议论之间的迅速转换和变化。别的样式的文字作品,虽然也有变换和交叉,但是他们都不可能像新闻作品这样变换得如此频繁和衔接得如此紧密。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再看一两个例子。
五月十日零点整,北京最大的食品商场——西单菜市场,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将六张新价目牌挂在猪肉柜台上。北京市酝酿已久的肉、禽、蛋、鱼等食品的调价今天正式开始。
虽然这家菜市场在昨天直到午夜的营业中创造了销售金额二十一万元的记录,但今天一早,依然顾客盈门。
调价幅度最大的大黄鱼,五分钟里就有四个人问津。六十多岁的退休工人杨维新买了两条单价为二元的鲳鱼。他说,平时喜欢吃海鱼,就是不常见到。他和老伴现在依靠退休金生活,在北京市民中属中等偏下水平。
在北京最大的自选市场——京华自选市场,女售货员为顾客之多感到吃惊。她坦率地说,我原以为,前两天大家已经买了那么多吃的东西,今天不会有什么顾客了……
这是中国新闻社1986年5月10日播发的记者秦朗写的《北京加价后市场一瞥》中的头一段。在这段不长的文字中,作者不断地变换着写作手法。
开头的第一句是描写:青年人挂牌子。第二句就转成叙述了:点出调价一事。
第二自然段是叙述,交代背景。
第三段前半段是描写,一老汉买鱼。后半段则又是背景介绍的叙述。
第四段利用售货员的话,实际上是一段议论。
在不长的一段文字中,作者做了多少次的变换!
再看一例:
中国驻美联络处升起五星红旗
合众国际社华盛顿1979年1月11日电(记者斯图尔特·凯勒曼)中华人民共和国红地、金星国旗今天清晨在一次规模不大的仪式中在北京驻美国的联络处升起,这标志着美国已同台湾断交,并同中国正式建交。
(导语的前半句是描写,而后半句是议论和评价。)
前一天黄昏,“中华民国”的红白蓝三色国旗在数百名面色阴沉的观众面前从台湾使馆屋顶上最后一次降落。
(这小段是带有一定描写色彩的叙述)
穿着灰色和蓝色毛氏上装的几十名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官在雨中肃立。在北京国歌的伴奏声中,共产党中国的五星红旗在联络处前冉冉升起。
官员们在国旗升到顶端时鼓了掌,然后排成单行走回联络处,简单的仪式就此结束。
中国外交官对聚集在楼前的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握手、微笑,其中一个中国人大笑说:“这是我们的大喜日子。”
(这三小段完全是描写)
在太阳升起时进行的这个仪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代表在元旦到来的时候在华盛顿庆祝美国对华政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这一段是议论)
两位中国官员指出,3月1日以前,北京驻美联络处还不是正式使馆。在此以前,台湾人员接电话仍可以用“中国使馆”这个名称。
(这段是叙述)
以上引用的是这篇消息的全文。消息不长,但是作者频繁地交替使用描写、叙述、议论等等方法,就使得这篇消息相当地简练和生动。
如何使我们记者的笔法多变,这是很难说清楚的。变有几种方式,也是很难说全的。但是我们可以记住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变!多变!快变!
(作者为经济日报原总编辑)